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司机走下来有点摇晃，好像站不稳一样依着车慢慢地像柳阴下而来。她的出租车还在轻轻地摇晃，就像一只卸了货物的小舟，摇晃着看自己的主人。
　　 王本朝走到小燕面前说：“这是王雄的妹妹，碰了打扫街道的老头，今天了事，我们和交警队的人一起喝酒，她喝得有点多，能不能让她在你里间休息一会？”
　　 小燕脸上飘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昏暗，心里虽然不高兴却没有说什么，扶着女司机向发廊走去。这个女孩的哥哥她认识，也是个混混，整天和王本朝黏糊在一起，都是不干正事的主。她早就知道王雄的妹妹这个人，原来在一家洗脚房，工作中认识一个老板，被包了一年，买了一辆发往乡下的班车，请来司机，自己售票，和司机在一块好长时间，司机差点离了婚。后来，司机走了，到现在还没有将他的工资结清。
　　 她又请来一个司机，这司机是个不动荤腥的主，任她怎么人家都无动于衷，只想好好开车挣钱，谁知没有多久就被她打发掉了。随后来了一个年轻的司机，两人三天没到黑就住进旅店，不知被谁打电话告发了，派出所的人将她两个带走，并罚了款才放人，要不是以对象相称，罚款更多，说不定得拘留二十四小时。
　　 这辆班车没有过多久就出事了，碰飞一辆摩托车，车上一老一少，老的死了，少的在医院住了半年多，据说事情处理后就将班车卖了，谁知她又买来一辆出租车，又出了事，还喝酒。小燕闻到一股股酒味，这酒味从她口中散发出来有一种恶心的感觉。小燕将她扶上床，她很快躺了下来，短短的裙子怎么也覆盖不住红红的裤头，小燕将她的裙子尽快拉好。然而，她的卫生巾一头掉了出来，好像随时都要掉下来的样子。卫生巾显得很薄，也很脏，不给他取掉不雅观，万一掉在自己的床上怎么办？
　　 她轻轻地拽下卫生巾，忽然看见一条带子顺着沟渠缠过，带子很细，山水都暴露在视线里，前面只有一个很小的山角连接带子，还是网状，秘密的蒿草像疯了一般长上来，将所有的东西覆盖，只留下一条若隐若现溪流。
　　 她也是女的，本来无动于衷，遇到奇特不由得震颤了一下，赶紧转过身将卫生巾扔掉，为她盖上自己的衣服，一边往出走一边想，是不是蒿草多性欲就强？是不是......她想的很远很远，竟然想起自己的师傅来。
　　 王本朝看见小燕走了出来，笑呵呵地迎了上来说：“我试试摩托车，这辆车是狄树年新买的，看看有什么不同。”
　　 小燕吃惊地问：“你怎么知道？”
　　 “我什么不知道，骑走摩托车那么多天难道你不怀疑？”
　　 他启动摩托车，笑着说：“比你原来那辆好多了，听听声音就知道。”
　　 他刚说完加了一下油门，摩托车像箭一样飞了出去。
　　 小燕看到王本朝的背影，后悔自己没有叮咛他骑慢点，一会就看不见了。天边不知什么时候飘来一大片云，看上去黑压压地，云头很齐，好像是一大块黑色的石板，一层一层地、厚重地压了过来。紧接着就是一声很闷的雷，轰隆隆地响了起来。
　　 云，看上去还很远，很大的风像前奏样响了起来，吹得树头摇晃起来，一下子凉快了许多。小燕看了看天色，觉得暴雨很快就要到来，尽快去收自己晾晒的衣服，没有多久太阳就躲进云里，一个明亮亮的午后忽然之间掉进黑洞里。
　　
　　 9
　　 自从有了这场暴雨，几乎每天下午都有，小燕最爱在这时骑着摩托车兜风，带着墨镜，穿着裙子，感觉自己的光腿向谁用刀子划一样。胳膊上的皮好像被太阳晒厚了，被风吹麻木了，一点感觉都没有，余下的是头发。她已经骑摩托车玩了十多个下午了，有时身后驮着刘艳，有时是红娟，四个人轮番作陪，新鲜气一过，只留下小燕一个，骑着摩托车兜风，好像摩托车是她的马，骑上就能感觉到威风，感觉到自信和一种超然。她不知道自己怎么那么喜爱摩托车，每次骑上去就感觉自己长上了翅膀，在空中飞翔......
　　 她穿各种衣服骑摩托车，在感觉各种衣服下自己的魅力，自己和摩托女郎的距离。今天，她上身穿花格衬衫，下身牛仔裤，穿着皮凉鞋带着头盔驶向郊外。
　　 她转过一个弯又一个弯，大道上有很多的汽车和红绿灯，动不动就堵车，只能从小道走，钻一些巷道。
　　 她的技术已经纯熟到一定程度了，驾驭它就像驾驭自己的眼睛一样灵活，使摩托车倒过来倒过去地转弯，平时看电视上的摩托车晒，看那些驾驶员转弯，看一些惊喜的镜头，都一一地展现在自己的技术力，感觉自己和摩托车车手一样。
　　 她又想起刘一川了，作为一个男人，提起家事就叹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离婚不忍心，看到厚道的妻子，自从知道自己不能生育就想尽办法讨他喜欢，任劳任怨地做家务，体贴关怀他，就像一颗漂亮的苹果树，只开花不结果，枝叶还特别茂盛。刘一川好像经常回来，每到晚上就和她聊微信，聊QQ，妻子已经不管他这些了，好像刘一川干什么她都不会去干涉。小燕觉得刘一川是世界上最优秀的男人，最有魅力的男人，随着年龄的增长，男人味从他的肌肤里渗出来，闻起来让人的心特甜，有好几次她都冲动，在自己的卧室里看着刘一川，只要他一下子扑过来将自己抱住，她一定不会反抗，也情愿地，很幸福地接受他的情和爱。但是，他没有，极有风度地说些风趣的话，到了激动的深处，她总以为他会将自己抱住，谁知他只是轻轻地在她的额头上吻一下，规矩地连揽一下她都没有。
　　 王本朝最近不安了，经常过来提要求，说自己已经和妈妈沟通了，要将自己的私房钱拿出来为他完婚。王本朝说：“话都说到这份上还不让我沾边，你是不是个石女，或者不是女孩？一直不让我碰你，是不是有毛病？”
　　 “你才有毛病。让你摸成你好事就没毛病？你急什么？只要你娶我还怕摸不着，没有你快乐的时候？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咱们俩谈对象这么长时间，和我结婚的话听得我耳朵都起茧了。”
　　 就在这时，她骑的摩托车拐出巷子冲向大路，没有注意一辆自行车从另外一条巷子里出来，好像很急的样子，霎那间她的摩托车将自行车冲到，骑自行车的人被甩出去，刚好被一辆汽车撞飞。
　　 小燕傻眼了，好像根本没有回过神来，还在想自己的婚事，想王本朝。她的摩托车碰到自行车的霎那间，意识支配她躲了一下，碰到自行车的后架上，自己既没有倒，有没有跑，瓷瓷地看了两分多钟。后来，她意识到要跑，必须得跑，晚了就会被人认出。
　　
　　 10
　　 她骑着摩托车像只惊弓之鸟一样向前行驶，不知道该去哪儿？回发廊有顾虑，一直在街上难免有人看见，就在他离开这条街驶进另外一条街的拐角处，看见一直窥视自己发廊的那双眼睛，小伙骑的摩托车和自己一摸一样，还对她笑了笑。
　　 她见过这个小伙，老站在发廊不远的地方看她，偶然来理发，看见她总是笑笑。此时看见他的眼睛和摩托才勾起她的回忆，不知道他是谁，叫什么。她不多想了这些了，撞了自行车是大事，不知道那个女的现在怎么样了，自己不碰她，她绝对不会被汽车撞。想到这里，一股后怕使她心里有了疙瘩，不知该怎么办？好像此时的摩托车不再那么威风，不再那么让自己高兴快乐，几乎成了累赘，像似打开监狱大门的一把钥匙。她庆幸的是自己没有撞到车上，那个女人代替了自己，使自己躲过一劫，要是没有那辆自行车，也许那辆车撞的是自己，也许这阵子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说不定会去天堂......
　　 她在路上想了很多，觉得这辆摩托车再也不能留在身边了，只要每天停放在门口，就象显眼的贼赃一样会引来公安，招惹麻烦。她回到发廊第一件事就是换衣服，赶快换掉刚才的那身衣服，以免被人发现。
　　 她穿上裙子，穿上靴子戴上眼镜骑上摩托车往老家而来，速度再也不像以前那么快了，感觉耳边风声就像那个女人在哭一样让她害怕，让她胆寒。
　　 她的老家离市里只有二十多里地，都是平平的柏油路面，没有多长时间就回到家，父母和弟弟亲切地走过来问寒问暖。她从里到外看了一遍，觉得放在哪儿都合适，最后选择了柴房，就悄悄地将摩托车推进去，用柴禾掩埋。
　　 父母和弟弟很奇怪地看着她的举动，父亲好像知道什么，示意妈妈别过问，只有弟弟打破砂锅问到底，小燕胡乱地答应着，妈妈将他拉走叫他去做作业。
　　 小燕做完一切才松了一口气，心里感觉疙疙瘩瘩地，总是为下午那件事忧愁，自己到底能不能躲过？有没有人认出自己？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对父亲和母亲说了一声就走出门，来到二叔家找堂哥，让他用摩托车送自己回市里。
　　 她坐上堂哥的摩托车时，西边开始泛红，一溜很长的红霞像山梁一样伸过来，有的地方像瓦片一样，透过它能看见挖瓦蓝的天空。烧炕的烟雾轻轻地飘起，漂浮在村庄的上空，远远看去，故乡像一座方舟，慢慢地开始起航。轻风里，故乡的味道渐渐变浓，有一种奶味，也有一种甜味，她觉得故乡是块糖，祖祖辈辈都在甜甜的生活里。
　　 小燕来到市里天完全黑了下来，尽快关了门睡在床上看电视，心烦意乱的她怎么也看不进去，不想看，就拿起手机，看看刘一川是不是上线。
　　 她打开手机看见刘一川没有上线，不知他在干什么。她想打电话给他，叫他聊聊，打发无聊的时间，刚点通就挂了，他可能很忙，要是在平时，只要自己打开手机就能看见他，今天他怎么了？她无端地猜忌着，想叫王本朝，找到他的电话号码总没有拨出去，叫他来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只要他来，今夜绝对打发不走他......
　　 三天以后，公安局的人找上门来，小燕知道有这么一天，谁想这么快就来了。她对刘艳交代了发廊的事就跟公安局的人走了，坐上公安局的汽车霎那间，她流泪了，想起自己的父母，想起自己的亲人和朋友以及好多的往事，只能暗暗地祝福自己碰的那个女人没事，尽快好起来。要是这样也许自己掏钱就能了事，要是她死了，自己一定会坐牢。
　　 她无奈地，困惑地看了看身边警察，像蜗牛一样圈起来，感觉自己的心疼，杂乱无章的大脑里，思考着到了公安局怎么说，承认还是不承认自己撞了那个女的？也许那个路口有摄像头，也许有人认出自己，不承认都不行。
　　 这件事她已经想了好几天了，一直徘徊在这个心事上，她没有给任何人说过自己撞人，怕走路风声，想浑水摸鱼。当她看见公安局的人站到自己面前，她清楚地感觉到以前的想法很幼稚，几乎是孩子的思维，从威严的表情里能感觉到人家已经掌握了好多证据，没有证据怎么会来找自己？
　　 希望破灭了的小燕就崩溃了，她什么也不再想，干脆承认算了，也许还能得到对方的谅解，争取宽大处理。她想到这里，才觉得心头压的石头被移走，多日来的恐惧，害怕也减轻了许多，自己已经做了就得承担，不论是坐牢还是什么处罚都认了，只要那个女人没事自己就放心了......
　　 小燕来到公安局很快承认自己撞了那个女人，心安理得地配合公安调查这起撞人事件，知道那个女人已经死了，自己和那个司机被扣押，不知道这起事故谁负主要责任，将来怎么处理......
　　
　　 11
　　 小燕的事王本朝知道以后，像疯了一般到处找人，是不是用钱能够解决？那样的话他就是死也想办法将小燕救出来。他找了好多人，一边打问情况一边筹钱，能找的朋友全找遍了，还给父亲说了这件事，如果他不答应，就偷出房产证去贷款。
　　 五天后，小燕无端地被放出来。小燕很纳闷，怎么出现这事？说带走就带走，说放人就放人。她想询问为什么，只听公安局的同志说：“不是你撞的你为什么要承认？你和那个叫王石的人是什么关系？”
　　 小燕吃惊地看着他说：“什么王石，我根本不认识他。”
　　 公安局的同志冷笑着说：“你包庇罪犯要受到法律的制裁，你懂不懂？明明是王石碰的，你却承认，扰乱我们的视线。”
　　 “是你们找上门来的，又不是我跑来投案自首，怎么说我包庇罪犯？”
　　 “去去去，赶紧走。”
　　 她走出公安局的大门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明明是自己碰的人，怎么会出现王石，他是谁？为什么要替自己承担这件事？她百思不得其解，这几天人瘦了一圈，一点胃口都没有，想起这段日子，像一场梦。她走出大门，感觉有块石头重新压在她的心上，身体重得走不动，她只能停下来，等待出租车。
　　 小燕回到自己的发廊，姐妹们一下子扑过来问长问短，像几年没见一样亲切。她坐下以后，刘艳像想起什么似的说：“王石给你来了一封信，我给你去取。”
　　 “王石是谁？”
　　 “就是经常看咱们发廊的那个小伙。”
　　 “是他？”小燕吃惊地看着姐妹，想起那双眼睛来，好多往事浮现在眼前......
　　 当小燕打开信纸，看到上面的字，眼泪唰唰地流了下来，姐妹们不知她怎么了，一个个惊奇地看着。
　　 小燕：
　　 我暗恋你已经很久很久了，没事就在你发廊前转悠，暗暗地看你，只要看上你一眼，我的心就舒服多了，我像个病人，你像药丸，闻一闻看一看我的病就好了。
　　 本来我想和你处对象，想名正言顺地来找你，只因我那父亲一直在你那里，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要是和你处对象不知以后怎么面对。我的父亲就是你们说的老王，当兵打仗回来，养成了恶习，虽然有工作却不上班，而我和他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