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给儿子铁锤一办完婚事，郭朝全就懊悔得真想杀了自己。
　　 如果不是自己顾虑重重，如果不是一心为了这个惟一的儿子，那么，兰珠今天就不会是他的儿媳，而是他郭朝全的老婆。虽然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一手操办的，尽管儿子铁锤直到拜堂成亲时，仍然是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但郭朝全还是后悔得直想把脑袋往墙上撞。
　　 婚宴的酒席刚一散，院子里还在乱嚷嚷地忙活着，郭朝全就烦躁地溜了出来，往村外的柳林里走去，他那高大魁梧的身躯，在傍晚昏暗的村间小路上蹒跚地晃荡着，似乎被懊悔、烦闷、痛楚压迫得喘不过气来。
　　 一轮明月纵身跃上山顶，随风将银辉撒满世界，刹时，大地被照得如白昼般亮堂，就连树下也藏不住阴影。郭朝全觉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仿佛他藏在心里那见不得人的隐秘也会被揭穿了一样，令他窘迫，令他痛彻心肺。
　　 郭朝全背靠着树身，坐在柳树下，从怀里掏出一瓶酒，嘴对着瓶口，咕咚咕咚猛喝了起来。他想哭，却哭不出来，他想骂人，却不知该骂谁，他怨天怨地怨自己命苦，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起初，师大毕业的儿子就不同意娶兰珠做媳妇，并且还嫌她是个结过婚的寡妇。是他，是他郭朝全太爱这个漂亮得让人心颤的女人了，可他不能娶她，她还不到三十，而他已经是快五十的人了，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她又是这样一个美得让人看一眼就会头晕目眩的女人。可他实在不愿放弃她，让别的男人占有她，他就想到了上大学的儿子，他觉得，只有英俊魁梧的大学生儿子铁锤，才能配得上如此漂亮的兰珠，可毕业回县里教书的铁锤，一听说兰珠是个结过婚的寡妇，还比自己大三岁，就像火烧了屁股似地跳起来反对，郭朝全早就想好了对策，只要兰珠往他面前一站，他狗东西还怕人家瞧不上他呢。果然，当郭朝全领着兰珠站在儿子铁锤面前时，铁锤惊讶得嘴就那么大张着，双眼瞪着兰珠，半天回不过神来，他一下子被她那慑人心魂的美给完全俘获了。
　　 哼！别说是你这么个穷教书匠，郭朝全相信，只要是男人，没有见了兰珠不动心的。可他在得意的同时，又感到一种无法言语讲的酸楚，一下子将自己的心给淹没了，仿佛觉着自己最珍贵的东西被人抢走了一样，既心疼又无可奈何！
　　 郭朝全是相信缘份的，虽然这东西虚幻得无法得到科学的证实，但在人世间却确确实实地存在着。否则，世界这么大，自己为什么偏偏会遇到兰珠呢？
　　 郭朝全是个技术相当不错的瓦工，自从老婆病逝，儿子上了大学，他就一直靠这手艺在城市打工，供儿子铁锤读大学。
　　 最早，他是在建筑工地上先认识兰珠丈夫的，那是个眉清目秀很聪明的小伙子，他乡遇到故乡人的情怀，使他们的关系一下子亲密得就像亲人一样。同样是背景离乡外出打工，同样是下苦挣钱，而没有技术只能做小工的兰珠丈夫的收入，比起郭朝全来却差了一大截，兰珠的丈夫有心想学瓦工，郭朝全也情愿带这个徒弟，兰珠的丈夫在郭朝全热心指导下，就学起了瓦工技术，工资随着也增加了很多。年轻人到底还是有些毛糙，有些不稳当，谁也没想到，出师都快一年的兰珠丈夫，却一脚踩空，从几十米高的脚手架上掉了下来，已经老化了的防护网，没兜得住这个还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
　　 跟承包工程的老板协商赔偿事宜，火化尸体，直到护送骨灰回归故里，郭朝全都一直陪伴着悲痛欲绝的兰珠和她的公公。
　　 自从郭朝全第一眼看到这个因失去丈夫而十分憔悴的漂亮女人，他的心禁不住一阵狂跳，一种沉睡了多年的渴望猛然被唤醒；一种对她怜惜的情愫激荡着他的胸怀；一种不可推卸的责任感，便在他的心中产生了。他觉得自己有责任关心她，照顾她，对她以后的生活负责。从此，他就再也没有远离过家乡，他总是找各种借口抽空去看望她，安慰她，并且每次都给她带去一些女人所喜爱的礼物。
　　 郭朝全也给兰珠的公公婆婆留下了很好的印象，而且他们都觉得，他是个非常热心、善良的人，是个难得的好人。
　　 兰珠自己却陷在深深地悔恨里不能自拔；她后悔自己没有给心爱的丈夫留下一男半女，他就永远地离开了这个尘世，虽然这是丈夫自己的决定，他要学城里年轻人那样，先挣足了钱，再生孩子，给自己的孩子创造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兰珠没有文化，但她觉得丈夫说得在理，谁知却绝了他的后，为此，她决定要为丈夫守三年孝，以此来赎自己的罪孽。
　　 二
　　 兰珠的娘家在仙河背后的胡家山村，距仙河铺有60多里山路，仙河的水多半是从胡家山上流下来的，然后又从胡家山下拐了九十九道湾，再注入到100里外的汉江。传说，那里曾经出过唐朝的一位皇后，是个山清水秀景色宜人，更是个出美女的好地方，可那里的贫穷落后，也是在全县出了名的。
　　 兰珠是三个姑娘中的老二，也是全村最漂亮最出众的一个。在她的身上，不光具有山水的灵气，同时也有着大山深处人所共有的豪迈、憨厚与纯朴。兰珠在九岁的时候，父亲就像村里别的男人那样，过早地病逝了，据说生活在这里的男人都会短命，而女人却个个长寿，这似乎是一种不可改变的规律，其中必然有什么科学原因，并不是像他们自己总结的那样；天神为了惩罚他们这些男人享受了天下最美的女人，只有过早地夺走他们的生命才算公平。正因为男人的短命，他们把享受女人，当成人生的最大乐趣，因而在这里，一切道德规范都显得苍白而无力，偷情，换妻，甚至乱伦便成了公开的秘密。当然，这都是老年间的事了。随着市场经济的狂潮漫遍全国各地的各个村村落落，随着国家对农村注入大量的资金，修路，接水接电，改善居住环境，文明之风也刮进了大山深处的胡家山村，兰珠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走下胡家山，嫁到仙河铺里来的。
　　 结婚来到仙河铺村的兰珠，犹如一块投进死湖里的大石，在这个沉静的村庄里竟掀起了波谰；他们被这个少见的漂亮女子的美貌一下子给震憾了。年轻人有事没事，都爱往她家跑，而兰珠总是笑呵呵地热情招待，她那凸凹鲜明的身姿，她那高耸在胸前微微晃动的胸脯，她那细细的柔软腰身，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只要瞅你一眼，就能让你掉魂。山里人生来就爱客，从不存防人之心，她给这个抓一把瓜籽，给那个剥一块糖，将烟茶摆在桌上，让他们随意享用。她对谁都亲，对谁都好，她痴迷地听他们神侃在外打工所见到的新闻和趣事，她觉得他们非常的了不起！她就很羡慕他们，她从未出过远门，她不知外面的大城市是个什么样，她听他们说，发了工资就去找小姐玩，大城市里的小姐还没她漂亮，她就捂着嘴呵呵地笑，直笑得一对乳房在胸前乱颤……夜深了，他们还赖在她家里，舍不得离去，她就亲昵地笑骂着，将他们赶了出去，闩上门，黑暗里她和丈夫在炕上亲热，窗户上就传来窃窃的嘻笑，她不理不顾，照样跟丈夫做得热火朝天。不光年轻人爱往她家跑，就连中年人，甚至有些上了岁数的男人也找借口往她家跑，他们白天来，来了不好直接找兰珠，就坐在院子里的小凳上和她的公公婆婆拉家常，半天不见兰珠面，就怯怯地问；“咋不见兰珠人呢，回娘家了吗？”婆婆就极不情愿地喊一声；“兰珠，你二叔来了，快把茶端出来。”兰珠便端一杯热茶，递到来人的手里，并甜甜地叫声“二叔”，同时送上一个甜甜的笑，让来人心里像喝了蜜似的，浑身酥了一样。女人们都不答应了，就跟自家的男人闹，哭着打着不让再往兰珠家跑，管不住自家男人的女人，就把气往兰珠身上撒，她们看见走过来的兰珠，就指桑骂槐起来；“深山里的女人都是狐狸精变的，不光毫无廉耻，简直都是一伙妖精……”兰珠就走到骂她的那个女人面前，很吃惊地说；“姐呀，现在连狼都没有了，哪还有狐狸精啊？真的，我在山里长这么大，连一只狼都没见过，你见过吗？”兰珠一脸天真的懵懂样，让骂她的人满脸赤红，不知该怎么回答。兰珠转身才走出十几步远，就听到身后“轰——”地一声大笑，那个刚才骂她的女人，自己给自己找台阶说；“原来这狐狸精是个傻X呀……”
　　 在胡家山村，那个深山里二十年的生活经历，在兰珠的脑海里自然形成了她们那个圈子里的一种道德观念与规范，当她来到大山外面的这个世界时，遇到的又是另外一种道德观念与规范，当这两种道德观念与规范在她的心中遭遇，并相互发生碰撞时，她感到迷惘，感到惶惑，感到无奈，她不知道哪种是正确的，哪种是错误的，哪种是接近人性自然的现象，哪种又是远离人性的虚伪行径，这使她感到痛苦，感到无助。后来，她只能从实际出发，她想，既然自己已经来到了大山外面的这个世界，并且决定在这里生活一辈子，那么自己就得努力去学习，适应这种新的道德观念与规范，并完全彻底地摒弃以前的那些东西。
　　 虽然胡家山女人的美貌远近闻名，可一般经济条件好点的家庭，却都不愿娶那里的姑娘做媳妇，在山外人们的传说中，那里的女人不光没文化不懂得礼数，在那种环境里长大的女子，简直就是祸水，如果不是万般无奈，谁也不愿将那样的女子娶回家。
　　 山外人对胡家山女人的蔑视，让兰珠感到悲哀，同时，她又痛心地觉得，他们的鄙视不是没有道理，想起自己那个村子里的人们在男女关系上所表现的随意性和混乱性，也不能说人家就冤枉了那里的人，这更让她联想起自己在少女时那段不光彩的经历。
　　 凡是女人，心中都埋藏着她不便公开的隐秘，尤其是在情窦初开的少女时期，更何况是在那样一种环境里长大的兰珠呢？有位哲人曾经说过；女人接触社会的第一步，就是先接触男人，她们只有通过男人才能认清这个世界。而兰珠是通过姐夫才知道男人是怎么回事的。
　　 姐姐兰花比兰珠大三岁，她是胡家山村第一个嫁到山外的女子，姐夫宝魁是个农民，虽然家里很穷，但人却长得高大英俊。
　　 兰珠十九岁的时候，就像吸足了山水的灵气，她那少女的身姿，曲线分明凸凹有致，她鹅蛋型的脸庞，白皙而细嫩，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眨巴着，既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又充满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她鼻梁端直而精巧，丰满红润的嘴唇似乎有些大，但却正合时下人们的审美观，她身材颀长，蜂腰隆胸，她走起路来蹦蹦跳跳的，就像一只并不懂得身边隐藏着许多狼虫虎豹的小鹿，天真而活泼。
　　 兰珠是在走亲戚看望姐姐时，失身成为女人的。姐夫宝魁家因为穷，没有多余的房间供兰珠这个小姨子住，她就只好与姐姐一头，睡在同一个大炕上，姐夫宝魁挨着姐姐睡在另一头，兰珠与姐姐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渐渐地，姐姐的话少了，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声，后来就睡着了。兰珠眼望着黑蒙蒙的窗棂，却没有一丝睡意，她在想姐姐刚才所说的话；只有出了山做了女人，才知道胡家山女人有多难有多苦，离开胡家山，再苦也不算苦，再难也能挺过去。因为，大山外面的男人长命，作为女人，一辈子只要有男人陪着，所有的苦难都能熬得过去。听姐姐说，她已经托人给自己物色对象了，一旦说成了，自己也会离开胡家山，也能完全摆脱那种中年就守寡的命运，她不禁暗暗地向冥冥之中的神灵祈祷，祈求神灵保佑，赐给自己一个称心如意的郎君……忽然，姐姐一阵比一阵急促的喘息声，打断了她美妙的暇想，起初她有些诧异，以为姐姐病了，可当她感觉到姐姐的身体在被窝里像蛇样地扭动着时，她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似乎又什么都不明白，她手按住怦怦狂跳着的胸口，连大气都不敢出。黑暗中，她瞪大眼睛，静静地观看着被窝里所发生的一切。姐夫宝魁虽然睡在另一头，可他却缩向这头……两个人尽管小声地动作着，也还是撩拨得兰珠浑身像着了火似的一阵阵灼热一阵阵酥麻……
　　 他们俩折腾了一番，疲惫地睡去了，可兰珠心里就像被点燃了一把火似地难熬，她听着姐姐熟睡后打着轻轻的呼噜，再也按捺不住身体的渴望与好奇，她将身子缩向姐夫那头，她将自己的脚越过姐姐的身体伸向了姐夫，挨着了就轻轻地蹭一下，好奇而胆怯，姐夫仍然未醒，她就再蹭一下，他还是未能醒来，她就咬着牙再狠狠地蹬一脚，他终于醒了，他感到奇怪，自己的怀里明明抱着妻子的一双腿，怎么还有一只脚在自己的腿上轻轻地蹭着，他伸手一摸，那只脚立刻就缩了回去，他马上明白了那是谁的脚。他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在静静地等待中。那只脚又试探着伸了过来，他没动，让那只脚在自己的腿上轻轻地蹭着蹭着，他猛伸手将那只脚抓住，那只脚就往回拽，他不松手，僵持中那只脚终于松了劲，他就将她拽了过来，他顺着她的小腿慢慢往上抚摸，当他摸着她那滚圆的大腿时，他感到她浑身在不停地颤栗，身子像蛇样地扭动起来……
　　 回到家里，兰珠总是心神不宁，吃饭不香，做活提不起精神，眼神愣愣地，就像痴了一样，忍不住又往姐姐家跑，百十里山路，在她的脚下却像生了风似地快，见了姐夫就像从未发生过什么似的，晚上还做这种游戏。时间一长，姐夫的胆就大了，找个借口从地里跑回家，就将留在家里做饭的兰珠变成了女人。后来姐姐也发现了，恨归恨，亲姐妹还能怎么样，赶紧托人给兰珠找到了婆家，一桩心愿总算了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