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荒城(同题征文·小说)
一
那座城市,在朦胧的夜色下,安宁而静谧,与我,仅一河之隔。
我从来都不知道,那个我这么多年一直苦苦寻觅,那个我发誓,只要让我再遇见她,就一定要对她好的人,其实二十多年来,一直就生活在我的眼皮底下。更可悲的是,曾经有一段时间,我甚至每天都在她门前经过。
她是我生命中最美的记忆,纯净、无瑕,痛并深刻着!
我与她的故事,终结在16岁那年的仲夏。
那个夏天,是我人生的转折点。那一年,初中毕业的我告别了母校,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一所略有名气的中专技校,而她,则上了市里的一所重点高中,向着大学的校门进军。
或许是不想扰乱她人生的路,或许是一些不自信,或许是一些无从把握的迷茫,或许是年少不经事……很多很多的或许,总之,我放弃了与她故事的再延续,这导致我在接下来的二十二年里,备受煎熬!
生命中的一次错过,带给自己的,往往是一生的遗憾与悔恨。
往事已随风……
我的人生路可谓一帆风顺,我还在技校的时候,就已经被一些好的单位认定了,给我开出了很优厚的条件与待遇,毕业后一进单位,就被领导很刻意地安排到车间锻炼,重点培养。我从一名普通工人做起,很快被提拔,接下来的十多年岁月里,我一路上升,最后做到一个部门的经理,领导对我,一直是很器重的。我的利欲心并不强,到了一定的职位便没想过再往上爬,所以在单位,一直平稳,人缘与口碑都很好。
我的婚姻生活也很顺利。妻子年轻时是个美人,性格脾气都极好,是位标准的贤妻良母。
我与妻子是那种水到渠成的结合,她的姐姐当时是我单位的一个仓库管理员,那天她来她姐姐的办公室玩,而我刚好去仓库领物件。那个时候的我在车间当领班,她对我一见钟情,然后通过她的姐姐牵线,我们吃过几顿饭,逛了几次街,感觉还可以,加上那个时候年纪也不小了,家里的父母老是催,于是便在相识半年后领了结婚证。婚后第二年,她给我生了个大胖儿子,然后,便是和睦温馨的家庭生活。
柴米油盐中,时光如水……
在我的抽屉里,放着一只已经有些年月的铁盒子,里面存着两样东西:一根点了一半的蜡烛,一盒还剩3粒的“感冒通”药。这东西,我放了二十几年,纵然是婚后,我也一直没有丢弃。妻子曾经很奇怪我为什么要保留这两件如此残旧的东西,但我不说,她也聪明地不再问。每个人的背后,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同样,每个人的心底,也都埋藏着属于自己的秘密。
很多时候,我们会在心底想念一个人,不是因为身边的人不好,而是因为,在我们长长的一生中,总有一些人,给自己的感觉,是他人无从代替的。
她一直是我心底的秘密,同时,也一直是我心底的痛。曾经,无数次午夜梦回,我都会在心里问:这些年,她到底在哪里?人海茫茫,这辈子我们还能再遇见吗?
其实在结婚前,我也曾试图去寻找她,可是那个时候通讯不发达,我与很多同学都失去了联系,有限能联系到的同学里,没有一个人能有她的消息。在寻觅了一段时间后,家里人催得紧,便一咬牙,一纸证书给自己的婚姻定了格。世事如棋!
我终究是有点后悔,那一次的错过!
二
那天,是个晴好的日子,我回老家参加一个宴会。一个发小给我打来电话:明天晚上有时间吗?一班老家过来的初中同学约了吃饭,有几个是我们很多年没见过面的。最近刚刚重新找回来。
哦,明天,应该有吧,我现在在老家喝喜酒,明天时间还说不定,要回来才知道。都有些什么人一起啊?我漫不经心地回答着。对于最近非常流行的同学聚会,我不是个很热心的人,或许我这个人,甘于平淡。
有何强,刘畅然,王莹,还有林夕……最后一个名字传进耳内的时候,我只觉脑袋“轰”地一声响,心都快跳出来了。林夕,真的是林夕,我没有听错?我感觉到了自己握手机的手在颤抖,什么,你说都有谁?说清楚一点,我没听清!
何强,刘畅然,王莹,林夕……对方重复着。
哦,这些同学,我有几个都是好多年没见过了,你什么时候找到她们的?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是会长何强告诉我的。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他说明天要过来办点事,打算约几个同学聚聚,你知道吗?原来我们很多初中同学都在这里附近啊,二十多年我们竟然一无所知……发小后面还说了什么我已经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满脑子都是“林夕”这个名字。
我叫发小把那几个同学的电话号发给了我,顾不上已开席,找了个借口跑去了一个无人的地方,颤抖着手拔通了那个手机号……
喂,您好!对方在十多秒钟后接听了电话。声音轻柔温婉,如一汪清泉,一下子注入了我的心田,我的心在一个瞬间变得温润。那是我祈盼了二十多年的声音啊!
林夕,还记得我吗?我按耐着内心的激动,尽量用平稳的语气说着话。
唔……您好,不好意思,听不出来,请问,您是哪位?
听不出来吗?看来你是早已忘记我了,我是欧阳啊!
欧阳?……那边似乎停顿了一下,杂音太多,我听不出话语里是否有惊喜。哦,欧阳,是你?很多年没见了,你还好吗?
我还好!我迟疑着,脑子里在飞快组织着措词。你在忙什么?这些年你还好吗?
我还好,谢谢……嗯,我在开车,不是很方便,回头我再给你电话好吗?她的声音温柔中略带仓促。
我的心里有点失望,二十多年没见,第一次通电话,对方却似乎不愿与我多说。也难怪,沧海桑田,时过境迁后,谁还记得谁曾经是谁的谁!
挂了电话后,她一直没有再复电话过来。我心里的失望随着时钟的滴答一点一点在扩张,如湖面上那一圈圈不经意间风吹垂柳激起的涟漪。
晚上8点的时候,林夕终于回了电话给我。不好意思一直在忙,现在才有空给你电话。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这么多年了,你过得还好吧?
昨天一个同学给我的。我还好,你呢?
我还可以吧。上个星期何强来找过我,他现在是同学会的会长,很多失去联系的同学都被他慢慢一个个找回来了。他约了我们几个初中同学明天晚上吃饭,是吗?
是的,明天晚上你来吗?
嗯,明天晚上,我的时间还不确定,如果有空,我一定会去的。我很多年都没有见过同学们了。
是的,很多年没见了,我与你,也很多年没见了,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啊,怎么会不记得?
呵,这么多年,我以为你早就把我忘了。你现在在哪里工作?听说你在S市。
是的,我毕业出来后就一直在S市。我现在在B区的建行里做,之前在A区,五年前调到了B区,便一直在B区上班。
你五年前在S市A区的建行上班?是和平路的那间建行吗?我差点没跳起来,这二十多年里,我几乎每天都从A区的建行门口经过。
是的,就是和平路那间,怎么了?
我的家就在太和路,和平路的背后。
哦……对方沉吟着,并没有立刻回答。停了有数秒,她突然说,不好意思,我有电话进来,空了我们再联系好吗?
哦,好吧!我本来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她的话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我有些无奈地挂了电话,心里突然觉得很难过,我在心里祈盼了二十多年,好不容易找到她,她却是不愿与我多说一句话!不过也难怪,这么多年过去了,每个人都已不再是当年的那个自己。这世上有谁,可以回到原来的最初?
三
那是我这么多年,第一次参加同学聚会。
我并不是一个热衷于联络感情的人,我一直喜欢在自己小小的圈子里安宁地生活着,按部就班,过属于自己的小日子,温馨而甜蜜,每天的生活波澜不惊。
那天聚会的名单上,一共有10个人,其中有3个是与何强一起从家乡过来的。
我与发小很早就到了。去到酒店的时候,何强与一班同学聊得正欢。
见到我与发小,何强很热情地逐一介绍着,老家过来的同学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虽然脸上多了些岁月的雕琢,但轮廓没变。
聚餐的同学当中,有一个是刚从香港回来的刘畅然。刘畅然当年曾经是一位美人,她初中毕业后没多久就嫁人了,后来随着老公去了香港,生了两个儿子。
她一直没有工作,在香港相夫教子,现在儿子大了,不需要她侍候了,她每天不是逛街就是去美容,日子过得相当滋润。或许是生活条件太优越了,现在的她,身体略嫌发福,但保养得很好,皮肤还如少女般白晳细腻,加上衣着华贵,坐在我们中间,俨然一个高高在上的女皇。她的老公是S市的人,她每隔几个月就会回大陆一次,这几天刚好与老公一起回乡下参加婚宴,又刚好何强过来这边办事,无意中说起,才知道有好几个同学竟然都是在S市工作,于是就盟生了一班同学聚一聚的念头,而这里面的名单里,刚好有林夕。
可是林夕不一定有时间过来。何强说。她好忙的,这么多年,她是同学里最难找的一个。为了找她,我们曾经动用到几乎所有能动用的手段,包括去查她的户藉所在地,但这么多年,依然没有她半点音讯。
那你是怎么找到她的?
前段时间我弟弟的一个同学来我家里玩,无意中说起,才知道我弟弟的这位同学竟然是林夕的表弟,然后我就问她的表弟找到了她的手机号。上个星期我专门去找过她,一起吃了顿饭。
哦,她现在做什么?我很急切地想知道与林夕有关的一切消息。
听说现在在B区的一所建行当副行长,信贷部。
谁啊?林夕吗?我好多年没见过她了,她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越来越漂亮了?听到谈话的刘畅然扬声叫了起来,当年,她与林夕一起,被喻为班花。而在她心里,一直都觉得自己是比林夕要漂亮很多的。
何强笑了一句,与你一样,越来越漂亮了,你们是各有千秋,站一起,别人肯定以为你们是两姐妹。
没你漂亮,你是杨贵妃,珠圆玉润,人林夕是林黛玉,柔不禁风的,哪比得上你哟。一个声音从外面传了过来,响亮而清脆,是王莹。
王莹剪着一头的短发,眼神炯炯,精明而干练。当年,她与林夕是同桌。
您好!您好老同学……她一进来就与大家客套,不停地派名片。现在的王莹,在一家保险公司当经理,看她那势头,应是业绩相当好的。
大家一起说说笑笑,互诉别情,半个小时过去了,却一直没见到林夕的身影。
我开始有些着急。
这个时候,服务员上来问需要上菜了没有。何强拔通了林夕的电话,却无人接听。他皱了皱眉头,对服务员说,再等等吧。
正在这时,门被推开了,一个很轻柔的声音响起,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路上大塞车。
这是我久违了的声音,如此清晰地传入耳内,说不出我心里的感觉,我的脑子有着半秒的停顿。她的眼神从我脸上一掠而过,我只看到一汪清泉。
她还是当年那般的清秀,穿一条酒红色的紧身裙子,贴着小巧的身段,曲线玲珑。耳垂上戴着一对晶莹闪烁的圆形耳钉。长发盘在脑后,用一枚发夹随意夹住,额前一缕发丝飘然垂下,迎风而动。她的衣着并不华贵,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优雅,只是相对于刘畅然养尊处优的生活与花费不菲的保养,林夕的脸上终究是多了一些风霜的痕迹。
我的记忆一如当年,她还是那么美丽,虽然整整二十二年过去了。可是,她还记得我吗?现在的我,在她的心里,又占有多大的比重?我悄悄注视着她,心里一直在问自己。
然而这个问题,我终是没有办法在那一次的聚会中获悉。那天,同学们很热闹地客套着,闲聊家常,然后各自分开,安然道别。我与林夕,甚至没有比其他同学多说一句知心的话。
那次同学聚会后,我告诉自己,这苦等了二十多年的缘分,终究不过是一场竹篮打水。林夕,她注定是我今生遥不可及的风景。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与她,再无联系,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我的生活一如既往。
四
日子在漫长的自我排解中艰难地向前滑行,我突然有一种不堪重负的感觉。终究是有些不甘心,我忍不住在一个下午,拨通了那个曾经在心中翻滚了千百遍的电话号码。
喂,你好欧阳……林夕竟然一下子就叫出了我的名字。
你知道这个电话是我的?我的心里有一丝莫名的甜蜜,毕竟被人重视,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何况是被一个自己在乎的人重视。
电话的那头,她轻轻笑了一声,我存了你的电话啊!手机有显示的。
哦……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白痴,忍不住也笑了起来。也是,我真是多此一问。
呵……怎么,找我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我有些故意地问。
林夕莞然一笑,可以,老同学,有什么指教吗?
指教不敢,我以为你不记得我这个老同学了。
怎么会,呵!不会忘记的……唔,今天怎么这么有空打电话给我?不用上班吗?
刚下班。你今天晚上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顿饭。
吃饭?林夕似乎有些错愕,今天晚上吗?
我不等她再发话,连忙说,是的,今天晚上。今天我家里没人,老婆走亲戚去了,我累了一天,不想回家做饭,一个人在外面吃又太冷清了,你有空吗?
编按若有不当的地方,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呗,呵呵。
佩服,今天俺也发了《软刺》,能跟琉璃一天发文,缘分哈!开心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
一份情,在心中恪守,日月更替间,往昔模样尽在脑海浮现,无奈,终归聚散天上人间。
这样的等待,这样的伤感,唯有荒芜的心来祭奠。
一座城,因为有爱的人在,处处流光溢彩。
一座城,若没了爱的人,即使繁华似锦,也荒芜一片。
琉璃姐姐的文章,耐读,耐品,字里行间皆让人为之沉醉。
为你点赞!
一颗历经了二十多年沧桑的爱情种子,萌芽到潜藏再到重新萌发生机,琉璃一一悉数说清其来由去踪,可谓驾轻就熟,将二十多年前恋情的纯洁无暇的,将二十年后真爱的再次爆发之微妙淋漓极致地和盘托出。
开篇的漫不经心与结局的令人扼腕,形成巨大反差震撼着作者,身不由己心疼,泪落,为主人公情感的隐忍、艰辛的人生、不幸的早逝扼腕叹息。
文中道具用得相当精妙——半截蜡烛、三粒感冒通、夕颜花,都为情感的跌宕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数次男女主人公见面那种情感的微妙把握的相当精准,让人觉得作者实在是一个在心理学方面有着深厚造诣的人。
一遍小说,看到最后,让人对文里的主人公心疼,不舍,为其最终的命运不甘,苦痛,泪落,琉璃的煽情功力一如当年,钦佩!
云泥的按语,也彰显了其敏锐的触角、洞悉世事的能力和深厚的文字功底,令俺仰视。
文与按珠联璧合,相得益彰!令人心醉,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