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漂泊红缘水情情(中篇)
他抬头看了看早日已经升起较高了,想着起大早给娘子已熬过汤药,该到了去官衙的时辰了。
“我们往回划吧,”他说。
“是该回去了,”她赞同地说。
往北划行的速度稍稍加快了,她看着日影落在岸边的江堤上。
八、雕龙画栋丽人献舞
后宫寝殿,雕龙画栋旁,身穿艳丽服饰的宫廷乐女们卖力地捧笙、抚琴、弹筝、击响,阵阵美妙乐声时而悠扬时而婉转。
一队窈窕舞女鱼贯而入,长袖轻甩,步态轻盈,金裙翩翩。
唐武宗李炎盘坐在蒲团上,边饮酒边笑眯眯地观赏舞女们的曼妙舞姿。
他身侧侍立两名贴身小太监,身后恭立两名梳高环髻少女,各执一柄羽毛大扇。
他从来自恃与兄长文宗皇帝李昂私生活嗜好不尽相同,兄长素不喜欢声色歌舞,自己却偏偏喜欢歌舞,喜欢归喜欢,决不会沉湎过度而荒废政事,故此一向喜欢骑马游乐,更喜欢带上宠爱的邯郸舞姬王才人到教坊饮酒作乐,直接与那民间坊人艺人谐戏,真的是潇洒!
到今年初夏,在宰相李德裕诸臣维护下,他已执政将近半年,会昌元年是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年号。
他今晚钦点舞曲,钦命王才人领舞。
王才人最擅长軟舞,她原是家府中的年轻舞女,一次领舞《春莺啭》,颇使李炎留恋,当天夜里就留她侍寝。
李炎很宠爱的王淑妃几年来为他生了两个儿子,从此格外受到重视,王淑妃产后虚弱,太医说是气血双亏,至今身体尚未康复。
坐在右侧下的杨婕妤是一位面目姣好的温柔女人,她笑吟吟地与人谈吐,和和善善地处理宫内事务,深视李炎欣慰。
坐在她上手的刘贤妃生有昌乐公主,依然长成了少女。刘贤妃同样性情爽快豁达,因她年纪大些,李炎并不常去临幸。
收纳了舞女王才人后,他觉得此女也颇直率大方,大方得近乎放荡。
此刻,王才人由十名舞女簇拥着,跳起了《春莺啭》,边舞边旋着,忽然以金鸡独立的妙姿驻足回眸,朝那李炎皇上嫣然一笑。
李炎看呆片刻,不由竖起拇指来喝彩道:“好啊,舞得妙!”
听到皇上给予喝彩,王才人得意地柳腰一转,以一只绣花舞鞋尖端着地,由慢至快飞速旋转起来。
其余的舞伴忽而围拢来,忽而散开去,金袖交织出一幅幅美艳夺目的场景。
李炎自斟自饮了一口酒,专注的目光一只追随着王才人,很迷恋她的身材,高挑得有些细瘦,明显比其他女子高出半头。
标致的瓜子脸上眉长目秀,鼻梁乖巧,薄唇红润。脸面也很白净,显然涂了些淡妆,在舞裙映衬中酷如一朵盛开的金菊。
薄薄纱裙在她身上有如披层轻雾,隐隐看得见白皙肌肤。
他实在是过于专心致志,以至于黄门官陈洪过来躬拜施礼时也未回过神来。
“陛下,”陈洪小心翼翼开口道。
“哦?”李炎神回意转,看定了常洪问道:“常爱卿有何事要禀奏啊?”
“是礼部赵侍郎有事禀奏陛下。”
“好,立即传他进殿。”
“臣遵旨,”陈洪立即步向殿门传旨道,“传赵恒杰进殿!”
李炎适可而止的朝乐工、舞女们摆摆手,女人们知趣的退至屏后。
礼部侍郎赵恒杰趋步进殿,跪地口称:“吾皇万岁万万岁!微臣方刚从十里长亭接到哨马来报,道是吐蕃赞普朗达玛一行贵客,已于酉时抵达长安西郊外,传言这朗达玛大赞也是由反佛寺众臣们拥立起来的。”
“好,这却与朕有些同心同德了,”武宗李炎旋即又问:“朗达玛的随行人员呢,有几位?”
“随行的要员主要有禄东赞大相和帮色大帅。”
“好,”李炎吩咐:“好生安排食宿,传朕旨意,明日早朝于紫宸殿设宴接风!”
“臣领旨!”赵恒杰再次跪倒奉旨。
九、吐蕃赞普来访
紫宸殿前鼓乐喧天,乐师张承普汇合几十名乐工齐奏《七德武乐》,另有百名盛装舞女夹甬道两旁翩翩起舞。
唐武宗身穿龙袍亲自率领文武百官前去迎接吐蕃新主朗达玛赞普,
两位君王就在紫宸殿前握手相拥,气氛好生亲和。
欢迎大赞普来到大唐长安作客啊!”李炎美言着,心中确实也是颇为感慨,近年来双边关系堪称坎坷。
朗达玛盛装绛袍,头戴流苏王冠,身后跟随一长溜吐蕃官员。
“本王久慕中原盛景,登基以来方得遂愿,特此前来拜会大唐国主,”朗达玛以不太熟练的中原本土话说道,同时回身介绍两位大员:“这位是禄东赞大相,这位是帮色大帅。”
两位大员哈哈腰,礼貌地先后跟武宗握手。
“各位一路辛苦了,欢迎啊,欢迎你们!”李炎微笑着连声说道,心下感觉这两位大员膘脂太过,太过超重。
紫宸殿前两廊分列两队御林军,处处彰显大唐威武气派。
宾主进殿,双方分宾主落坐,朗达玛亲自吩咐:“来呀,向大唐圣皇献上本王礼品!”
“啊呀,”武宗听了,笑道:“大赞千里迢迢过来,我大唐上下已很感动,还要带礼物啊!”
当时有吐蕃军士抬进来涂红鎏金的六个大木箱,走近前来当众开启。
大唐君主睁大眼珠定睛一看,皆是来自西域各国珍贵的奇珍异宝、玉石玛瑙。
武宗看了开颜笑道:“吐蕃与我大唐结谊交好,既然赞普要送此等珍贵宝物,我朝也会相应送给大赞上好礼物的,有道是‘来而不往,非礼也’嘛!”
言罢,他带头掀起一阵大笑。
美酒佳肴陆续呈上,武宗趁酒宴前这空当朗声道:“各位吐蕃贵客,我东土大唐历代与吐蕃交好,先皇穆宗曾命刘元鼎为特使,与可离可足赞普在逻娑结盟,于大昭寺前立下会盟碑,至此两厢通好,大唐军民待吐蕃如亲兄弟看待……”
听罢武宗皇帝一番恳言,朗达玛也即开口唱和道:“吐蕃与大唐交好由来已久,我吐蕃先后有两位英主迎娶文成公主、金城公主,本王十分仰慕大唐之锦绣繁华,此番前来诚心想迎娶大唐公主为王妃,恳请大唐圣主成全本王一番美意。”
“哦,好啊,好啊,”李炎心下曾经想过这吐蕃赞普来意,当然包括迎娶公主,这无疑是个很棘手很闹心的事。
眼下,成年的公主尽皆嫁给朝中要臣们的公子,待嫁的公主最大的不过十岁,这该如何是好?如果跟各位王爷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从亲王府里挑选合适郡主,权且应付一下,这是下一步的事情,只能将朗达玛赞普一行好生安排住下,再行精挑细选。
“大赞普就先住下来嘛,”李炎应酬着,即未封口也为应允,“和亲之事嘛,咱们另行商量。”
“也好,但愿此行遂了本王的心愿,本王必将不胜感激!“
此时美酒佳肴已然上齐,武宗招手道:“宾主即席入宴吧!”
“多谢圣皇赐宴款待!”朗达玛代表来宾感激地说。
“来来来,尝一尝大唐上乘的富水春美酒,”李炎带头举起酒盏,朗声道:“来为大唐吐蕃亲和,畅饮杯中美酒!”
他说着仰头大斟一口盏中酒,朗达玛岂肯落后,捋捋袖也随后效仿。
此时,黄门官提声唱道:“两廊开始奏乐啦!”
霎时,早已恭候待命的乐工艺人们伊始竞相献艺。
乐师张承普再度指挥乐工齐奏《七德舞》乐,紧接着由一队身穿甲胄手持刀戟的武士步入席前铿锵起舞。
群臣皆知此舞又称《秦王破阵乐》,气势颇为庄重激昂,显示大唐英祖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英勇气概。
这边《七德舞》方退,又有王才人亲率一群舞女飘飘而出,水葱色长裙飘拽,豆绿色腰带绣满金凤。
李炎得意地向朗达玛夸说道:“此舞称《绿腰》,乃以中原乐与龟兹乐相融合而制成的。”
朗达玛抚髯赞道:“好,好极!”
禄东赞、帮色等人也是很少有机会一睹大唐舞女风采,一时看得忘了吃酒而两眼痴迷……
众舞女分列两行,不时相向而舞,一时间绿波起伏、柳腰盘旋……
“来呀,来呀,”李炎趁机又劝酒,脸上微微泛出红潮。
送走了吐蕃客人去官驿歇息,李炎当晚自然是留在王才人宫中歇息。
他半瞌睡着双眼,由着王才人搀扶着挪到榻边。
王才人侍候着将他轻轻放躺下,缓缓替他脱去龙袍。
她正要转身往琉璃水晶镜前卸妆,忽觉皇帝一双手已从后面揽住她的后腰。
转身,她嫣然一笑道:“原来陛下没醉呀!”
十、非分之想难言之隐
开窗启扇,方才感觉不那么燥闷压抑难捱。
难得窗外有风,空气有所交流。
雪容在前面用过早膳,自回房中歇息,如往常一样坐在书案前翻阅诗书。
红珊正在打扫过廊,这是她早起必做活计。
两名丫鬟分工大致明确,红珊比云儿大了一岁,已是双十年纪,被留在自己身边,云儿择取侍奉长姐,姐夫那边还有位更小的丫鬟。
早膳后,姐姐说要去市井上转转。买几块布料裁制裙衫,带上云儿已经走了一会儿。
她今早读的是中唐张籍的一些诗作,尤其对那首脍炙人口之《节妇吟》十分推崇。
正在边读边感喟这功夫,就听姐夫李纯秀在外面吩咐红珊说:“今日上午可能会有客人来,你去路南称十斤鲜牛肉回来,送到厨房交给于师傅准备菜肴,你就留在那儿帮厨去吧。”
“是。”红珊直起身,又恭了一躬。
“喏,”李纯秀说:“这是五两银子,去安排吧。”
红珊接过银两,匆匆走出过廊,直奔府门而去。
一切很快又平静下来,还有姐夫走动脚步声。
她继续潜心读书,无意中瞥见屋门被推开,那门原来并未插门闩,并无任何防范。
扭头见是姐夫推门进来,她有些讶然,急忙起身略略垂下眼睑低声问道:“姐夫来啦,有事吧?”
“没有,没有。”他穿着一件蔚蓝色休闲长衫,头上未戴儒巾,“只是过来看看你。”
他一边说一边只顾凑上前来,逼近雪容。
“姐夫,你,”她无法制止,已猜出他想要做什么。
他三步并做两步,抢上前来双手向前抱住雪容急迫道:“我,雪容,我真的,我是真心喜欢你。”
“姐夫,别这样。”她边挣扎边向后退。
后面已无退路,后面正是她的床榻,铺陈着干净的绣着兰花的床罩。
她被他喘着粗气拥抱着钳制着仰面摔倒到床榻上,两只脚尚未离地。
她极力扭动着,使劲把两个拳头胡乱捶打着,同时还在央求着:“姐夫,你放手,姐夫。”
正在这紧要关头,忽听门口有人高声断喝道:“李纯秀,你给我起来!”
果然,李纯秀听到这声音,惊愕地扭过身来。
雪容睁开眼睛先看见了,是姐姐雪嫣站在门里,云儿跟在后面。
“你,你怎么回来了?”李纯秀即恼羞有吃惊地问道,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张雪嫣并未回话,而是怒气冲冲地抢上前来,伸手往男人的两腮上“啪啪”狠狠搧掴两巴掌。
“还不走!还在这儿愣什么神?!”她气得有些颤抖,怒吼声也有些发抖。
李纯秀赶紧就着这台阶,溜溜地走出门外。
雪容没起来,侧着身在抹眼泪。
雪嫣缓缓伏下身来,关心地问道:“别生你姐夫的气,他是在开玩笑的是不是?”
雪容并不答,眼泪在落,哭着没出声息。
看来,雪嫣心下暗道:是该早些给妹妹找个人家让她嫁出去了。
想着,伤心地想着,雪容想着好歹找个人家嫁了算了,梁园虽好这不是你久恋之家呀!
雪容沿着那条蜿蜒山径向上缓行。
举目四顾,芙蓉园宫苑墙外,遍地是翠绿重重、百花竞艳。
曲江池如同一面明镜镶嵌在长安东南郊外。
夏初的天气不甚炎热,威风抚人脸面。
难得的好天气,可是她的心境却被某种悲愁深深压抑着。
那天在曲江池游船上,应该说自己的心情是平静的,如同这池水般碧绿恬静。自己那天像一名学子殷殷讨教,而教官亦如一名师长坦诚己见,毫不隐晦自己的见地。
在关于大唐诗人风格诗情上,他的有些观点是对的,自己却从未认真想过。
可是今日,她无心再去想诗。
再也不会有那天的心情,犹如春天一个顽皮少女在经历一场风雨之后。
曲江池上游人如织,池水依旧是碧波荡漾。
从脚下这座孤岛上,可以远眺到天水相连之处。
如此的佳好天气,内心却像被一把无形的尖刀剧烈割痛着。
内心,笼罩上一片焦虑难捱的阴影。
上午,估计会是左金吾将军过来作客吧?还有他那很爱唠叨身材丰满的贵夫人。
长姐一定会在席间提起自己的婚事吧?
这大半年来,长姐已经向张将军夫妇提起过婚事,他们陆陆续续介绍过几位官宦子弟,那些官宦子弟也曾来到姐夫家府邸相亲。
她记得很清楚,头一位容貌可以,年岁也不大,夸夸其谈,样子傲然旁若无人,霸气得很。
这样的人,你如何把终身托付给他一辈子?
第二位子弟,天生的跛脚,跛脚却也无妨,说是家里已经娶了一房媳妇,他爹爹在朝职位不低,还是位户部侍郎。
第三位年岁大些,也是先娶了一方偏房,这样的事情也能说出口,自己最是不想做这种婚姻,既是终身不嫁,也不能去给人家做小妾添二房。
正是因为这样子,姐姐很恼火,怨怪她挑三拣四心气太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