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一梦反复默读，仿佛他在她面前侃侃而谈，谈徐诗的浪漫，是啊，他们相爱过，那一段最美好的时光，那天你说今生今世对不起的就是你，苏一梦呀！我知足了，死而无憾了。
　　 得到时不知道如何珍惜，失去后深感美好。抹也抹不去，忘，也忘不掉，以自己纤弱的身心面对世俗的叫嚣，苏一梦不屈服。你有病吧？你疯了！家庭与她脱离了关系，她是一个个体户了，人格要独立、为人处事也要独立，怎么生活也是一辈子。她若选择一个男人、有房子有温暖，幸福也就多了吗？可她说服不了自己，她的性格决定她要这样做。她试看做了。她做的不错，小林和兰芳把她当成了他们的母亲，她不幸福吗？
　　 苏一梦爱着的人，她顶住世俗的压力来到你居住过的房间，仿佛能闻到你留下的汗馨，她恨他抛弃她而去，你说从未真正爱过一个女人，唯有她，你倾注了全部，事后你又想到了责任和义务，她知道你在痛苦中挣扎，你在矛盾的海上搏击，你说你很累了，于是，你就背叛了你自己，南礼平，作为男人你值得我爱，可你又让我唾弃，为什么不知道珍惜生命，你留下了多少伤痛呀！
　　 母亲的心永远是善良的，她瞒着父亲偷偷来看女儿苏一梦。“你打算一辈子这样生活下去？”苏一梦点点头。母亲说：“这个死鬼有死的决心为何不离婚？他一心一意的爱你，我……我也会成全你们的，这算啥事儿。唉，也许是我上辈子欠你的……”
　　 苏一梦有责任，她辞职后走了，离开了他，他彻底绝望了。她应该……
　　 “啥也别说了，你乐意咋办就咋办吧？家里刚安了电话，你呀，顶我死也让我松不了心。”母亲处于一种无可奈何的心态，也就任其她自由发展了，“你辞了工作，将来怎么办？为这个工作，你爸跑断了腿。”苏一梦怕母亲犯了心脏病，没有再解释，辞职是迟早的事，她喜欢自由，她自己能够承担。
　　 母亲走了，苏一梦望着母亲的背影，心里酸酸的，但没有流泪，母亲善良的怪罪她理解，她是在试着超越自己。心里怪怪的，南礼平活着时，她总是把怨怒抛给他，逼着他去离婚，他总是说容我时间……可她太任性了，把他逼上绝路。多愁善感的诗人哪，心灵深处积郁了太多的浪漫，你说她的出现一扫你的怅惘、哀伤和忧郁，心中的凄苦。是的，她知道，有时她感觉在他面前是个孩子。南礼平，你放心，我已三十岁，人说三十的女人徐娘半老，再活几十年已经成为社会的没用人才，无论她的如何照料，她有个自私的想法，赢得他们的信赖，死后才能与你同眠，慰籍你伴随着你度过孤寂、漫长的梦。
　　 每当夜晚仰望天空的时候，苏一梦的心就隐隐作疼，想起往事，忘不了他对她的好，尽管他那么怯懦，不敢碰苏一梦最终投入她勇敢地投入他的怀里，经历多少漫长的期待，幸亏那天晚上你说了，你再坚持不说，苏一梦也会知道你的心，你是爱我的。
　　 让你气短，让你心慌，让你不知所措的爱欲，你说你拥有了人生的第一次轰轰烈烈的初恋。是啊，你胜于年轻人你重返了青春，苏一梦不想说，只感到安全，陶醉。她不想伤害她的同类，可她超越了道德规范，现在让她给自己一个惩罚，寄托一个思念，足以伴随她度过以后的岁月，岁月无情人有情，人，最大的对手是自己。苏一梦始终如一，坚持这样的爱情理念——我行我素。
　　
　　 八
　　
　　 露天摆摊，风吹日晒，突然照了一下镜子，苏一梦感觉苍老了许多。目前，苏一梦要做的，尽快租间房子，办个小书店。别担心，她有很多文朋诗友，她不再孤单，自己并不想在他人面前承认，不忍心再伤害你的尊严。她是在赎罪吗？不，她说过，超越自己很难，尽管她不怕难、矢志不移，默默承受，昂首人欲横流的大街上，她以她的生活方式祭奠你，南礼平、你这个北京人。就像一首歌里唱的：“我把青春赌明天……何不潇洒走一回？”
　　 苏一梦想起了杜拉的《情人》，真想飞往巴黎当面聆听她的解释创作《情人》的动机。她是不是南礼平的情人呢？小林知道不知道，她曾是他妈嫉恨的他爸十分爱恋的女人呢？
　　 苏一梦已感知到只有十六岁的小林心思是沉重的，他从不随便走进她的房间，他没有与她交流思想的主动性，仿佛彼此尊重却拉长了心理距离，她有心去试探他一下。“小林,你每天这么沉闷，感到学习吃力吗？”
　　 “不。”孩子说话时有点脸红。“我爸活着时每天都在创作，我不能打扰他。”
　　 “可我跟你爸不一样，我喜欢你……”
　　 “一样，你白天卖一天的书，晚上又熬夜，再说我也有作业，互相不干扰最好，彼此要有个幽静的心灵自有空间。”
　　 凭女性的直觉，这孩子并不知道内幕，但他很懂事，是个有修养的中学生，苏一梦将努力缩短他们之间的心理距离，有时是不能弥补的。这让她想到了某个编辑部约她去谈稿，结果临时有事走了，留下了纸条稍等，一个女编辑挺着一副寡妇脸，本来在一次座谈会上彼此认识的，可她扭过脸去装作不认识她，她给人的感觉做作，居高临下，傲慢无礼，也许她有个好干爹或者好情夫给她走门子安排到了好工作，她也没写过什么作品，言谈举止令人不舒服，不像文化人，倒像谁欠了她多少钱似的。同性相斥？也不是那种心态，她可能有内伤，后来才知道，她被一个青年作家抛弃了，当初青年作家接近她。可能不是相中了她的人品外貌，而因为她是个编辑。青年作家的心灵并不高尚，她的目光也比较短浅，在高处不见得就高。在低处的不见得就低，品行和水平：让苏一梦做编辑要胜于她，也许这是命运、机遇的关系，不管怎么说，她只能被男人抛弃。于是苏一梦明白，女人不能总是一副寡妇脸，久而久之影响男人的情绪，哪怕你是皇帝的女儿，男人也爱不起来。这位女编辑恐怕下半辈子嫁不出去了，不如抱定终身，可是她还有幻想，在默默地寻找。谁敢娶作家抛弃的女人呢？如果她敬业、发现几个人才，编辑出几本好书，也算她是有文化的女性，至少目前她不是，她给男人和女人的印象都不好，她好像个外星人。终于约苏一梦的男编辑来了，身着短裤，无袖背心、房间里有空调，居高临下地立在苏一梦面前，给人一种浮浅的印象，他眉飞色舞，大谈文学的形式，谈她的稿子时驴唇不对马嘴，她只是笑而不答，他看过小说吗？他是想看看苏一梦是个女人吧？还是给她一种指点迷津的偏法？他提到了身后的那个编辑，他的话证实了苏一梦的某种猜测：“她有病。”男编辑说她患有乳腺癌，听说你有亲戚是专家主治这个病，你费心关照一下。当然，那个女编辑改头换面了，无论她表现的多么热情。苏一梦觉得她不应该是个变色龙，做女人有点犯贱，为了不伤害男编辑的面子和自尊，苏一梦说：“试试吧，”她同时向男编辑要回稿子，出了门，她把稿子撕了，她很失望，还不如直说，你的稿子不行，或者你重新写一个？她理解。
　　 苏一梦下不了狠心，决定给她联系一下，其实，他们在京城比她有门子，为什么要找她呢？出自一种女性的同情心，苏一梦给她找到了主治医生，她的表哥，不久她的双乳不再挺拔，搓板一样的站在苏一梦面前。打电话向苏一梦约稿，苏一梦写了一篇男人和女人，觉得题目太大，也直白，担心有人对号入座，临到发稿苏一梦又改变了主意。
　　 有本事凭本事，没本事就得忍着，人格是一种魅力，也是一种力量，女人长得秀气聪颖有人爱，女人长得有点平常，也应该有人格吧？不管你做什么工作，心地最好善良。
　　 苏一梦觉得这种心理距离弥补起来比她下力气缩短小林的心理距离困难得多。她想，你做你的寡妇编辑，我生活我的，全国这么多刊物，我可以自由投稿，何况还有约稿信呢？人那，还是正直好！
　　 小林今晚上要苏一梦去开家长会，她心理很高兴，看来她是他心目中不可缺少的母亲形象了。她去的早，小林的班主任是个男的。握手之后给她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他太像南礼平了，多么熟悉的声音，“陪我多少年风和雨，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仿佛他起死回生正在凝视着她。你是……哦，我是小林的监护人，来开家长会。哦，这回轮到他惊叹了：“哎，你是苏一梦？你好，请坐，最近又有新作问世吗？你的作品我总看，想请教一个问题，你的作品都是你的亲身经历吗？”
　　 “怎么说呢？是心灵史、是感觉、是情绪、是主观臆造！”
　　 “那样真实吗？人的心灵情绪难道不真实吗？哦，以后还得向你请教。”
　　 “别客气，小林还得让你费心劳神了。”
　　 “这是份内之事，我是老师吗嘛。上学期他考得不理想，这次很好，排名第三，这都是你的功劳，你……哦！”
　　 这位男老师姓马，比苏一梦小两岁，她没听清楚他下面的话的意思，她知道，他的惊叹，说明到处传扬着她的故事，是啊，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她毕竟插足了别人的家庭，引起了不幸，这会儿又成了他儿子的监护人。人们会理解吗？
　　 家长会结束后，马老师要苏一梦留一下，他不好意思地说：“有篇小文，请你指导，小林的事你放心，他是个比较聪明的学生，一句话，是个思考型的内向人，你有困难告诉我，我理应帮忙。”
　　 苏一梦：“想租个门市，卖书，价格贵不说，不太好找，你认识人多如果能帮忙，顺便打听一下，我给你留下电话。”
　　 马老师说：“不用，让小林转达吧。我表兄是税务局局长，如果他帮忙好解决的，你可以直接找他，你说比我说要好。”
　　 “为什么？”
　　 “你是女作家，你应该知道‘经济效益’和‘异性效益’吧？”
　　 这位年轻人，社会知识很丰富，该知道的他知道，不该知道的他也知道。苏一梦按照他说的地址找到了他的表兄，没想到她自我介绍以后，税务局长说没问题，“你自己去找，有人租了，我去调配。”
　　 “真是太谢谢了！”让我说什么好呢。
　　 “不客气，我理解你们，南礼平是我的朋友。”
　　 回去的路上，苏一梦百思不解，南礼平生前从未提起过，为什么一听说她，他就热心帮助呢？这个世界上好人还是多数，尽管有不平，有黑暗的角落，但毕竟是角落。她想弄清楚南礼平的经历，他背后一定有许多鲜为人知的故事，可能别人都知道，唯独她不知道，如果她不是正派的女人，或者南礼平不正派，别人能关照她吗？
　　 揭开这个秘密需要时间，要找到南礼平生前最要好的朋友，根据南礼平的经历创作一部长篇，在书的扉页上写上：献给苏一梦的爱，永远的爱！永恒的爱！
　　 苏一梦每天守着自己的小书店，顾客稀少或天气炎热，下雨，没有人的时候，她就眺望街上的行人。应该说每个人都托着一种欲望。不管是哪一种欲望，正是这些欲望才推动人类自身，书写着历史，缓缓地进行文明建设或者突飞猛进。
　　 但欲望不能过度，记得有幅漫画，一个人为了能够搞到树上的苹果，却把自己的头砍下来垫在自己的脚下。这是欲望的极致，不惜用生命做抵押，那是人的悲哀。在南礼平生前的朋友的帮助下，小书店如期开业，苏一梦原来的同事。三三两两总来，其中有压抑过她的人，诽谤过她的人。当然，谈的来的同事，她还是欢迎的，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意识，不知你咋想的，放着好好的工作辞了，自个干多没劲！不过话一转，这样也好，自己说了算，上没老下没小的日子自由自在。
　　
　　 九
　　
　　 原先我们科的老外，苏一梦挺喜欢他来看她，因为他做生意做得很成功。怎么叫成功，他赚了不少钱，钱是衡量商人成功与失败的唯一标准。且不管这个人的品行，之所以叫他老外，是一种绰号。此人鼻子高、眼窝陷，有点秃顶眼眉足有一寸长，具有西洋人的味道。他投资办了个家具城，金店，最早他就停薪留职做服装生意，钱财越聚越多，生意越做越大。他在单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年过半百也没有人敢管。他牢骚满腹，怒气冲天，信口开河，有一种得意之色，也有不平衡的诅咒。
　　 苏一梦以前对他不了解，同事说他业务能力很强，性情耿直，同龄人都爬上了局级。老外还是科长级，越干越没劲，为了寻找一种平衡，他便暗自积极行动起来。十年功夫他已跨入大款之列，但他也有无言的失落。真不可思议，有钱的和没钱的人都那么愤愤不平。
　　 老外说：“你用着我的时候说话，如果我聘请你做金店的经理你可屈尊？”
　　 “恐怕我不能接受，我有自己的生意。你说呢？”
　　 “你卖几本书发不了大财。跟我干吧？让他们看看。”
　　 “我也没想发大财，解决了温饱且有余足矣。”苏一梦知道，他是诚心诚意的，可是她没那份心思。
　　 “对，对对，看破红尘。再说你还爱好创作，你忙着，有空再来找你聊聊。好好干，争口气，将来谁有钱谁就可以参加区长竞选，这民主光说不讲实际，上级指派体现不了真正的民主，真正的民主就是体现老百姓的意志！”
　　 中国要不民主，你能发大财？也是，操那份心干啥？我还是老实本分地赚我的钱。他是一个很能干的人，智商也不低，就是犯中国人的大忌，搞不好人际关系。他自己也承认，他说：“我不是那种阴奉阴违，见风使舰背后插刀的阴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