【星月】折翼的天使(小说)
妈妈有时也会来瞅瞅她,看她那副蓬头垢面的样,妈妈就来气,斥责她几句,拿一块毛巾使劲擦她的脸,给她把头发也梳理整齐了。月儿知道,妈妈是怕爸爸的朋友进来看到她这副狼狈相,给爸爸丢脸。从妈妈那气呼呼的语气里,月儿能体会到妈妈对自己有多厌烦。梳子划过头皮,一阵阵生疼,月儿闭上眼,想象着奶奶那慈祥的笑容,给她梳头时轻柔的动作,眼泪一颗颗掉下来。
爷爷心疼月儿,怕月儿不吃饭,饿出个好歹,亲自给月儿熬粥,一口一口喂她吃。月儿知道,奶奶没了,爷爷最难受了,可爷爷是大人,不能哭,月儿看到一向很精神的爷爷,一下子好像老了很多,头发几乎全白了,晒得黝黑的脸上,刻满深深的皱纹,那藏在眼角里的悲伤,只有月儿能看到。
姑姑摸着月儿一张枯黄的脸,看着眼前这个饱经人间冷暖的可怜的侄女,心都碎了。她失去了妈妈,可她已经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工作,家庭,生活。可月儿离开了奶奶,以后,谁给她一点温暖和爱?就这样,姑姑和月儿抱在一起放声大哭,大妈,二婶,月儿妈,奶奶的几个儿媳妇也披麻带孝,哭成一团。几个儿子虽然没出声,可每个人眼里也都含着泪。道士们哀怨的喇叭声,和着大家的哭声,把奶奶送入了冰冷的墓穴,变成了一堆高高隆起的黄土堆。
(十)
奶奶的丧事办完,爷爷要回农场,姑姑要回大山,大伯二叔也要各回各家,大家在走之前,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月儿的问题。奶奶走了,家里再没人,月儿残疾,生活不能自理,若再把月儿丢在家里也不可能。大家不说话,都把目光投向月儿的爸爸妈妈。这么些年,他们不管月儿,一直是奶奶管着,现在,再也没人替他们担起抚养女儿的责任,他们身为父母,面对这个可怜的孩子,也该良心发现了。
“爸,大哥二哥,小妹,你们放心,月儿是我们的女儿,以前让妈替我们照顾着,现在妈没了,我们理应接回去照管。”面对众人责备的目光,爸爸不敢推辞,赶紧向大家保证会把月儿带回城里。
“三哥,三嫂,月儿是你们的女儿,她残疾已经够可怜的了,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们一定要好好待她,不然,妈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的。”姑姑的话虽然有些不中听,可这些年他们对月儿的态度都心知肚明,姑姑的话,也是大家的意思,爸爸妈妈除了一再保证,也不敢有丝毫的不悦。
姑姑和爷爷亲自陪着把月儿送到了城里,妈妈要把月儿安排到北面的小卧室,姑姑不同意,说南面向阳,太阳能照进来,月儿腿残,需要晒晒太阳,南面的房间里还能看到外面的花园,草坪,月儿没办法下楼,能隔着窗户看看外面的景色,也不寂寞了。
对于这个小姑,妈妈一向是有些怕的,以前在家的时候,她对月儿不好,小姑没少数落过她。再说,她是文化人,说什么都有理有据的,他们也无法反驳,只能应承了。
“妈妈,让姐姐住我的房间,我住小卧室。”已经上小学的胖乎乎的弟弟,居然学会了懂事。
“你要写作业,小卧室里光线暗,眼睛会近视的。”妈妈还是心不甘情不愿。
“我可以在客厅写作业啊,写完作业我陪姐姐玩。”想不到弟弟上了几年学,变得这么懂事了,爷爷和姑姑都欣慰地笑了。
“嫂子,看看孩子多懂事,心放宽一点,给孩子做个好榜样吧。”姑姑意味深长地看着爸爸妈妈,妈妈的脸红了红,赶紧给月儿整理房间。
姑姑走的时候,给月儿留了一部手机,还把奶奶和月儿拍的一张照片设为手机屏幕。姑姑说,想奶奶了,就拿出手机看看奶奶的照片,想爷爷和姑姑了,就给他们打电话。姑姑细心地教月儿用手机,把每个人的电话号码都输在里面。姑姑以前教过月儿认字,再加上月儿原本就很聪明,所以很快就学会了。
爷爷和姑姑走了,爷爷说隔些日子就来看月儿,姑姑也说,等放暑假的时候,她就来接月儿,让她去看看大山,看看外面的世界。姑姑走后,月儿就一天天掰着手指头算着,盼着姑姑来接她的日子。
爸爸的工作很忙,早出晚归的,妈妈接送弟弟,也去爸爸工地上帮忙,管理库房,工人的伙食,他们中午都不回家吃饭,弟弟直接接到料场里,家里平时就剩月儿一个人。中午饿了,月儿就打开饮水机,泡包方便面吃,有时就吃两块饼干。
妈妈对月儿的态度,倒没以前那么恶劣了,也许是因为弟弟。八岁的弟弟对这个残疾的姐姐从不嫌弃,每次他们出去吃饭,弟弟都会给姐姐留点好的带回来。弟弟的善良,也感化着爸爸妈妈,让他们的良心复苏,不再苛责月儿。只是他们太忙了,忙得常常忘记了月儿,忘记了,他们还有一个女儿,孤零零地呆在一间屋子里,隔着窗户,数着风中的落叶。
姑姑隔几天就会给月儿打个电话,爷爷抽空也会来城里看她,给她带好吃的水果。月儿经常做梦梦到奶奶,梦到她躺在奶奶的怀里,望着天上的星星,听着奶奶给她讲古老的童话故事,她眼角慢慢滑落的泪珠,也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闪闪烁烁。
月儿在大多数的时间里,都趴在窗户上看着外面的世界,碧绿碧绿的草地,树上的小鸟,花丛中飞舞的蝴蝶,她喜欢在心里和它们说说话,就像她每天都和奶奶说话一样,她相信它们都能听懂她的话。她困了,歪在床上睡着了,她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美丽的蝴蝶,有一双漂亮的翅膀,她看见奶奶站在高高的云端看着她,对着她笑,她抖动着自由的翅膀,向奶奶飞去,她一定飞到奶奶的身边了,看,她的嘴角,挂着甜甜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