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老魏头说咱娘老去跳舞，老和后院李才跳，我看情形不对......”弟媳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说。
　　 “得了，你的嘴把把门吧！一把年纪了还能咋样？咱娘也是的，就不能安生在魏伯家呆着，这一天天的，都让人头疼。”俺心里真是别扭着，不知道怎么和弟媳说。
　　 俺娘的老毛病又犯了，自己把东西偷偷折腾老屋，又回来自己住了。弟媳的电话隔几天遍，魏伯的电话也一样，三天两头打，俺为了俺娘的事真晕了。这期间俺往家里跑几次，可是固执的娘是生熟不烂。俺说啥她跟本不听，依旧我行我素，不理你的茬。俺娘就三天两头的折腾，搬回魏伯那去，过一阵子耍脾气又搬回老屋。一晃又两年过去了，俺娘到底还是从魏伯家彻底搬了出来。从此，俺娘就越发不消停了。弟媳的电话也越发多了，都是关于俺娘的，期间没一宗是正八经的事。
　　 弟媳从外面回来就会有一封信夹在大门上，弟媳打开信纸，上面的意思都是关于俺娘这个、那个的。弟媳也琢磨不透这到底是谁干的，为何还玩这小儿科的把戏。俺回去弟媳把那几封所谓的匿名信拿给俺看，俺也看不明白写信人的目的，俺想，无非是一些闲出屁的人搞的鬼。这些事弟媳他们当然烦，也就无休止和俺诉说。起初俺真的认为俺弟媳多事，在儿媳眼里，婆婆好的少，姑且弟媳也是看不惯这个婆婆的。可是渐渐地，俺发现一些事情是属实的，弟弟他们也终究耐不住邻居议论俺娘的闲言碎语，他们的耳朵灌的满满的，终于躲出去打工，说是眼不见心不烦。弟弟们冬天还是要回来的，邻居还是依旧说三道四。
　　 关于镇子里李才、李二、魏伯三个老头为俺娘所发生的争执或斗殴，简直让人作呕。俺听了便去问俺娘，俺娘说：“都是他们胡说八道。楞嚼舌头根，邻居没好人，都是枉口拔舌的东西！”其实，有的事俺不是通过弟媳也晓得很多，俺开始痛恨俺娘，明明那个魏伯是好心好意，她却不领情，那些花舌老头却应了她的胃口。
　　 就在那一年镇里的同学歌厅开业，俺几个市里的同学相约一道去了镇里祝贺，第二天起大早返回市区途中到了兴盛村，俺一位男同学家里，夏同学老公要吃他家做的大酱。俺没想到的是，就在俺这同学家里呆那么一会的功夫，就听他媳妇说起一件事。
　　 她说话时脸冲着俺：“我这几天在镇里打工，给一家姓李的插秧，干了七八天呢。还别说，插秧的那家有个帮忙的老太太和你有几分像。那个老李头说那老太太对他可好了，都舍得给他花九十块钱卖狗肉，孩子没钱也给拿个五百六百的。”一边的夏同学就接茬问：“那个老李头住在镇子里哪块儿？”
　　 同学媳妇的回答，让俺一下明白她说的老太太就是俺娘。俺信这话，因为先前听弟媳就说过。回到家里以后这样的传言接踵而来，俺似乎耳朵都要磨成茧子了。
　　 2011年夏季，俺借着回镇里随礼的油头又回到了老屋。俺娘不知道去了哪里，或许是知道俺同学家办事俺一准会回去，早早就躲了。俺分明看到，屋后菜园子和李才两家作为界限的木板障子拆了。其实，俺早就听说拆掉障子，是俺娘和李才来回串门方便。
　　 李才老婆去世多年，他带着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如今女儿已经出嫁了，两个儿子也没找对象。这个李才俺前些年来回家会路遇，看上去比俺娘要小上六、七岁的样子。
　　 俺敲开李才家的门，他和儿子在吃饭。俺看到桌上就一碗咸菜、两碗热面，李才捏着一盅酒。他看见俺，有点意外。
　　 俺直接说明来意：“俺听俺娘说你已经有相好的了，这个俺是不该说，可是不要再招惹俺娘了，那么大年纪，有些话传出去好说不好听。邻居们说你家有活就让俺娘帮忙，没钱也从俺娘那拿。邻居住着相互帮衬倒是应该的，但是俺娘她心眼实诚，以后离她远着点，特别是钱财方面。俺弟弟他们碍于面子不好意思上门说，俺可不能闭嘴。俺娘的三千多块钱听说放在你家，还有存折、户口本、身份证啥的，你就不要替她收着了。俺娘不是有儿子在么，你说你操什么心？你最好送到俺弟媳那里，免得以后说不清楚生是非！”
　　 “这个你娘信着我保管了，既然你这么说了，等你娘回来，我明天就送你弟媳那去。”李才说这话眼睛并没敢直视我，依旧喝着热面汤，捏着酒盅一口一口的做着酒引子。
　　 临走俺也没说好听的：“俺今天的一番话你记着，以后离俺娘远着点，别忘了，你家可是住临街，不想窗户千疮百孔就记着俺今儿说的话。俺娘原本和魏伯过的好端端的，你算哪一出枝儿.....”俺也是借着酒劲才会有这番话。
　　 俺走后，第二天李才果然把钱和证件送到了弟媳手里，可没过夜俺娘就要了回去。但是听俺弟媳说，俺娘还是和那李才藕断丝连的，还是在园子里不停穿行着。
　　 这期间东北村有个磨剪子菜刀的李二，经常帮俺娘收拾菜园子。他比俺娘也小几岁，称呼俺娘大姐，听弟媳说俺娘是讨厌那家伙的。
　　 那年是2012年，俺娘就没安生过，和李才、李二、魏伯就没间断联系。记着俺娘一次去露天跳舞，李才和李二两个老头为了俺娘发生了争执，动了手。那么大年纪，邻居为此都做笑谈。小弟弟住得近实在听不得只有生气的份，“是娘，又能怎么样？”弟媳就说过老太太这么作践早晚得出事。有好一阵子没了她们的音讯，后来才知道俺娘又搬去李二那里住了。老人如此，做儿女的又能如何？
　　
　　 【四】
　　 2012年重阳节，俺娘夜里九点多来个电话，说她自己在老屋里住，俺告诉她天气渐凉，来俺家好了，她答应的，聊了11分钟就挂了。第二天早上俺在菜市场买料，弟媳电话打进来说俺娘出事了。弟媳虽没说那么严重，但是告诉俺得去县里医院。
　　 当俺赶到医院的时候，俺娘已经在手术室。
　　 听弟媳说是早上三点多后邻居在十字路口发现老太太躺在一堆垃圾旁。四个小时之后俺娘从手术室推了出来，俺呆了，俺娘咋变这样了。头剃了整个头肿的大大的，脸部几处淤青，再看身上腿上脚裸处都有淤青。这可不像弟媳说的跌倒的。俺立马拨通了镇里派出所的电话，和所长说明俺娘的情况。所长那边做了记录并告诉俺可以找时间亲自回去详细说明，俺并给俺娘的所有带有淤青的地儿都拍了照。医院里的费用二十天就接近四万，当时确定结果是外伤，医药费用是一分钱不给报销的。俺娘住院期间，李二那老头当天在，当晚就回家了，过后来过一次。一周后俺娘醒了，问啥就是闭口不谈。俺断定她是知道谁打她的，就是不肯说。医院里俺们姐弟加上小弟媳轮流日夜看护，俺娘在医院里折腾俺们，那应该是别家老人做不出来的。二十天，俺合眼的时间凑在一起都不够一天，从那时起俺落下了失眠症。后期发现俺娘身体基本没大碍了，住院二十天俺就和弟弟们商量给俺娘办了出院手续。俺娘出院直接到了茄子河区惠民小区大弟弟家里。弟媳他们照顾的可以说是无微不至。这期间俺去镇里的派出所把资料送过去，所长领人亲自来弟弟家和俺娘了解情况。当时俺娘说话是颠三倒四装糊涂，从俺娘那透不出半句真话话，这案子也就算就此搁浅了。
　　 俺娘终于恢复的差不多了。住在大弟弟家其间，俺只要过了饭口，爱人就会炖鸡、煮猪蹄啥的一起带到弟弟家去看俺娘。来去为了节省时间来回就打出租，说心里话那时跑的真辛苦，只希望俺娘快些好，好了以后不要像以前那样不安生。
　　 娘能自由行走了，接到俺家里，说话就像婴儿一样赖唧唧的。一天晚上俺忙完准备上楼，刚走到楼梯一半，就听见俺娘在给谁打电话，那声音和正常人一样，俺心里突然明白了，原来俺娘这阵子一直是装的，装成说话赖唧唧的样子，就像病得不轻的人。俺疾走几步踏上楼，她的声音从方才嘎巴脆立马变得病歪歪的声音。俺并没有揭穿她，给她削个苹果，她装得慢腾腾，眼睛无光地啃着苹果。
　　 大姨来看望俺娘来了，大姨就是俺娘的姑表妹。俺娘装着抬头很费劲的样子，说话依旧嘤嘤的。俺在一边干活就没理会她们聊天。俺大舅来电话了，和俺娘唠嗑，俺娘还用那动静，俺在一边实在看不过，因为俺不想让俺大舅知道俺娘还不见好。俺就在一旁一嗓门：“娘，你能不能好生说话，干嘛有气无力的，前晚分明听见你和李二通花说话嘎巴溜脆的。”俺娘听俺这一嗓子，和大舅说话声音立马变过来了，身子也坐直了，嗓门也高了。俺大姨在旁边偷着乐：“小美呀！你娘可咋整，就这做一出有一出的，这时间长了在谁身边能行呀！”
　　 “俺娘这辈子就这样，小时候就好吃懒做，东家长李家短的爱串门子。临老了还没正型，这要不是为了那几个老头，能招来这大祸么？三四万花了不说，俺们姐弟是把家撇了去照顾她，最后谁打的她瞪眼不说。您看看她说话多明白，就装着糊涂，没办法啊！”俺一边摘菜一边和姨妈絮叨着，俺娘和大舅的电话那是煲了粥，聊得没完没了，一旁听着没一句正八经的事。无非说弟媳不好，张口闭口那几个老头如何如何。俺实在听不下去，就躲进厨房做些琐事。
　　 这一天店里还有客人，俺上楼看俺娘不见了，急忙给弟弟打电话询问，结果也没去那，俺着急了，外面冰天雪地，俺娘做完手术不到白天，这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人不就交代了。俺把电话打到山上、山下的客运公司，询问通往俺老家的客车司机，结果一点音讯没有。再往镇里小弟弟家里询问，也没回去。到了晚上，弟弟终于来电话了，俺娘回镇里去了李二家了。俺放心了，并叮嘱弟弟接回他家。没想到的是，弟弟夫妻两的日子从此就不开晴了，因为有俺娘在里面搅合。弟弟在烘干塔上班，弟媳有时出去随个礼，回娘家就告诉俺娘看门。结果俺娘就趁机出去，一走就没影，不是去魏伯那就是去李二那，那个李才自从俺娘做手术就没敢再联系俺娘。每天出去深更半夜回来。弟媳住的是院套，夜里大门项基本听不到，俺娘回来都是午夜，原本弟弟就累了一天早上还要三四点钟不起床，哪经得起俺娘这份折腾。时间长了，弟弟劝着俺娘：“娘，您别老深更半夜回来，在家炕头热乎坐着多好，大冬天的看看电视、磕磕瓜子，不也是营生么？再说了，你的脑袋手术过，如果这冷冬数九的再跌倒可没人再侍候你了，现在赚点钱多难，你没看我这一天起早趟黑的，你孙子当兵回来还不得给攒钱说媳妇，娘，您好好的，行么？”
　　 俺娘就不爱听这话：“咋的，我这么大岁数还让你管着呀？我爱咋地咋地，我出门卡不死，要卡死更好。我算过命，说我能活到九十多。”俺娘嗓门老高了，弟媳在一旁不言语，知道这老人没整。俺娘不让别人说，别人的话她也听不进去。不说还是好的，这一说，她七百年的谷子八百年的糠一股脑地都翻腾出来了，弟媳实在嫌吵，一边压着火：“老二，我说你行了，咱娘你还不知道了，你说啥有用么？咱姐都说不了，都一句不听，你不是白说么？快洗洗脚睡觉，明早还得起早干活呢！别磨叽了。”
　　 俺娘一边自己接这数落，看没人搭腔就自己在那鼓捣那塑料袋子哗哗地响。
　　 俺娘电话里还俺告状：“小美，你说老二还是不是人？”
　　 “又咋了？”俺知道俺娘不会让俺们安生的。
　　 “我在大街上走，碰上老二下班，和他一起干活的问老二，那不是你娘么？老二说不认识。小美，你说他咋这损呢！”俺娘在电话里愤愤地诉说。
　　 “这都啥时候的事，这不都是你没住院之前的事么，俺早就听弟媳和俺说过。您也是做得过分，左一个老头，又一个老头，俺弟在外人面前脸上能挂住么？别老提以前的事了，从现在起你就安生在家，要不就上俺这来。”俺知道俺娘不会来，因为村里的那几个老头还在。
　　 就这样俺娘隔三差五地给俺挂电话，基本都是指责弟弟对她如何如何不好之类的话，有一次最为严重。
　　 俺娘说俺弟把老屋的窗户砸了，她放在老屋的衣服也给烧了，俺听后赶紧赶到镇里。俺先到了弟媳家，弟媳和我说了前因后果。原来俺娘住在老弟弟家，时不时就去老屋，因为去老屋见老头方便。东西村的人都在街头巷尾议论俺娘，俺弟心思老娘这把年纪，曾经为了几个老头都住过院，还是不改。气愤不已才去敲碎玻璃不让她再去老屋。有吃有喝也饿不着，还不用干啥活，就在儿子宽敞房子里住多好。其实俺不听弟媳说也明白几分，俺知道俺娘啥样。
　　 弟媳给俺找件工作服，陪俺一同去老屋，一进院子俺的脑子哄的一下就大了。满院子垃圾、破衣服、柴禾乱啪啪的。再看老屋厨房，那就看不下眼了，破东烂西堆满了，大锅里放的盆盆碗碗，里屋的炕上地上也不知道都谁的衣物，杂粮不堪入眼。老屋的四面墙根也有很多土堆积，一看便知是老鼠的功劳。俺带上口罩，东西分类装好都给扔到了街上的垃圾点，瓶瓶罐罐也不放过，邻居看到说那是你娘捡的，等回来看见一定会骂你。我哪里管那么多，原本俺爹在的时候，老屋咋说也干净的，房前屋后的菜园子的蔬菜都吃不完。几种果树、葡萄到季节都可以给邻居们分享。可如今，没一点人住的迹象。我从上午收拾到午后身上尘土一层，去弟弟家糊弄一口饭，在上路口，早已经错过了返程的末班车。幸好路遇一对小夫妻到乡下推销洗衣粉，才搭车返回到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