趟过城市的河
徐刚放下酒杯,打着酒嗝说:“哥,你说你一个月1000块钱的工资,这样拼命图什么?有时我真想替你教训一下这个娘们。他妈的太欺负老实人了啊!”
李庆对徐刚的劝说抿嘴一乐,说:“店长说过会给俺转正。”
“我靠,哥信她能给你转正?”
“俺信。有时她还把刚到期的小食品处理给俺。很便宜。”看着李庆,徐刚气得不知说什么好,说你个老哥,正式工有什么好?正式工也是一年一签合同。你没见到年后评议都要下岗一大批吗?再说那些过期食品不能吃,致癌啊,白给我都不要。
李庆不以为然,说都是饼干什么的,没事。俺上次休班回乡下给邻居带回去一些,他们都说好吃。
“你呀,你呀,老哥,你知道这叫啥?这叫哄死人不偿命啊!你气死我了你。喝酒喝酒。”李庆没有再喝,他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夜间值班要不断巡逻。
转眼到了元旦,一天一夜只眯了个把小时的李庆一大早就被店长叫去帮卸啤酒。满满一车啤酒卸了一半,李庆感觉气闷,美女店长站在一边,呵斥道:“你磨叽啥?快卸,还有两车呢。”李庆张嘴想说什么,眼前一黑倒在地……
“怎么才来,浮肿这么厉害。不要命了?”医生说,这是典型甲醛中毒引起的膜性肾病。要住院治疗。李庆哥吓了一跳,原以为这个让老妈记挂的老儿子有出息了,胖胖的脸、胖胖的手,给人在城里发福像,谁能想到来城里不到一年的弟弟居然得了严重肾病。李庆哥骂开了,你说你都四十多了还缺心眼?自己脸、脚肿成这样一点感觉没有?
“没事,别听医生吓唬,俺身体没事,吊几天吊瓶就好了。商场太忙,俺要快回去。”李庆心里念念不忘转正。眼看着到年底了,是个机会,一定好好表现,争取转正,那样就有了社保,工资翻翻不说,晚上值班费也就有了。他想过年给淑英买条项链,给老母亲买对银手镯。
李庆哥说我找你们店长要钱,医生说你是甲醛中毒得的病,你不在屋里睡就不会中毒。他们商场得负责。李庆一听,大眼一瞪:“人家店长都买奶来看俺了,还要俺好好养病,等俺回去。”他不想让哥给自己砸了饭碗,他一定要成为商场正式工,成为城里人,他还要和淑英结婚呢。
一个月后,李庆不顾医生劝说,硬是出了院,兴冲冲回到了连锁店。
见到李庆,美女店长一愣,脸儿冷落落,嘴角强挤出一丝笑,说:“李庆,真不好意思,我这里不需要人了。要不你去中心店看看?”李庆一颗火热的心跌进了冰窟窿。他不知道,美女店长去医院看望他时打听过医生,医生说李庆的病很难治愈了。她怕了,万一李庆在自己店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毁了自己前程?
“那……那俺住院的费用能给俺报销一些吧?”李庆住院除去农保报销,还欠下了哥哥小一万。
美女店长嘴一咧,皮笑肉不笑道:“你真有意思,临时工还有报销的?去会记处结算一下工资吧。我忙,就不送了。”说完,扔下发呆的李庆转身出了办公室。看着店长一扭一扭的屁股蛋儿,李庆握紧了拳头,娘的,耍俺乡下人啊。临时工,临时工就不是人了?你老祖宗还是种地的呢。良久,李庆的拳头还是松开了,他听徐刚说过,店长老公在国税局,商场老总都敬她三分。
拿着会计结算的半个月工资,想着店长趾高气扬的神态与不屑的眼神,李庆沮丧到了极点,泪,漫过他苍白的脸颊流到嘴里,咸咸的,像海水。这条游走在城市河流里的尾鱼,第一次感觉缺氧般窒息。
“李哥,我手里就这几个钱,你拿着买点补品。”徐刚把五百元钱硬塞到李庆兜里。李庆推辞着说不用不用,自己刚领了五百呢。徐刚说你再推辞我就恼了,天不好,快走吧。去大店有好消息告诉我一声。目送李庆远去的背影,徐刚心里阵阵泛酸,抹了一把泪,抬头看到美女店长在商场里晃动的娇美身影,他狠狠朝着地下吐了一口唾沫,娘的,良心给狗吃了,明儿我就辞职。
来时天空还是瓦蓝瓦蓝,此刻乌云密布,如一张黑网罩住了大地。眨眼,沸沸扬扬的雪花飘落下来。李庆的心空落落,他不知道脚下的路在何方,自己四十好几的人了至今还是光棍一条,愧对祖先更愧对老母亲啊。淑英,淑英你现在好吗?想起淑英,李庆眼里有了一丝光亮,淑英那对胀鼓鼓的大奶子让他第一次品尝到男人与女人间的美好,那可是温柔的海洋,味道甜得腻人。
街道拐弯处,一辆电瓶车转弯过急,“嘭”一声摔倒在雪地里,人仰马翻摔出了几丈远,一地桔子滚在洁白的雪地上。李庆一惊,急忙跳下自行车。
女人艰难地从地上爬起,对扶起电瓶车的李庆一个劲说着谢谢。
“是你?!”女人摘下了帽子,认出蹲在地上捡桔子的李庆,心中一惊。
李庆抬头:“淑英!?”
看到路边李庆自行车上的铺盖卷,淑英问:“你出院了?不在东边超市你这是上哪?脸色咋这难看?”淑英一连串的问话让李庆应接不暇,他想淑英还是关心自己的,虽然住院期间她只去探望自己一次。
“一言难尽。这冷的天还卖水果?”李庆看清多日不见,淑英原来黑红的脸儿变白了,头发也变了花样,整个人精神了许多。
“不卖了。给人当保姆。这些天主家要办喜事,有些忙。前阵子手机丢了,没给你打电话。病好了吧?”淑英说这话时有些不自然,结结巴巴。那次去医院她就知道李庆的病很重,因此她在有意躲避。
心情有些激动的李庆没看出淑英躲闪的眼神,说:“怪不得俺打不通你电话,原来丢了啊。等住几天俺给你买块新的。”
一阵手机铃响,淑英一脸尴尬,转身到一边接起了电话。嗯嗯啊啊说了几句,扭头对愣神的李庆说:“我要走了,主人在家等着要水果呢。电话联系哈。”看着慌慌张张离去的淑英,李庆眼里那一丝光亮瞬间熄灭。大片大片的雪花迷蒙了他的双眼,抬起胳膊抹了一把,眼睛飘向远处的中心店。他不甘心就这样回到乡下。他想在城市这条河流里游得更远,他想凭着自己努力成为城里人,把黏贴在身上的乡巴佬标签撕去。
在城里转了一圈的李庆擦黑回到了夏庄老家。手里提着给老母亲买的狗不理灌汤小笼包,他知道母亲一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包子。回到低矮昏暗的老屋,李庆立马被温暖包裹住,用力吸了下鼻子,心说,还是家好。白发苍苍的老母亲看到灯影下憔悴的李庆,一下子从炕上爬起,抱着儿子嚎啕大哭:“我苦命的儿啊。”老母亲从大儿嘴里知道李庆病很重,不及时治疗会有生命危险。可,一贫如洗的家哪来的钱给他透析?老母亲的肠子都悔青了,都是自己害了儿子,不是自己鼓动儿子去城里挣钱,就不会中什么毒得重病啊。儿子,儿子,我可怜的心尖尖,都是妈害了你啊。
“妈,不哭。看俺给你买的什么?”李庆强忍住泪,颤抖的手从贴心的衣兜里摸出一个红段子小包,打开,拿出一对银手镯,轻轻套上老母亲那双被岁月弯曲的粗糙老手。
老母亲泪哗哗流,哽咽着道:“儿啊,我这把老骨头都要入土了,还花这钱干什么?去,退了,留着钱买药。”
“妈,俺没事,等俺好了还去城里。商场老总说了,让俺先来家休养休养,等俺好了还要俺回去当安保,给俺转正。明儿俺先去哥的鸡场,帮俺哥喂鸡去。”李庆说这话是宽慰泪流连连的老母亲。踏上回家路的那刻起,他终于就想明白了,城市离自己太遥远,这条大河,大浪淘沙,自己就是一条缺氧的鱼,已经被搁浅在岸边。
大年初一,徐刚打去电话,想给在鸡场的李庆拜个年。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再拨,依然是标准普通话,“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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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公的定位极好。农民的质朴与单纯,被一一点亮。虽然是描摹生计的艰辛,却将农民特有的坚韧和乐观悄悄传递出来。这种人性的亮点,是世代以来支撑朴素农民人生的要素。鱼的意象非常好。跳出农村这个大池塘,在钢筋水泥的牢笼中,主人公必然会缺氧。淑英的形象,是现实的代表。有感情,有感动,却只限于某一时刻。当时过境迁,精神上的改变是首当其冲的。最喜欢结尾,淡淡一笔,却衡量出了人性的真善美。徐刚的电话,让人在沉重的主题中看到了一抹友情的亮色。太多可以细品的东西,值得我在除夕抽出时间来读的作品!媚,加油!春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