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俺上辈子欠娘的(小说)
记着有年盛夏,俺爹又随镇子里的各村领导去外市县交流观摩了。俺病倒了,又拉又吐,一直六、七天不吃不喝。俺娘就当俺没那回事,回了娘家。邻居杨奶奶做了碗面,上面浇上一堆蒜末,说吃了会舒服些。俺吃了没顶事,还是吐,已经便脱水了。第七天,俺爹回来了。俺瘫在炕上已经像面条一样,苍白的脸,眼睛咪咪一条线。俺爹进屋没顾上歇歇脚,抱起俺放在自行车前梁上,夹个小被放在自行车后座直奔镇医院。输了三个吊瓶的液,俺总算睁开眼睛了。俺看到俺爹焦急的样子,俺含着泪笑了:“爹,俺以为看不到你了,俺没事。俺知道你会回来。俺吃了杨奶奶的面,杨奶奶说俺会好的。”输完液,俺的胳膊、脸都涨涨的,布满了小疙瘩,大夫说是过敏反映,一下子输液那么多吃不消,吃几粒扑尔敏就会没事。
回到家里,俺娘也回来了,俺听到俺爹在骂俺娘:“你啥时能长点心,你看看小美都啥样了?咋不给买几粒泻立停啥的,一挺就六、七天,我要是不回来这孩子不就体蹬(仍)了!”俺娘在一旁一言不发,在俺娘眼里,孩子有病有灾就凭造化,俺那次是幸运,捡回了那半条命。
俺爹和娘经常吵架,在俺的印象里,没一件是大事,无非鸡毛蒜皮的小事。俺娘没文化,就说歪理。也没见过世面,就为这个和俺爹出门遇到好几次笑话。俺爹说过,俺爹领着俺娘去佳木斯看望姨奶奶。火车站前遇到卖香蕉的,俺爹就买了一串,劈了一丫香蕉给俺娘尝尝。俺娘看了随手就扔掉了,还数落俺爹:“出门买点啥不好,还买茄子,这茄子都隔路色.....”俺娘的声音可大了,身边的行人都把目光盯向俺娘,俺爹急忙扯着俺娘离开,从那俺爹出门再也不愿意领俺娘了。俺姥姥说,俺娘脑子少根弦,还蛮,像俺姥爷,做事没紧没慢,火上房也不急。
等农村分产到户,俺家也不例外。俺家有挂马车,有几晌田。俺爹依旧是村长,他的事情就多些。农忙了,俺上高中只要有星期礼拜就带着两个弟弟去田里锄草。那会不知道累,俺弟弟干活也恨活。一条垄都五六百米,俺们一弯腰都不敢抬头,担心直起腰再也没力气弯下去。小我两岁的弟弟每次锄的都比俺快,他要去接小弟弟的那条垄,锄完姐弟三人坐在地头喝水。那水是朔料桶装的,在家放满凉水,滴进几粒糖精,一两勺苏打粉还有醋精。在那时,俺和弟弟们谁也不会提起俺娘的,因为俺娘大多都在家里的称头疼在炕头睡觉,或回娘家了。俺和弟弟们似乎也习惯了,一直到我和弟弟都不读书,俺去学校教学,弟弟去了企业做事。就那会俺们也是上午上班,下午去田地干活。俺爹那会老是胃疼,因为很少吃到早饭,去干农活基本大清早就下地了。俺爹为了这个也没少跟俺娘理论,到头来俺娘还是那样,不会因为俺爹的训斥而改变什么。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俺娘的嗓门渐大,俺们也习以为常了。俺不埋怨俺有这样的娘,不管咋样,俺们在她的大呼大骂中成长着,但俺知道俺爹这辈子是遭罪的。俺爹做饭、洗衣、收拾屋子、干农活,还要在村里工作。俺爹是没享过福,三岁没娘,五岁继母进家就不吃香,一辈子的婚姻如此,刚六十就杀撒手人寰了。老辈人的旧观念,不会提出不如意就离婚啥的,俺爹这辈子就这样结束了,可是俺娘呢?接到下来的俺娘的一宗宗、一件件极少是光彩的,至少俺是这么认为的。俺弟和俺弟媳妇们也这样认为,只是他们都远着呢,看不见俺娘变本加厉的折腾。
......
俺总盼着有一天太阳升起,俺娘和其他人的娘一样,变得正常,变得理性。不再去捡垃圾,不再将垃圾堆成山,不再给邻居们添堵,不再让俺和爱人忙碌一天还要夜里加班焚烧那一堆堆垃圾。不希望俺娘做什么,就等着吃、等着喝,俺知道那是俺这辈子梦寐以求的最大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