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巢】岛城苏梦 (小说)
说不上恨他,也不想说感激,让心灵深处储存那一份情爱吧!苏一梦想起了陶潜,向往田园,使她想到了钱,有了钱,拥有财富自由,她可以为实现理想铺平道路,到一个穷山僻壤开荒种田,建一个小屋,了却一生吧。但现实不允许,那么她只好独身,独身的意识是在这种情况下产生的。
六
苏一梦厌倦了自己的工作环境,这里人际关系微妙,尔虞我诈。她厌烦人群又害怕孤单,所以她保留了与他的友谊,他尊重她,不拥抱,不亲吻,彼此恢复初相识时的情感,那样彼此不尴尬。没有身体接触引发不了情欲冲动,因为人的言谈举止都在宣泄感情,尽量避开目光相对,一旦出现沉默,她就让他离开她,他走到门口刚想拉开门却转回身来,如果你同意,我想履行诺言,带你去游长江。经北京穿巴蜀沿途而下一览南国风光。
苏一梦沉默了一会儿,她表示,想去,不好请假。
他说他来想办法,他在医院里有朋友的。他让她患胃病住院,然后开一个月的病假。于是,他们踏上了征程,在北京换乘卧铺直达重庆。抵达南京又赴海南,到了天涯海角,回程经广州奔上海,又在苏杭二州逗留了几天,住宿时一人一间,从没有听他有任何暗示性的语言,倒是她真想让他抱抱,亲亲。但他的目光总叫她期待,他偏爱小巧玲珑的她,外人一看以为是父女关系,或者是情人关系,因为他以父亲般的关爱在爱护着她。
这次旅游。还是他与苏一梦疯狂做爱时制定的计划,日后就是他极力履行诺言的时候,她想,我什么不置可否,还对他抱有某种幻想呢?历经一个多月,花去了他所有的私房钱,临别,他说,有事说话,千万别自虐。
苏一梦说,我自己能走,她没理他。他笑了笑,痴情地瞅着她,那神情焦虑极了,他在赎罪吗?他何罪之有,她何罪之有?回到单位,领导找到苏一梦谈话,说她超过了假期,按规定你得做检讨。苏一梦说我病啦!
你没病,我们去你家探望过,你父亲母亲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
谎言被揭穿了,苏一梦无话可说,只好回去写书面检查。
那天,苏一梦正写检查,一个陌生女人闯进来,她是南礼平的女人,原来她知道了一切。他与她出去旅游之际女人撬开了他的抽屉,读了他的日记,她是个又粗又肥而且满脸横肉的女人,她伸手打了苏一梦一巴掌,然后揪住了苏一梦的头发去找单位的头头,苏一梦挣脱了。她在单位坐地炮两个多小时,那情景令人不寒而栗。苏一梦恨南礼平,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苏一梦向单位递交检讨书的时候,领导跟她谈话,结果是她插足他人家庭的事,她没容他脱下去,递上了一份辞职报告。头头有点惊讶,“不至于、别胡来,你——”
苏一梦说了声“谢谢”就走了。
一个星期后,苏一梦给单位打电话,给一个要好的同事,希望她找到她的日记本,可能在办公室的抽屉里,她什么也没问,她却说,南礼平自杀了。
什么时候?
三天前!
顿时,苏一梦像一根木棍子,惊愣了。
良久,苏一梦说怎么办呢?她想到他的坟上去看看,他们毕竟真心爱过,她心里爱他,怀念他,她想亲手送上花圈。
“为什么那么软弱?”苏一梦在梦中惊醒,她指着南礼平的鼻子。他说:“你不了解我的不幸,我极力维护这个没有爱的家,神经不正常的女人,我太累了,我禁不住爱的折磨了,我该休息了。”于是,他真的先她一步走了。
苏一梦欲哭无泪,受压抑已久的心总是怀抱心野如风的念头,逃避现实吗?不是,她决定辞职的想法由来已久。工作三天之后,就有了这种意识,这儿的环境养成人们一种习惯上的惰性,人员素质参差不齐,肥头大耳的头头良莠不分,工作时间可以打牌,还可以兼营第三产业,做些生意。这是国家机关,拿着人民的奉禄,缺乏起码的敬业精神,张家长李家短之后就是挖空心思上酒店,酒菜一端政策放宽,该起诉的免诉,不该起诉的要大做文章,他们是执法机关,他们犯罪又有谁监督制裁他们呢?很多弊病是人为的,是经济这个杠杆倾斜起的作用。
苏一梦想,与其这样浑浑噩噩,倒不如自谋生路,并非她害怕流言蜚语,像阮玲玉来个人言可畏去自尽,她不会那么短视,她拥有良知的生活,奉献不了什么也不索取什么,生就了流水一般的命运,何必乞求安逸?
苏一梦有大学文凭,决定南下打工,纯属雇佣关系,她能养活自己,并且能够发展壮大。一旦有盈余做点慈善事业,尽微薄之力帮助很多需要帮助的人。她沉溺于幻想,今天她开始行动了,只要做,总有成功的一天。
因为丢下日记托同事寻找。方知南礼平:苏一梦爱过的男人,也爱她的人已经作古。她决定重返故里,她的心被撕裂了一样疼痛,她要去祭奠他,向他忏悔,向他诉说她的爱多么艰难困苦,多么让人铭心刻骨。
通过朋友打听到他被埋在京郊的一个公墓里,苏一梦来到他的坟前,放好花圈,默默伫立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自己罪恶深重,你不插足他的家庭他会走上绝路吗?他妻子会加重精神病吗?现在他的妻子在天津吴家窑一家精神病院治疗,家中有一儿一女,儿子上中学、女儿上小学。这原本是一个和谐,幸福的四口之家吧。
南礼平为什么要爱上苏一梦?为什么抛妻别子全然不顾?他太自私了。南礼平,你不应该逃避责任,如果你离不成婚,苏一梦不会伤害她,她可以与你保持一种精神恋爱。可是,你的死引起了人们纷纷猜测。早些年是妻子闹离婚,最近几年是你闹,两个人没有一天平静的时候,孩子懂事了,却跟着受苦。最早出现婚外恋的是他老婆,两个人约定离婚,结果没离了,她只好陈仓暗渡,她爱着的南礼平曾经说起过,他容忍了一般男人不能容忍的事,男人最嫉恶如仇的绿帽子,他一直戴了多年。可以说受尽了屈辱。
南礼平曾在日记里写道:我什么都可以原谅她,就是不能原谅她对我事业上的横加干涉,我是因为有着心爱的事业才支撑着这个家的,我总感觉有点累,假如那一天累得起不来了,我不想起来了……
南礼平丧身于车祸,不能定性自杀。可人们传说是他老婆逼的,苏一梦不认为他是自杀,他还有很多的愿望和抱负,他还拥有她的爱,友谊,还有一种契约。货车司机说是他钻进车轮下的,众说纷纭。她坚持个人观点:他没有那种勇气,他是个意外,他是个好人,只是不幸的婚姻摧残的他过早的谢了顶,他是个心灵破碎的人。他身上产生背弃家庭的想法可见他经历了多少心灵之苦。她越是理解他,她就越加悔恨,自责,她不该承接勾引他的婚外恋。可是,没有她,他就寻找不到另外一个心性共通的女人。中年人是个危险期。拥有第二次青春,可他没能很好地渡过。愿他地下有知,南礼平,好好安息吧!
婚外恋是灵与肉碰撞的一种偶然性,其必然性的结果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深刻背景。诗一般的城市与乡村流传着一段爱情故事。情男痴女们制造了情感的灾难,给一个平静的世界增添了悲观离合,令人惊心动魄的故事。
当夜深人静,忘不了的是彻夜长谈。如今你已长眠。“真的好想你,我在夜里呼唤黎明,天上星星也了解我的心,我心中只有你,你的笑容就像一首歌,滋润着我的爱,你的身影就像一条河,滋润着我的情。真的好想你,你是我生命的黎明,寒冷的冬天哟也早已过去,你永远留在我心里。”南礼平,苏一梦为你而歌,你听到了吗?
你床头恣情之态,缕刻着几缕芳馨,一个孤寂落寞的人。男人呀,乡村在燃烧,城市在燃烧,南礼平、你为何夺路而逃?用诗悼念你。整理你的文稿。用心做你没有做完的事情,而且,用爱去承担你没有完成的责任和义务,这个念头支撑了苏一梦,她想赚钱抚养他的儿女,不是赎罪,而是一种责任,一种爱的延续。
苏一梦想摆个书摊,自己经营,尽快租一间房子。帮助他的儿子考上大学直至成家立业,让他的女儿成为一个自尊自爱、自强自立的人,直至长大成人,只有她,没有别人能够做到。因为她是南礼平的爱人,一个心甘情愿的准情人。
七
有人说,你不能那么做。苏一梦偏又那么做。现在不是哭泣不是哀伤不是自责不是寻求解脱的时候,让她认认真真做点事吧,走过去就不会回头。她没有恐惧,没有悲伤,苏一梦是他的儿子的善意的敌人,她相信会让那两个孩子承纳自己。当然,她要做的事情还很多,也许结局是个悲剧,但悲剧比喜剧更加震撼人心。然而从小就养成了强烈的依附性的女孩,今天成了一个独身女人,冲破一切枷锁体验一下又当父亲又当母亲的生活。
生活是幸福,苏一梦觉得应该是这样的,为南礼平,为自己,也为了爱。现在,她也不知道出自什么动机,什么心态了。为什么要做他遗孤的父母?说良心话,她的心情非常矛盾,为了生存摆书摊,说干就干,这是她辞职后的第一次“下海”,凭自己的劳动所得,吃穿用心安理得。
但是,接受那个男孩和那个女孩让苏一梦犯难,男孩子已经十六岁,女孩也十岁了,他们若知道他父亲曾经跟她有一段恋情他们会怎么看?她想帮助他们,甚至又当爹又当妈的心思等于白费了。
苏一梦是没有栖息地的,她可以租他家的房子。主意已定,她便抽空去了他家。叫开门,男孩子上学还没有回来,只有十岁的女孩正在做晚饭,动作利落,有条不紊,简直像个小大人,她一惊,泪水汹涌而下。
这是一排三间的平房,卧室很是宽敞,虽然墙面上有点斑驳的痕迹,但阳光充足地照进来,让人感觉舒服。
靠近东窗下有一个简易的厨房,很简陋的情景,但里面光线很差。为了正房的卫生,也许这是他生前设计的。现在带着一股子霉味儿传来,她还是平生第一次见到。这情景令她吃惊了,她觉得自己的脚站在里边没有动。审视了良久,她揭开了锅盖,里边还有剩菜剩饭。
她手足无措,她想帮助他们打扫卫生,又恐慌弄巧成拙。回头时惊愣看到女孩子站在她的身后。
“阿咦,你找谁?我不认识你呀?”
“我……我想租间房子?”
“阿姨,你没有家吗?”
“啊……我怎么跟你说呢?”
“那你等我哥吧,等他放学回来,你跟他说。”
等待很苦,很焦灼,苏一梦想像不出他的儿子会如何对待她,她不会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尽其所能帮助他的一儿一女,也许化解恩怨的契机便是灾难,究其原因,不在她,而在他与妻子多年不能磨合,总想挣脱。
南礼平的儿子回来了,他看见苏一梦时,有些吃惊,她见了他也愣了,这简直是南礼平的一个翻板,脸型,眉眼,鼻子,嘴,细微的举止犹如他的再生。南礼平不幸福吗?南礼平婚姻真的不幸吗?她感到一阵心疼。
苏一梦竟然没有说出话来。他的小妹兰芳说了:“她是租房子。”
苏一梦说:“是的,如果你要租给我,我可以预付三个月的房租。”
他放下书包后,沉思了良久,“如果你能负责做饭,并且能够辅导我妹妹的功课就不要房租了。”小林说。
苏一梦说:“我当然乐意,不过我还要交房租的,不然,我住着于心不忍。”
“那你看着给吧!”
于是,苏一梦搬进了南礼平的家,每天呵护他留下的一双儿女,她开始体验家庭生活,暗地里做起了他的父母。她帮助他们洗衣服,打扫房间,里里外外收拾的像个家的样子,小林和兰芳都感到了一点快乐。
苏一梦实际上成了这个家庭中不是父母的父母。他们很喜欢她,因为她以一个母亲的形象出现,把生活安排的很好,她的收入抚养小林和兰芳没有问题。夜里她等兰芳做完作业,自己翻翻南礼平留下来的书,当然,自己的创作也不会间断。情绪的平稳完全证实了她的预感,好像她前世欠下了他的情债,她必须以这悲烈的形式出现。女人具有天生的母性,妻性是被迫的,的确如此。她没有南礼平的抚爱,感觉生活倒也充实。
月底,苏一梦把三个月的房租交给小林时,小林说:“先存您那儿吧,这个月的肉、菜、油、盐、米、面都是您买的,你记个帐,你走的时候再算。”
苏一梦感觉他的儿子真的长大了,小林明白她对他们所付出的努力。她想,只要爱心不改,能够顶住压力,这样生活也算一种奉献,一种赎罪,她心甘情愿,她想活得自由。
苏一梦想,还要去看他们的母亲,只能偷偷地去,当有一天小妹提出来时,她再领着他们兄妹一起去,她觉得已经跟他们相融了。她通过努力成为这个家庭中不可缺少的一员,她以毕生的精力、施之于母爱和父爱,让他们感到爱是一种无形和有形的力量。爱着才幸福,这个世界才有光明。
入夜,万籁俱寂,苏一梦正在创作。写完默读了一遍《婚姻》。心想,他能审阅一下,提提意见多好。可惜,他匆忙地走了。情不自禁地流出了两行冷泪,抹去后翻看他的日记。
最后一页,也就是他辞世的那一天,竟然把徐志摩的《偶然》赠给苏一梦:“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你不必讶异,更无需欢喜,在转瞬间消失了踪影。你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这回一看,还真被吸引住了:毕竟是以女人为主角的故事,毕竟是关于女人爱情心理的剖白,同样身为女人,探究自己的同类,也是一件蛮有意思的事。
苏梦,不是一个单纯的小说中的人物,在她的身上,嫁接了很多女人对爱的梦想、对性的幻想乃至对家庭的理想。然而,现实是残酷的。一个有着家庭的艺术型中年男人成为苏梦对于爱和性乃至家庭的最佳坐标,然而,这个男人却早早撒手人寰,疑似自杀。于是,苏梦把所有的爱移情到他的一双子女身上。此刻,也就是此刻,我相信,她的心里的确有真爱!唯有真爱,才会唤醒一个女人全部的执著和牺牲。
从另一个心理层面分析,与其一辈子在心里背负着十字架,不如以这样的方式为自己救赎。至少,她希望以这样的选择减轻内心的自责。我是这样理解的。
是的,她是一个好女人!
我以为,女人为了真爱,是可以牺牲自己的。生活中这样的案例可能不多,但我相信,总会有人做这样的选择。
这个世界是由男人和女人组成的。然而,男人与女人之间,相互懂得的,却是凤毛麟角。于是有人说,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石佛能把女人的心理尤其是爱情和性心理描写得如此细腻,的确不简单啊!
为石佛大作家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