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那年】栀子花开(征文.小说)
门开了,女儿一阵风似地跑到我身边。看她那兴奋的桃面儿般的小脸,我问:“怎么这么开心,考试得100分啦?”女儿随手把书包丢在沙发上,小嘴一撇:“哼,你们这些大人就知道成绩,就不会问些其它?”
我一听乐了,正想说话女儿的声音又响起来:“妈妈,你看我这双手漂亮么?”
女儿的一双小手修长柔嫩白皙,像一根根小白葱。小丫头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我想,“你的手指是很漂亮,不过指甲太长了,该修了。”我说。
女儿一听连忙把手藏在背后,得意地说:“我才不要修短呢,这是我的‘秘密武器’!”
“哎呦,还武器呢!我女儿成能人了!”
女儿得意洋洋地笑道:“我同桌老是惹我,我今天就抓了他的手臂,看他以后还敢惹我。”
“你这丫头谁敢惹你啊,以后不要再伤害别人了。”
女儿突然凑到我面前,好奇地问:“妈妈,你以前读书的时候,有没有抓过男生?”
“我?……?”我心中重复着女儿的话。没想到今天女儿会问这个问题,我一怔,心猛地一沉。不理会丫头一脸的期待,我挥手让她做自己的事去,放下手里的活计,重又靠回沙发。我轻轻地闭上眼睛,恍惚中好像看见一个男孩微笑着向我走来……
“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同学吧?”
转学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看什么都是一样的冷色。我失落地枯坐在座位上,连一个说话的人也没有。由于自己天生内向,更不愿主动和别人交流。
“你是新来的吧?”当那个声音又一次响起,我不由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十四五岁,大眼睛,身材单薄的男生正微笑着站在面前。蓝色的体恤衫,领子上却绣了一朵白色的小花。一个男生竟然会穿绣花的衣服,真是奇怪。想到这我忍不住笑了。
男孩很大方地自我介绍:“我姓柳,单名一个萧字。你呢?”
我有点不好意思,把写有名字的作业本拿给他看。他突然嘿嘿地笑起来:“哦,冰笛!你叫笛子挺好的嘛,等着别人吹你捧你。”
“你——!”什么人啊?一个名字有那么好笑吗?还笑得那么大声。我扔给他一个恨恨的白眼,扭过脸去不看他。我从心底里讨厌他的笑脸,一个男生没事对人傻笑什么!到新校第一天就遭到别人的嘲笑,心里别提有多窝火,突然好怀念以前的学校和同学了。如果不是前年暑假突然生病,去年又怎会休学半年,爸爸也不会听从叔叔的建议把我弄到镇上重点中学读书。
俗话说:“冤家路窄。”一星期后,班主任编排座位,而我的同桌偏偏又是那个整天对人笑呵呵的软棉花似的柳萧。
当他笑吟吟地对我说:“哈,笛子和银萧就是有缘分”时,我看都不看他一眼,故意把课桌占了一大半,把板凳弄得“吱吱”声响,以示警告:惹我叫你好看!他好像没看到我的这些动作,很友好地坐在我的身边,好像还很得意似的。
一天中午放学后,我端着一碗方便面返回教室,刚到门口就看见柳萧正在翻我的东西。
“喂,你干嘛偷翻我的东西?”我怒不可遏,大声训斥。
柳萧一下涨红了脸,结巴道:“你,你不是吃饭去了,这么快就回来了?”
“少废话,小偷!”
“说话别那么难听好不好,我找你的英语作业本。”萧说,“你的作业本放哪里了,拿来给我抄一下,交不了作业又要挨骂了!”
我没好气地扔了一句:“你不会自己做啊,干嘛要抄!”
“我就是不会做。食堂的饭菜没有了吗,你干嘛吃方便面?”他的目光盯紧我,随后像发现怪物似的看着还冒着热气的方便面,“不要吃这东西,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我低头不语,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天煞的。一个学校那么多人,同一个时间放学,食堂的门口都挤满了人,我哪里买得到饭菜啊!想着一个人来到镇上读书,一个好朋友也没有,现在连饭也吃不上,满满的委屈一下涌上心头,鼻子一酸,眼泪就簌簌地落了下来。
柳萧一看这情形倒好像明白了几分,笑着说:“哎,女孩就是水呀,这还哭鼻子呢。”
“不要你管!”
柳萧一点也不气恼,他拍着胸脯夸下海口:“不就是没买到饭菜么,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不过……”
看着他那该死的笑,我就来气,拿眼瞪他:“不许对我傻笑!”顿了一下又说:“不过什么,快说!”
柳萧强忍着爆笑的冲动,转过头用手指挠了一下他那略黄微卷的头发,过了一会才说:“这样吧,我帮你解决一日三餐,你帮我复习英语,如何?”我沉默不语,脑子里飞快转动:一个学校那么多人,吃饭的时候要排很长的队伍,你有什么能耐一下打两份饭菜?该不会是骗我的吧?不如……想到这里,我冲他一笑:“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我笑着指了指方便面,他心领神会地离开座位很快消失在长长的走廊上。
当他悠然地端着饭菜放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天,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他从哪里弄到的而且还是热的饭菜。
“快吃吧,等一下冷了。”柳萧边说边坐下写作业。
我一边吃饭一边好奇地问他:“你是怎么买到饭的?刚才我去食堂好多人啊。”
“食堂是我……”
“什么?你……咳咳咳……”
柳萧放下手中的笔,关心地问:“你没事吧?吃饭时不要讲话,噎着了不好。”随后又补充道:“你别管那么多,喜欢吃什么菜,你只管对我说。”
从那以后我不用一放学就挤食堂了,柳萧的英语也慢慢地好了起来。再看他的笑脸时也不觉得那么讨厌了,反而感觉很温馨,像一缕冬日暖阳暖暖地撒在我身上,照进我忧郁的心田。我每星期都拿钱给他,每一次都被他数落:“干嘛要跟我分那么清楚,我们是好朋友啊!”不过我听他说这话时,始终感到别扭,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随后也就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当柳萧又穿着那件绣花的体恤来学校时,我终于忍不住笑话他:“你没有衣服啊,干嘛喜欢穿女孩的花衣服?”
柳萧不解地上下打量我一番,说:“瞎说,明明是男生的衣服,全色的蓝,哪里有花?”
我捂着嘴巴偷笑,随后又玩笑道:“晕死啦!看你两眼铜铃大,怎么就没光呢?你领子上那朵小白花是什么!”
“啊,原来是这个呀,”柳萧继续调侃,“哦,我明白了,难怪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盯着我看,我还以你被我的帅气迷住了。”
我轻轻给了他一拳,嗔怪:“别臭美了,尽往自己脸上贴金!”
他嘿嘿一笑,扯住领子一边看一边赞美:“你还别说,这朵栀子花绣的还真飘亮,我妈的手艺呢!”
“可惜不是红花,干嘛绣个白色的还……”
我的话还没说完,柳萧就哈哈地笑起来,看他那几乎笑破肚皮的样子,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尴尬之际,忽听他说:“笛子,你见过红色的栀子花么?反正我是没见过,我家种的全是白色的,开花的时候可香了。”
我睁大眼睛问:“真的?一朵朵洁白如雪的花,轻轻地闻着它的香味,感觉是不是好美啊!”
“是啊,我妈也很喜欢栀子花。你要吗?”柳萧眼睛亮亮的,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
我朝他点点头,于是他欢喜地说着:“我家院子里种了很多栀子花,下周我摘些给你带来。”
“不会枯萎吗?”
“找个空瓶子倒点水,放在宿舍里养起来。”
柳萧每周都回家,每一次来学校都会带一束清香雪白的栀子花,我欢喜地把花插入瓶中,放在我的宿舍里。室友们笑嘻嘻地都说沾了我的光,才得以享受这馥郁芳香。一种朦胧甜蜜的氛围轻轻围绕在我的身边。
时光轻轻地哼着愉快的歌谣,推着冬季的摇篮而来。窗外飞着雪花,北风好像赌气的样子呼呼地刮个不停,宿舍的玻璃好像要碎了似的。我蜷缩在床上咳个不停,心里诅咒这个老天爷干嘛要这般天寒地冻。
正当我胡思乱想时,宿舍的门吱嘎开了,冷风顺势钻了进来,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冷噤连忙喊:“谁呀?快把门关上。”
跟着是啪啪的脚步声,室友霞哈着手走到我床铺前,递给我一个塑料口袋。
“什么东西?我家里有人来学校了?”我充满期待地问。
霞一边跺脚上的雪,一边好奇地催着:“不是你家人,是柳萧。快看看是什么东西?”
我没有底气地辩解道:“他给我什么呀,别胡说八道!”
在霞的几度催促下我不得不打开那个塑料袋,映入眼帘的是一套浅蓝色的毛线衣裤,一张小纸条像一片雪花飘摇着落在了床上。我预感事情不妙,伸手去拿纸条,不曾想霞更是眼尖手快,一把抓起纸条笑着念道:“笛子,知道你病了,我真的很担心。这是我妈给我新织的毛衣,你穿吧。”
“嘻嘻,我没说错吧,柳萧就是喜欢你。”霞嘻嘻地笑着,一脸的揶揄。
我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该死的柳萧你送什么衣服啊,谁稀罕你的衣服!我大脑一片空白,慌乱之中我把衣服胡乱装进原先的朔料袋,冷漠地对霞说:“你还给他,我不要!”
霞不解地看了我一会,见我态度坚决的样子欲言又止,之后就出去了。我还没从慌乱中回过神来,霞又进来了:“柳萧让你出去,在操场。”
“我不去,让他走!”
霞懊恼地直跺脚:“哎哟,我都跟他说过了,这大冷的天你病着不会出去的。可是他不听,一定要你出去,他还说,你不出去,他就一直等。”
在宿舍磨蹭了一会,我穿上大衣系上围巾,还是决定赴约。一开门冷风直往衣服里窜,我忐忑不安地走在校园的小路上,在操场一角的灯影里看到柳萧。听到我的脚步声,他立即走近我关心地问:“笛子,你感冒好点没?”
我故作镇静地说:“冻死人了,你站在这里干嘛?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啊!快回去!”
我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转身欲走,没曾想他一个箭步窜到我面前,挡住我的去路,急切地说:“你把这衣服拿去穿,你拿了我就走。”
“我不要你的,我有!”
“这是新的啊,我从没有穿过。”他的声音显得那样焦急。“你都冻感冒了,还死犟,多穿点衣服总是有好处。”
看他那不敢罢休的样子我既紧张又害怕:“你烦不烦啊,我都说过很多次了我不要你的东西,你的情我心领了!”
他一听立即激动起来,大声说:“我做的还不是为你好,你难道一点都感受不到吗?因为我……”
明明知道他有可能会说出霞刚才说的话,可是我还是追问:“你,你怎么啦?“
“你,你就是一个傻瓜!我从头至尾都喜欢你,喜欢你,你都感受不到吗?!”他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噼里哗啦地全倒在我的面前。虽然我平时也隐隐约约的知道,但已经他亲口说出。
“笛子,听话,把衣服拿去穿吧。”
刘萧用温柔且带乞求的口吻,把衣服放在我怀里。突然我像一个受到惊吓的兔子我似的连连后退紧张地叫道:“不,我不要,我不能要你的衣服!”
受挫的刘萧一把抓住我的手臂,使劲地摇晃道:“为什么,为什么?我知道你也是喜欢我的!”
“你想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接受了你的东西,让所有的人在我们背后指指点点吗?我不要,我不要!”我被他摇晃得七荤八素的,说起话来更是口无遮拦。
他倔强地像是对全世界宣布:笛子,我喜欢你!我不管别人怎么想,我就是喜欢你!”
刘萧激动得直喘,一反平时的腼腆温柔一把抱住我。我被他野蛮的样子吓坏了,一边求他快点放手,一边拼命地挣扎,慌乱之中我举手狠狠地给了他两记耳光,然后哭着跑开了。
一夜无眠,当我走进教室时才发现身边的座位上空空的,桌子上的书本也清空了。我昏昏沉沉地过了两天,第三天的下午食堂的胖阿姨突然来找我,看着眼前这个胖胖的中年妇女,我充满疑惑。
“阿姨,你找我有事情吗?”
胖阿姨微微一笑,递给我一个小布包轻言细语说:“诺,这是箫让我带给你的。”
“是什么?”
“栀子花的种子,萧萧说你很喜欢栀子花。”
我突然像是被人从梦中惊醒,问:“谁?你说是谁?箫?”
胖阿姨一听乐了:“你难道不知道我是刘箫的姑姑?”
“刘萧的姑姑开食堂!”我呆若木鸡,半晌说不出话来。
“刘箫他……”我低着头两眼盯着自己的鞋子,小声问。
胖阿姨慈爱地看了我一眼,只是叮嘱我不要忘了到食堂吃饭,就转身走了。我捧着栀子花的种子泪水扑簌簌掉落了下来……
“妈妈,妈妈,你怎么哭了?”女儿大声地惊叫,我慌忙站起身,揉着眼睛掩饰道:“哦,刚才妈妈不知怎么就睡着了,做了一个梦。”
“做梦也会流泪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