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苦(微小说)
苦是什么滋味?没娘的孩子知道;苦是什么滋味?有孩子的娘知道。
灵芝四岁没了娘,跟着姐姐长大。姐姐对灵芝也是悉心照料,全面呵护,但那时的姐姐也是个孩子,还要担起生活的重担,支撑即将破碎的家,因此姐姐对灵芝心有余而力不足。看着同龄的孩子偎在娘的怀抱里撒娇,看着小朋友们兴高采烈地穿着新衣服蹦蹦跳跳,灵芝大大的眼睛里流出羡慕的泪水。
没了娘的灵芝长得很秀气,圆脸、大眼、白皮肤,更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小嘴,还有一双闲不住的小手。
和姐姐相依为命的灵芝看着姐姐疲惫的脸,说着让姐姐开心的话,干着力所能及的活。
四岁的孩子会干什么?会站在小凳子上刷锅洗碗,会拿起扫把扫地。
姐姐疲惫的脸上露出笑容,抱着灵芝笑出了眼泪。
“好妹妹,跟着姐姐受苦了。”
“灵芝不苦,没了娘姐姐受苦了。”灵芝擦着姐姐脸上的泪水。
灵芝要把洗好的碗送到饭厨里,心里想着:我放好碗就去刷锅,然后扫地,接着把柴禾抱到灶膛里,擦一遍桌子,再刷刷水杯。这样想着的灵芝脚下一滑,手里的一摞碗摔碎了。
穷人家的碗是有数的,每人一个。碗摔碎了用什么吃饭?灵芝可以不去刷碗,这样姐姐只是收工回来劳累一点,不至于没有碗吃饭。
“干活要小心,千万不要毁坏东西。不干没关系,我下地回家后自己干,毁了东西要用钱去买,咱家没钱,买不起。”这是姐姐常说给灵芝的话。
灵芝坐在地上哭起来,哭了大半天后灵芝才知道,哭没有一点用处,哭到姐姐下地回家还是没有碗吃饭。
灵芝从地上站起来,把碗的碎片收起来,地上打扫干净后去找别的活干。
擦桌子时灵芝看到咸菜罐上扣着一个碗,就把那个碗拿下来清洗干净,找了块干净布把咸菜罐盖上。
刷水杯时灵芝看到盐罐上也扣着一个碗,灵芝高兴了。她四处搜寻,最后搜出了四个平时不用的碗。灵芝把四个碗擦洗干净,其他的活干完,就拿起小竹筐去拔猪草。
灵芝拔着猪草琢磨了一上午,心里还是不踏实。家里有三口人,需要三个碗,还要有一个盛菜,一个盛咸菜,要是再来亲戚呢?这样想着,灵芝又眼泪汪汪了。当一家人坐在饭桌前吃饭时,灵芝忍不住又放声大哭起来。
“怎么了?”父亲放下饭碗问。
灵芝不说话,哭得更厉害了。
“别哭,有事慢慢说。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别怕,有事给姐姐说。”姐姐拍着灵芝的肩膀说。
“我把碗摔破了。”灵芝哭着说。
姐姐笑了:“我当什么大事,摔个碗怕什么?摔了就摔了,咱家的碗够用,摔坏一个两个没关系,以后注意就行。”
“再来亲戚就不够用了。”灵芝抽泣着说。
“咸菜罐上还有一个,来亲戚时可以拿来用。别哭了妹妹,吃饭吧。”
“咸菜罐上的碗我已经拿来了,还是不够。”
“盐罐上还有一个。”
“盐罐上的碗我也拿来了。”
“好了,别哭了,别处还有。吃饭吧。”
“别处没有了,我都找到拿过来了。”
“你摔了几个碗?”
“都摔了。”
姐姐愣了一下,突然大笑起来,为灵芝擦了擦眼泪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没事,不够用姐姐赶集时带着你去买新的。”
灵芝迷惑了,姐姐平时一颗饭粒掉在地上也心疼的要命,今天把碗都摔坏了为什么不耍脾气,还要去笑?
姐姐知道没娘的孩子心里什么滋味,面对幼小懂事没了娘的妹妹,姐姐怎么忍心去责备?
那只下蛋的老母鸡很久没下蛋了,一家人也很久没吃过带油水的菜了。姐姐狠了狠心,把那只不再下蛋的老母鸡宰了为一家人改善生活。
姐姐早早地起床,一番忙活后把老母鸡炖到了锅里。
“灵芝,姐要下地了,你把面前的柴禾烧完,鸡肉就熟了。在家等着我和爹回来吃饭就行。”姐姐临出门嘱咐灵芝。
“知道了,姐姐。”灵芝答应着,想着锅里香喷喷的鸡肉,灵芝的口水差点流出来。
面前的柴禾烧完了,灵芝闻到了顺着锅里冒出的热气传过来的沁人心肺的香气。
这香气太诱人了,灵芝忍不住打开锅盖看了一眼。被姐姐剁成碎块的鸡肉足足有一大碗,“尝一块吧,就一块。姐姐你不要怪我,吃饭时我少吃一块。”灵芝默默自语。
天啊,这世上竟然有这样的美味!“姐,原谅我。我实在忍受不住诱惑,就允许我再尝一块。吃饭时我少吃两块。”
平时饭也不能吃十成饱的灵芝就这样一块一块地尝了下去。直到锅里的肉下去了一大半,灵芝才克制着自己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姐姐,爹,我错了,我又做出了让你们生气的事。回家后你们要打要骂我都忍着。”灵芝的眼里又含了泪。
爹和姐姐回来了,灵芝给正在洗手的爹和姐姐递上毛巾。细心的姐姐问:“灵芝,怎么又不高心了?”
灵芝流着泪小声说:“姐姐,对不起,我偷吃了鸡肉。”
姐姐笑着拍拍灵芝的头说:“傻妹妹,做了鸡肉就是让你吃的,别说偷吃一块肉,吃两块三块都没关系。”
“不是偷吃了一块,也不是两块三块。”灵芝继续低着头去擦眼睛。
“你还能全吃光了?吃光了倒也没关系,别撑着你就行。我闻着还有香气,肯定我的妹妹还给姐姐和爹留着一点肉汤。这就好,姐姐和爹就爱吃鸡汤。”
灵芝脸上带着泪笑了,拉着姐姐的手说:“姐姐,你真好,我以为你今天你要生气揍我呢。”
姐姐也想笑,脸上却淌下了泪水。“可怜的妹妹,姐姐不能让你吃饱吃好就感觉对不起你了,怎么还舍得揍你?快去吃饭吧。我们都来吃肉汤,这些肉留着中午让你吃。”
灵芝一天天长大了,不再去摔碗,不再提前去尝新鲜饭菜,有时还会带到家里一个窝头来回家与姐姐和爹分着吃。
姐姐问:“这窝头哪来的?妹妹,咱家虽穷,穷不会扎下穷根。等到你长大了,能去队里挣工分时就不穷了。咱穷也要有志气,不能让别人看不起咱这没娘的孩子,去给别人要东西吃。”
灵芝回答:“姐,我没去给别人要,是替小香拔草挣来的。她说我给她拔一筐草,她就给我一个窝头。我知道你和爹知道我正长身体,把家里的粮食都省给我吃了,你们自己吃不饱。你们吃不饱饭还要下地干活,我心里也难受。”
姐姐流着泪说:“好妹妹,姐让你受苦了。”
灵芝拉着姐姐的手说:“姐,我不苦。能给你和爹带回家窝头吃,我累点心里也高兴。”
爹在一旁说:“以前以为你娘死了,咱家的苦日子开头了。现在看你姐俩这么懂事,我心里不再觉得苦。只要一家人知冷知热,平平安安,苦中也有甜。”
后来姐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孩子。姐姐把满腔的爱放到自己孩子身上时,想起当年妹妹的生活,更加体会出妹妹当年的苦痛。
妹妹也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孩子。妹妹把满腔的爱放到自己孩子身上时,明白了在她的人生路上,姐姐不只是姐姐,多少年来,姐姐在她面前同时担任着一个母亲的角色。
现在都过上了好日子,浪费的东西能买好几车吃饭的碗。人们还在为吃饭发愁,不是愁没饭吃,是愁众多的饭菜不知该吃什么好。
静下来的时候,灵芝和姐姐都去回忆小时候的事,小时苦中带甜的记忆是她们现在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