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回忆】天边那片雨做的云(中篇)
一
火车“咔嗒嗒,咔嗒嗒”一直南下,周俊斜靠在晓梅的怀抱里昏昏欲睡。在一个不起眼的小站台上,上来了一个十七八岁的乡下女孩,她胸前挎着一个木质托盘,声音轻柔喊着:“烧鸡,烧鸡,真正的兰州张记烧鸡。又酥又香,不香不要钱……”
晓梅朝她翻着白眼,责备道:“你小声点好不好,没有看到我老公正在睡觉吗?”
不难看出,那个女孩是个见过世面的,她对晓梅撇嘴道:“咋啦!俺做俺的生意,他睡他的觉,井水不犯河水,和你又有何干?真是的,好像你多高贵似的!”
“你,你……”晓梅压根就不是吵架的料,顿时被噎的够呛。此时,周俊坐了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说:“好了好了,吵架多没意思。来来,小姑娘,你这烧鸡味道怎么样?多少钱一只?”
女孩顿时变了脸色,急忙走了过来,态度温和道:“这位大哥,不瞒你说,我父亲在这一带名声可大了,做出来的烧鸡呀,怎么说呢,保证让你连骨头都舍不得扔掉呢。”
“哈哈,那么牛吗?”周俊顿时来了精神:“一只多少钱,先来一只尝尝。”
女孩递过来一只飘香的烧鸡:“十五块钱一只,不贵吧,大哥?”
周俊付了钱,就和晓梅撕扯着品尝起来。少倾,周俊故意大声嚷嚷道:“喔哟哟哟,这烧鸡的味道真是棒极了,真不错嘛。”
女孩没走远,听到后,脸上顿时乐开了花。几位旅客急忙站起来朝着那个女孩喊道:“来来来,丫头,给我也来一只。喏,就要那只大个的。”
周俊边啃着烧鸡边对晓梅说:“你嘛,怎么说你呢,你对我好我不反对。但是吧,最好也别太过份。估计那个丫头好不容易混上了火车,可能在下一站就被撵下去了,生意也不好做。好好好,你别瞪眼睛好不好,我也没别的意思,这出门在外的,一路上最好是开开心心,顺风顺水,千万不要和别人去吵架磨牙,那样多无聊呀,是不是?”
晓梅用肩膀碰了周俊一下道:“那,那我不是心疼你嘛,你刚刚睡着就被她吵醒了,真烦人!”晓梅啃着烧鸡翻着白眼又说,“刚才谁和她吵架了,只是提醒她别那么大声嚷嚷,你呀,真是不知好人心。”
“嗯,谢谢谢谢老婆。这烧鸡真好吃,味道确实不错,等会再去买一只带到路上吃。”周俊故意把话题岔开,结束了不悦的话题。周俊咬住烧鸡的大腿骨头,那个女孩确实没有骗人,骨头竟然也是酥香的,并且是津津有味。
过了兰州不久,火车就驶入了陕西省的区域。景色也逐渐有了些许的变化,沿途两侧的田园景区袒露出了春意盎然;远处跌宕起伏的群山云雾缭绕,虚无缥缈;七零八落的小村庄隐匿在茂密的树林中,村子里人影游弋,影影约约,犹如一副水墨丹青山水画。周俊随意扫瞄了几眼,又开始闭目养神,似乎并无心情去观赏。此刻,他的心里面依然惦念着那个渐行渐远的杨素红,目前,她在哪里,在做什么呢?
周俊祖籍山东菏泽地区,几辈人均土生土长在那里。父亲是区里的武装干部,他身材魁梧,浓眉大眼,鼻直口方,很是阳刚帅气。他的身份和相貌在当地来说,那可是并不多见的,自然是众多女性们追逐的目标。但是,他却对李张营那个唱旦角的二小姐李风雲一见钟情,情有独钟。只要瞧见了她,立马就会忘乎所以,神魂颠倒。他暗暗下定决心,此生非她不娶!他不只是看上了她那亭亭玉立的身姿与美貌,最最迷恋她那穿上古装戏服的俏模样;每当赶集时,集市上人山人海,熙熙攘攘;集市南头那座披红挂绿的高高舞台上,李风雲随着那笙箫琴弦声乐踏着那袅袅婷婷的闲云碎步,以及她那飘飘欲仙的轻柔似水的身姿步履,和她那银铃般清脆的嗓音:
想当初孙飞虎
围困寺院
老妇人你慌忙中
发出诓言
谁要是退贼兵除去灾难
你情愿把小姐许配姻缘
(念白)有无有啊老妇人
……
此刻,周俊的父亲心里面那个甜蜜那个爽哟,就如喝了一大茶缸子蜜糖水;那滋味,那感觉,就甭提有多舒坦了。后来,父亲排除重重困难与阻挠,终于美梦成真娶到了二小姐。谁知,母亲却秉性刚烈,压根就瞧不上眼前这个黑不琉球的挎着盒子枪的武装干部。她的心里面究竟有何想法,那就不得而知了。
父亲不论君臣与辈分,经常在儿子周俊的面前反复絮叨着陈年往事:“小俊啊,你不知道,那个时候恁娘她也不知道咋啦,整天对着俺耷拉个吊死鬼脸,懒得理睬俺,恁爹可是恼火透了哟。后来一打听,原来是你的大姨夫在其中作梗使坏。哼哼!”父亲义愤填膺,撇嘴道,“后来,我就随便挑他个毛病把你大姨夫抓了起来。我得先给他安个罪名不是,那样也好收拾整治整治他,我吼道:‘张金海,你小子要老实交代,听说你小子还敢想你小姨子的好事,有没有那么回事啊?真是他娘的一肚子坏水!你那个歪心思是从啥时候开始有的?快点老实交待!’你姨夫哪里见过这种阵势,赶紧邪呼道:‘干部,恁可别胡说啊,这可是天大的冤枉!俺啥时候敢有那个念头啊?俺要是有那种想法,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父亲继续絮叨着:“你大舅他说的再好听,我也不能饶了他,他个鳖孙货竟敢从中作梗,哼!我就冲他着嚷嚷,‘哟喝,还不老实交待是吧?来人啊,把他给老子吊起来,看来不动大刑,这个顽固份子是不会老实坦白交待的,来呀,把他给老子吊到房梁上!”
周俊道:“老爸,你这不是私设公堂吗?那可是违法行为哟。”
“啥?违法,哼!在那个时候,啥是法呀,老子腰里的盒子枪就是权力,就是法!后来,我们就把你大姨夫吊到了梁上。呵呵,那一顿鞭子抽,拳头狠揍,一顿猛踹哟,可把他小子打惨喽,哈哈哈……”
母亲翻了父亲一个白眼道:“王八鳖孙,孬种货,不要脸!”
父亲却嬉皮笑脸,说:“那咋了,谁叫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呢。锤的就是他,锤死了活该!”
周俊笑道:“老爸为了追求俺娘,那可是没少使坏心眼子,没少耍无赖啊。后来,总不会就那么轻易的收场了吧?”
父亲道:“咋不好收场,随便给他安个罪名;破坏军婚,不好好参加生产队里的集体劳动;还到处恶意散布反动言论……随便找个借口,那还不是信手拈来,雕虫小技嘛,哈哈哈……”父亲咧嘴笑着,得意忘形。
后来,听说母亲依旧不满意这件婚事。但是,最后还是稀里糊涂被父亲这个混蛋糊弄到了手。每当父亲讲起过去那段趣事时,周俊几乎都要笑得肚子痛。父亲说:“小俊呐,你个小兔崽子可不知道,我为了追到你娘,那可是没少花费心思和孬点子。可是后来,自从她嫁到俺家里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喝喝,那臭脾气,那冷脸子整天给你甩着,就像谁欠了她的钱没有还似的。每天几乎都是电闪雷鸣,飞沙走石,阴雨连绵。”
母亲坐在床边纳着鞋底子白了他一眼,道:“脸子不好看,不好看你还不把俺撵出去,把俺休喽,还那么不要脸,整天厚着脸皮粘巴贴在人家屁股后面,跟个会摇尾巴的癞皮狗一样,真烦人!”
“休喽,你想的多美!”父亲对母亲撇嘴道,“你想的太美了吧,退婚,退喽,那你不就可以和那个唱武生的奶油小生跑喽哇,嘿嘿嘿。”
母亲瞪眼吼道:“尽放恁周家的醋溜子屁,一辈子莫个正型,莫句实话,糟蹋人也不是那个糟蹋法!”
“哈哈哈……”父亲却得意忘形咧嘴开怀大笑起来。
周俊的命运挺不错的,细想起来也算是个幸运儿,高中刚刚毕业就应征入伍当了兵,而且还是鲁南军区特招的特种兵。特种兵,说白了就是从前人们常说的的特务。要知道,特务那可不是一般的兵种,即要学会擒拿格斗,又要学会飞檐走壁,窃取情报,以及会使用各种轻重武器和机械车辆等等。经过两年多的艰苦训练,周俊的身体素质本来就不错,再加上他聪明伶俐,各科目的成绩均名列前茅。外加上他相貌英俊,一表人才,所以,很受上司们的赏识。他也心知肚明,暗暗盘算着:假如将来能在部队里长期待下去,留下来当个教官或者别的什么就好了。那样即可以光宗耀祖,还可以永远脱离那个苦涩的农村生活。可是,在第三年宣布退伍军人的名单上,他的名字却被赫然醒目排在了第一排,这就令他纳闷困惑极了。顿时,他垂头丧气,懵懵懂懂,如泄了气的皮球。但是,表面上依然还要硬装出一副无所谓的轻松模式,因为广场上那条横幅标语上的口号就是那样写着:服从命令为天职,一切听从党的安排……
后来,周俊多了个心眼,就悄悄去私下打探,其结果不出他所料,顿时令他瞠目结舌!原来,自己竟然是因为那个漂亮的魏安娜!魏安娜是总机接线员,她容貌艳丽,性格开朗活泼。尤其是她那阿娜丰韵的身姿,细腰肥臀,两坨乳房坚挺着如两个熟透了的热馒头,她是军中公认的一朵红玫瑰。周俊没去多久就稀里糊涂地和她混熟了,后来,在一个月色皎洁幽静的夜晚,他和魏安娜坐在那个池塘边闲聊赏月,却被一些无聊的人瞅见了,那几个鸟人似乎闲的无聊,第二天就把此事传播了出去,并且还添枝加叶,说他和魏安娜在那里搂搂抱抱,谈情说爱;并且描述的有声有色,有鼻子有眼,说他们两个连嘴嘴都亲上了……同时,周俊又获得了一个令他幡然醒悟和咋舌的内部情报:那个有家室的张参谋长居然早就在暗处偷窥“关心”着魏安娜。周俊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一个领导阶层的党员干部,并且还有家室,怎么能够对那个待字闺中的魏安娜心存邪念呢?周俊顿时纳闷死了。
周俊和张参谋长对魏安娜虽然都没有公开付诸行动,但是,三人之间那惟肖惟妙的关系可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也算是一种较量,只不过在暗箱里操作,在暗处较劲。其结果肯定是两败俱伤,谁都没有捞到任何好处。但是,人有的时候就跟动物一样,一旦到了发情期,不说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但谁都不会心甘情愿主动放弃的,尤其是那位老谋深算的张参谋长。
不难想象,想让周俊滚蛋,那还不是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
后来,周俊被迫无奈退了伍,最终又回到了生活的起点。在那段无聊无奈的时期里,他在家里无所事是,百无聊赖,整日里游手好闲,四处游荡。对于家地里那丁点儿庄稼活,他确实是懒得去理会伺候。可是,要想混到机关里去谋个差事,似乎又视如登天。在那段昏沉沉的阴霾时节,确实把周俊郁闷死了。其中包括他的父母亲在内,心情都好似乌云滚滚,遮天蔽日!一家人整日里没个好脸色。后来,也算是他的命运好,正当山重水复疑无路时,和自己最要好的亲密战友陈建军从甘肃寄来了一封信,那封信又真正的使他柳暗花明了。从此后,他的命运之船却又真真切切地改变了航向。
周俊应好友陈建军之约,毅然决然从山东跑到了甘肃祁连山那个虎阳镇,与陈建军介绍的对象晓梅见了面。晓梅瞧见了眼前这个既阳刚帅气又风流倜傥的周俊,自然是一百二十个满意。同时,周俊也看上了容貌端庄靓丽的晓梅。自此,周俊最终如愿以偿和自己心爱的晓梅姑娘喜结连理枝。不久,在晓梅舅舅的关照下,又顺利地调进了镇机关,坐进了办公室,端起了国家的铁饭碗。
二
有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自从晓梅生了个漂亮而乖巧的女儿倩倩之后,身体随之也臃肿了起来,再加上她很贤惠,是个过日子的好女人,从来就不爱搽脂抹粉和穿衣打扮。整天就知道相夫教子,围着锅台转,身上又掺和着小倩倩那股熏人的奶腥气与尿片子的骚味。晓梅有点太不注重形象了,时而披头散发,时而连脸都顾不上洗就忙里忙外去了。每当周俊嘻哈着想和她亲近时,晓梅却一甩手说:“都老夫老妻了,少骚情点儿吧,身体健康最重要……”
于无声处,周俊对媳妇曾经那点神秘感和新鲜感就逐渐淡化,慢慢地消耗,然后不知不觉中就荡然无存了……
自从在家庭舞会上遇到了杨素红之后,在周俊的内心深处,犹如一块石头掷入一潭死水之中,顿时就激起了涟漪。在很短的时间内,周俊和那个妙龄女郎杨素红就有了裙带关系。岂知晓,一个生过小孩的妇女与一个含苞待放的姑娘相提并论,压根就不在同一个起跑线上。于是乎,风流倜傥的周俊在浑然不知中深陷其内,不可自拔!
尤其是那个涉世未深的杨素红,她对周俊的爱却是那么痴迷,义无反顾,忠贞不二!每当周俊想起她时,就像喝了蜂蜜水似的,美味甘甜……
到了北京。清晨,周俊起床后对晓梅说:“晓梅,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怪糟糟的梦,梦见杨素红跟着一个小伙子坐车走了。”
晓梅冷笑道:“那好哇,真要是跟着别人走了,永远不回来才好呢。”她又盯着周俊说,“你怎么尽做她的梦呢?她真的走了吗?”
周俊严肃道:“真的走了,那辆红色的公共汽车朝着北方,走的时候还有好几个人为她们送行呢。”
晓梅冷笑道:“怎么样,我说的嘛,那样的女人根本就不是真心对你一个人好的,谁年轻帅气,她就追谁,只要能过过那股子骚劲,她才不管那么多呢,说白了这就是水性杨花,浪女人,见人就倒的特点。”
周俊无奈何道:“就你会说,那也是不一定的事。那个梦假如是真的,也有可能是她一时想不开,在和我赌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