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青涩(小说)
时令节气真的很神奇。一连几天的阴雨天,在夏至这天毫无征兆地放晴了,久违的阳光刺得人眼自觉不自觉地眯成了一条缝。吸饱了水分的枝叶向着太阳贪婪地伸展着腰身,一直藏在叶间的青涩的果子,一下子就展露出久被埋没的风姿,像顽皮的孩子的笑眼,机灵地一眨一眨的,毛绒绒的,泛着走向成熟的青白,让人口舌生津的酸涩在这夏日的火热中,孕育着可望又可及的甜美,耐心的等待收获时的甘醇。
“唦啦——唦啦——咔”,一颗枝叶间眨着的“眼睛”被三只如水葱般纤细的柔指掐了下来,落在了盈润的掌心里。一双青涩纯净的大眼睛引领着粉红而又有些发干的唇吻向了那青果。
“姑娘,这杏还没到熟的时候呢,又酸又涩,一点都不好吃,摘了可惜!”
那微微开启的唇如触电一般抖了一下,迅速远离那颗躺在手心里的不再眨动的“眼睛”,仰起头,迎向走过来的体态臃肿的老奶奶,脸上飞过两朵云霞,长长的睫毛垂了垂,羞怯地应了一句:“我想尝尝……”边说边揉搓着那颗青杏上的毛毛——有青杏表面生长的绒毛,还有粘在上面的杨树飞花。
小姑娘这局促的样子令人心生爱怜,胖奶奶忙笑着说:“你喜欢吃就摘吧,吃多少摘多少,别糟蹋了就行。等杏熟了,又大又甜,到时,欢迎你来吃。”
小姑娘停止了手上的揉搓,把那颗青杏紧紧地握住,难为情地应着:“有这一颗,够了。谢谢奶奶。”
“你是谁家的孩子啊,我怎么没见过你呢?”老人家揉了揉那双发花的眼睛问。
“前面那家的。”小姑娘随意地伸手指了指,又含糊地补充道:“刚搬来的。”
老人向小姑娘指的方向望了一眼,嘴里嘟嚷着:“谁家的姑娘呢,这么好看,我怎么没见过呢?”
看老人家走远了,小姑娘又把玩起手中的那颗青果,时而看看树上眨动的“眼睛”,时而前后左右地向各个路口张望一下。
摇曳生姿的果树,婷婷玉立的小姑娘,在正午的阳光下,构成一幅令人眩目的画面。
一中年女人一手拿个青菜篮子,一手拿着小板凳,走进了这画面,坐在了树阴下。不知是火辣辣的阳光令她不适,还是小姑娘浑身散发出的青春之美感染了她,中年女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尽可能不发出响声,像是怕破坏了那份美好一样。
小姑娘在顾盼之间,发现了中年女人,稍微犹豫了一下,就轻快地跑过来,蹲在女人面前,伸手摸了一下篮子中的青菜,似好奇,又似搭讪地问:“这么多,卖吗?”女人抬头注视了一下小姑娘,那份姣好的面容中,还有未退的稚气,轻声回道:“自己家吃!”小姑娘更好奇了:“这么多,我以为是卖的呢。”女人一边摘着菜一边应付了一句:“我家人多。”想了一下,女人问:“你是谁家的啊,怎么没见过你呢?”小姑娘笑了笑,回答道:“我不是这儿的,我朋友家住这儿。”说着,小姑娘的头一扬,像是在说:他家就在那里。“我看你在这站半天了,这大热天的,咋不到她家里去呢?”小姑娘略顿了顿,犹豫地说:“我不知道他家在哪儿……”“哦,那给她打个电话,老这么傻等,也不是个事儿啊!”女人似乎一下子明白了。“嗯……我没带电话。”小姑娘揉搓青杏的手指停了一下,又狠狠地动了起来。
小姑娘站了起来,向各个路口张望着。女人仰头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小姑娘:细高的个子,一件极合身的细格连衣裙,裙摆到膝盖上面恰到好处地收住了,女孩子发育得很好的曲线和修长的腿散发着无法抵挡的青春活力。
女人在心里叹息了一下,见小姑娘又蹲了下来,极“随意”地问:“上几年级了?!”小姑娘轻声地回着:“高二了。”“哦,那今天不上课吗?”“上课的,身体不舒服,请病假了。”“高二了?!”女人有些惊讶,马上又恢复了平静,接着“随意”地跟小姑娘聊天:“身体不舒服不在家好好休息,还往外跑,在这毒日头下站那么久……”女人似想起什么,不往下说了,极关切地又似自言自语地说,:“高二很重要啊……学文学理?”小姑娘有些慌张,忙应着:“嗯……文,嗯……我也是有点事儿,才跑出来的……”说着,小姑娘又急急地站了起来,向南面的路口张望着,有些不耐烦了,嘀咕着:“再不来,就不用吃饭了,我都灌了一肚子水了。”说着,一抬腿,把旁边一只剩下一点水的水瓶踢到路边的沟里。然后,张开手,在手心里晃动着那颗已经被她揉搓得十分光滑的青果,没有了那层绒毛,这颗青涩的果子,似乎更绿了,却没有了那份令人“望梅止渴”的魅力。
突然,那颗绿得十分夸张的青果从小姑娘的手里滑落到地上,跳了两下,滚了滚,粘满了灰尘和泥土,没有一点生气地僵在地上。
小姑娘像只温顺的小猫一样移向从北面来的一辆摩托车,车上的那位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单腿点地,一脸怒气,轻声地骂了一句:“一天天净他妈的事儿!”说着,伸手掏出响着很大铃声的电话,不耐烦地大声喝道:“喂……好了,我知道了!”就不再听里面说什么,狠狠地按下挂断键。小姑娘怯生生地轻声问:“你家人不让你出去?要不……你回去吧……”小伙子狠狠地把电话往口袋里一揣,坚定地说:“不管她!”示意小姑娘上车。
温顺的小猫伏在小伙子背后,双手紧紧地搂着小伙子的腰,脸贴在小伙子的背上,痴醉地闭上眼睛。
轰地一声,摩托车扬起一片烟尘,那颗粘满尘土的青涩的果子被车轮碾得面目全非,深深地镶进了泥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