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墨】老屋(散文)
想念记忆里的老屋,其实是想念屋中的老人。时隔一年,老屋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只是老人更老了。
老屋静静地卧居在小溪旁,一个小木桥横跨在溪上,直通老屋的正门。溪水总是平平静静,不起波澜,和记忆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差别。从远处看,老屋仿佛是一个耄耋老人,用慈祥的目光俯视着溪流,而溪水只是缓缓地淌过,没有流经老屋的梦境。
走近老屋,便能发现,木制的墙根被雨水侵蚀变成了黑乌乌的朽木。墙与地衔接地方还能看到许多小草,这里成了生命的起点,亦是生命的终点。祖祖辈辈,扎根在大山里,他们不曾多想,生命究竟该是什么样子,只知道,拥有一个可以归依的老屋,就可辛福美满地度过一生。
微微抬头,就能看到旧迹斑斑的瓦片错落有序地排列。每一块瓦片,都留下了祖辈的手印和汗水。瓦渠只是浅浅的,它引走了雨水,留下了祖辈的泪水,这样,当我们抬头看到天空,也不忘自己的根。
虽已年近九十,奶奶似乎总是闲不下来。门前石砌的坝子,被奶奶扫了又扫,却还是那么的苍老。奶奶总是在家门前摆放几张木制轻椅,便于往来的行人暂停远行的脚步,给心灵一盏茶的时间去休憩。
过了桥,在石坝子上行几步,就到了大门了。枯黄的艾草从年前一直挂到年尾,它只是默默祈祷着平安。门扇上似乎永远贴着一种年画,只是年年换新的。门扉上的正楷对联,一直都散发着淡淡墨香,香远益清!
跨过门槛,就是老屋的远客,我也不例外。
屋内的一切,都是静物,构成了一张简单的水墨画,其色调当然只是黑白色了。仿佛一个撇眼之间,就会走进画中,迷失在画意里,再也走不出来。
堂屋里,最引人注目的是神龛。那里,一直燃着一盏煤油灯,焰火稀星,在昏暗的屋内却也能提供些许亮光。奶奶说过,这盏灯不能熄灭,这是先人行路用的灯。这大概是什么迷信吧,但我们一直这样做着,不是为了奉行这种迷信,而是出于本心的甘愿。逢年过节,奶奶都会准备一些糯米,猪肉和几杯小酒,用来祭奠神灵,怀念远去的祖辈,亦是履行本心的夙愿。
堂屋里有两扇门,一扇是进来的大门,另一扇是通向厨房的门。进或出,都是老屋给的选择。
进入厨房,视野顿时变的宽阔、明亮了。说是厨房,其实就只是多了一个灶台。这个灶台,是八年前父辈才建造的。所以可以说,这个灶台并不属于老屋的一个原始部分。
写到灶台,是因为想起了奶奶做的油茶。油茶其实不是真正的茶,它是用晒干的熟糯米,炸成类似于爆米花的样子,再配上炒干了的茶叶做成的汤。从前,每天上学之前,总能吃到一碗热乎热乎的油茶,那碗油茶,是奶奶每天精心准备的,是任何东西都不能代替的。而如今,年迈的奶奶再也不能为我做油茶了,我再也不能重温那段温暖的时光了。
厨房里有一样东西,是我不能忘记的,那就是一个瓷酒壶。每当有近亲或远客登门,餐桌上都少不了酒,盛酒就用到酒壶。有一次,由于我的粗心,弄掉了酒壶,断了壶嘴。对于略有点嗜酒的父亲,自然是有点心疼,却没有怪罪我。虽然奶奶后来找到人修好了酒壶,我却一直感到羞愧。如今再次看到那略有瑕疵的瓷酒壶,就能引起一番回味。
和老屋一样老的东西不多,其中竹编的菜篮子就是一样。泛黄的竹丝密密麻麻地交织,冗杂而有序。奶奶说,这个菜篮子已经陪伴她几十年了,每当提着它到菜园摘菜,都能回想到年轻时的辛酸往事,如今,奶奶却再也不能提着菜篮子,踏着矫健的步调,高高兴兴地到菜园摘采自己种下的蔬菜了。所有的时光,连同奶奶的岁月,都像水一样从竹编的菜篮子的间隙间流淌,不再回归。
厨房的西南方向,有一扇不起眼的小门,那是奶奶的房间的房门。轻轻推开小木门,温暖的气息迎面而来,小小的房间没有过多的装饰,只有一个储物的柜子,一个缝纫机,一张床和墙角一堆用作下一年播种的红薯。奶奶说,那个缝纫机可是个宝,以前的衣服都是用它做的。每次都可以从奶奶眼中看到一种怀念,怀念自己坐在缝纫机上娴熟地制作衣物,孩子们围在旁边快乐地玩耍。如今,别说父辈,就连我的哥哥姐姐、堂哥都不常在家,奶奶最微小的愿望都不能实现。每每想到这,我的心都隐隐作痛,不能平静。
在老屋的后面,有一片竹林。祖辈建好老屋后,就在老屋后面栽下了竹子,经过多年的精心照料,竹子蓊蓊郁郁,四季常青。每年春季或秋季,都能收获一些竹笋。春天长的竹笋,能突破土壤得束缚,长成挺拔得竹子。而秋季的竹笋就显得比较娇羞,一直躲在土壤下面,不让人察觉。总还记得,立秋前后,我随着奶奶到竹林去挖冬笋。我自然只有看的份,都是奶奶亲自操刀,每次奶奶用锄头一挖,一个白溜溜的竹笋就显现了。久而久之,我也发现了其中的“奥妙”,有笋的地方,土壤会微微突起,有一些裂痕,奶奶让我试着去挖,有时真的能挖出一些来。每次,我们都能收获一篮子的竹笋。不过,竹笋的生长期不过短短几十天,就像人生美好的阶段,总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岁月的远去而逝去。这也成了老屋的一段竹韵岁月,在我的梦,亦在奶奶的梦,频繁地出现。
老屋,在众多人眼中,是一个令人胆怯、不可提及的名词,但在我眼中,却是最美的字眼。
一个老屋,一个老人,一段记忆,从自己用心开始,就已经成为心间无法代替的回忆。
敬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