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太阳花(散文·时光征文)
喜欢太阳花的话语:仁爱、光明、热烈。它喜欢温暖、阳光充足而干燥的环境,极耐瘠薄,适合于任何土壤,无论怎样的恶劣环境,它都可以自播繁衍,遇阳光而开,遇日落或阴天而闭合。但即使是闭合,它绝对不会低头,直至开至花败。
——题记
越过浅秋的翅膀,色彩斑斓的光影随花瓣的色彩转换着不同的色彩。一缕缕五光十色的光线落在身上,油然而生的一种情愫萦绕于脑海。望着阳台里色彩艳丽的太阳花,心里总会有一种莫名的敬畏与感动。那瘦弱的身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而娇艳的花朵却让整座阳台成为花的海洋,于是想起了那句:“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浅浅的墨香与淡淡的花香融合在一起,渲染着清秋周末的上午,喜欢就这样静静坐在阳台里的藤椅上,独自享受一个人的清闲时光。手机铃声的响起打破了这一刻的清幽与恬静,放下手机,急忙出门,向小区南门走去……
电话是楼下二嫂子打来的,她要我赶紧去南门,听到二嫂子说的话,我的直觉告诉我一定是春华婶出摊了,二嫂子之所谓让我快过去,一定是叫我过去拿回寄放在春花婶修鞋摊那的鞋子。
就在几天前下班的时候,突然发现南门旁春花婶的修鞋车没在,当时想或许是天气太热了,春花婶一定是想休息几天,毕竟是快七十岁的人了,所以并没有多想。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了,每天上下班的时候,依然没有看到春花婶出摊,心里不免有些担心,是不是春花婶病了,自从搬到这个小区后,就看到春花婶一直一个人每天早出晚归地守着她的小小修鞋摊。于是开始怀疑春花婶里那对孝顺的儿女,是不是春花婶杜撰出来的。
下班上楼的时候遇到楼下的二嫂子,她问我,有没有在春花婶那里放鞋子,我点点头告诉二嫂子我放了两双鞋,因为那天人太多,所以我就把鞋放倒春花婶那里了。二嫂子显得有些焦急,原来她把女儿的鞋子也放到春花婶那里修理,如今女儿要返校了,却取不回鞋子。我急忙安慰二嫂子,可能是春花婶家里有事吧,别着急,过两天她就会来的。
小区南门外的这个修鞋摊几乎和这座小区同龄,从我搬入这个小区开始,每天上下班都能看到春花婶那瘦弱的身影,吃力地用两根粗粗的木棍支在那辆白色的铁皮车的前面,然后从车里一件又一件地将修鞋的工具搬出来。那辆车子是用旧的三轮车改装的,春花婶大名叫王春花,虽然已经六十多岁了,但无论从外貌还是说话的声调上都比时间年里要显得年轻些。
春花婶常年在小区南门的左侧出摊,所以和小区里的人大多很熟悉,于是,小区里的居民大多叫她春花婶。
春花婶是个勤快人,从她摆摊的附近一直到小区保安室的距离,她都打扫得干干净净。所以,即使是小区保安咋维护、治理小区周边环境,也会对春花婶网开一面。而春花婶也会很自觉地遵守着小区里的规定,比如来检查的或是小区有活动,她都会很自觉地休息一天。
随着小区周边的一个又一个鞋吧不断地开业,春花婶的生意大不如以前。但老顾客们依旧会经常光顾她的小摊。很多老人都喜欢拿上家里要缝补的鞋子来到她的摊位前,一边等着她缝补鞋子,一边和她唠着家常。
我与春花婶的交集要追溯到十年前那个暑假,和朋友约好去逛街的我,站在南门口等朋友。忽然,我发现修鞋摊前围了好多人,生性好奇的我也走了过去,原来是一个很瘦弱的男子拉着一个女孩一边哭一边让女孩给春花婶跪下。当时围观的人议论纷纷,而春花婶站在那里,双手一直在绿色帆布围裙上反复擦拭着,不停地说,这是做啥?这是做啥?别这样。
后来我才知道,春花婶这么多年来一直资助着贫困山区的三个孩子。这一次是这个女孩考上了市重点高中,于是女孩的父亲说什么也要来谢谢这位一直资助自己女孩的好心人。女孩的父亲告诉大家,自己因为外出打工受了伤,所以一直不能做重体力劳动。她的妻子早在几年前就因病去世了,他就靠家里的一亩多地维系着家里的正常开支。后来,学校说他家孩子的学杂费有人资助了,这让这个病痛缠身的汉子十分感动,于是出现了前面的场景。
在以后的日子里,无论是鞋子坏了,还是需要保养,我都会到南门去找春花嫂,在等待修鞋的时候,也会经常与她闲聊。春花婶是个比较健谈的人,那笑呵呵的脸上仿佛没有看到过忧伤与难过,而且每次坐在那里等的时候,她都会说,到对面大楼里转转去吧,回来也就修好了。
对于不喜欢逛街的我来说,或许在春花婶的修鞋摊旁与她聊天要比逛商场舒服得多。出入小区门口的行人不管是否修鞋,都会和春花婶打招呼。望着手里忙碌,满脸笑容的春花婶,我心里总会有种莫名的冲动,希望知道她背后的故事,她的家里还有什么人?怎么一直没有看过她的爱人?她的子女怎么忍心让年过花甲的母亲每天在这里风吹日晒?太多的疑问一直困扰着我。
周末的午后,当我静静坐在小凳上看着春花婶用一块软软的鹿皮给我打理鞋子。或许是她的余光看到了我盯着她看,于是,她停下来问我,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听到了她的问话,我丝毫没有迟疑,一股脑地将我心里所有的疑问全部倒了出来。
原来,春花婶住在离我们小区很远的地方。这个修鞋的摊位是老伴留给她的,当她讲起老伴的时候,那望着远方的神情,仿佛在回忆着过往着的种种幸福与快乐。
春花婶的老伴姓王,曾经在本市最大的一家鞋厂做技术员,退休后,就一直想弄个修鞋摊,但春花婶很反对,因为一双儿女已经算是事业有成了,如今老伴已经退休,应该享受清闲自在的生活了。两个人可以参加街道上组织的老年合唱团,也可以一年出去旅游两次。但春花婶的老伴却不这样认为,他觉得如果那样就浪费了自己的手艺了,自己身子骨还硬朗,参加什么合唱团,出去旅什么游呢?最后的结果是,春花婶没有扭过王叔。于是,在西电路与友谊路交叉口的小区门口,有了一个修鞋摊。
听春花婶说,他们的这个修鞋摊快二十年了。后来王叔因病去世了,在去世的时候,他还惦记着小区里居民寄放在他这里的鞋子,一直叮嘱着春花嫂,记得把鞋子还回去。这几年,春花婶一直和老伴一起出摊,春花婶早学会了修鞋。失去亲人的春花婶觉得,这个修鞋摊就是自己老伴生命的延续,所以,毅然决然地开始每天坚持出摊,她说,只有这样才会觉得老伴一直陪在她身边。
春花婶老伴去世后,儿子和女儿希望春花婶能和他们一起过,但倔强的春花婶却不希望给孩子们添麻烦。另外她觉得自己如果不出这个修鞋摊,周围的居民们就会不方便,如今去鞋吧修一双鞋很贵的。况且她觉得每天坐在小区门口,和这里的居民已经很熟悉,每天在一起唠唠家常,偶尔还可以帮助一些老主顾的忙,她觉得自己很快乐。有时候一些老主顾经常中午会给她送饭,这让春花婶很感动。
小区内的老主顾们家里有事情,也会习惯找春花婶帮忙。有人没在家,邮件到了,都让送到春花婶的修鞋摊,即使是货到付款的那种,也让春花婶先将费用垫上;谁家有急事,孩子没人带,也会送到春花婶这里,而春花婶也会很有耐心地帮忙照顾着孩子。春花婶说,每天她的小小修鞋摊就像是一个小乐园,无论是修鞋的还是不修鞋的都会来她这里坐会儿。她感到既充实,又温暖。
我发现修鞋摊靠墙的位置摆放着三盆太阳花,看着认真地打理着我鞋的春花婶,我问她,你也喜欢太阳花吗?春花婶看了看开得正艳的太阳花告诉我说:“嗯,很喜欢这种死不了,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它有这么好听的一个名字——太阳花。这花是你叔留下的,家里的阳台上还有几盆,而我在这里的时间比在家的时间还长,所以就端了几盆过来。”
望着那五颜六色的太阳花,虽然它是那么的纤细、矮小,但开出的花却是那么的鲜艳,只要有阳光它就会悄然地绽放。看着春花婶那专注的神情,风吹日晒的脸显得更加沧桑,那布满额头和眼角的皱纹,在她微笑的时候,堆积在一起,心里总会掠过一丝凄凉。
春花婶把打理好的鞋子重新放回到我拿来的袋子里,笑了笑对我说,你和你母亲一样,不穿的鞋子都会打理好,穿的时候再拿出来。当她提到母亲的时候,我的心掠过一丝丝的疼。她看着我笑着说,怎么了?想你母亲了?看我没出声,她一边收拾着工具,一边说,其实,每个人都有走的那一天,你要想,她就活在另一个世界里,而且你的一言一行她都看得见。就如我,一直觉得你王叔就在某一个地方看着我,所以我要开心快乐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那天离开春花婶的鞋摊往家走,我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天空,蔚蓝清澈的天空中几朵白云悠然飘过,我仿佛看到了母亲的笑脸转瞬即逝。我下意识地挺起了腰板,母亲在看着我,所以,我要抬头挺胸地走自己的路。
当我赶到南门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围在那里。楼下的二嫂子看见我和我摆手,我并没有看到春花婶的修鞋车,而是看到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从一个个塑料袋里拿出一双双干净的鞋子来,然后看着标签念着名字,没有人认领的时候,他会再次把鞋子放进塑料袋里系好,然后再打开另一个塑料袋。二嫂子拿着她女儿的鞋子告诉我说,春花婶已于三天前去世了。
原来春花婶在那次和我聊天不久就病倒了,但她一直没有告诉自己的儿女,直到后来儿子打电话回家的时候,发现母亲说话的声音不对,赶了回来,才知道母亲生病了,急忙送往医院。让春花婶儿子没有想到的是,其实,春花婶早就知道自己得了肠癌,只是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牵挂和难过,于是一直隐瞒着自己的病情。
当医生说春花婶的病已经无法医治的时候,她的儿子和女儿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因为他们虽然忙,但是每个月都会赶回来看母亲的,每次来的时候,春花婶都会笑着告诉他们,自己身体好着呐,别担心,等真的动弹不动了,就会搬去和他们一起住。
春花婶是在回家后三天去世的。
去世前,春花婶一直在叮嘱儿子,一定要把她资助的最后三名女童供上大学,还有一定要把那些放在她这里的鞋子给那些老主顾们送去。儿子听到这里的时候早已经泣不成声了,春花婶依旧喃喃地叮嘱着,直到儿子最后点头答应,她才微笑着闭上眼睛。
默默地听着二嫂子讲着春花婶的事情,我的眼睛有些湿润了。春花婶的鞋摊旁聚满了人,有的叹息,有的流泪,当我要转身离去的时候,看见了靠在墙角的那三盆太阳花,翠绿瘦弱的身躯上开满了色彩艳丽的花朵,如蝶般的花瓣在微风中轻轻抖动着,似在诉说着对这个世界的无限眷恋与不舍。
走过去,我端起了一盆抱在怀里,向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