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问，不再说，我和你倒在撩情的沙滩上，夜色下的四周已是浑然一体，唯剩海浪在肆意喧嚣……
　　 （三）
　　 我的爹娘越哭越凶，他们的拳头继续拍打在我头上、背上。殡仪馆里的亲友看在眼里，他们万众一心，非得让我交代跟英子的事情……关于英子……那些事情，做起来容易，说出口怎么这么难呢……
　　 七年的兵营生活，我没有逢到“转干”的机遇，从哪里来，又回到了哪里去。
　　 村里的同龄人早已生儿育女，相比之下，29岁的我是个“剩男”，我的爹娘托了媒婆，四处为我张罗媳妇。我告诉爹娘：“我的婚事不用你们操心，我有梅！她等了我整整十年，我未来的媳妇是她！”爹娘苦笑着骂我：“你一个退伍军人，有钱呢还是有权？听说，梅在大城市的银行上班，你跟她不是一个档次，别做癞蛤蟆吃天鹅肉的美梦好不好？”我没有跟爹娘犟嘴，他们讲的没错，你学的是会计专业，毕业后应聘于市里一家大银行。而眼下的我，仅仅是一个退伍军人，家境还不如你家。你听到这里，斩钉截铁地表态：“物质与爱情相比，我只选后者，因为物质可以随遇而安，而爱情不能。”
　　 从你上大学忤逆了爹娘开始，他们不再干涉你的任何选择，包括工作和婚姻。所以，我和你的婚姻是在一片羡慕声和祝福声中拉开帷幕的。结婚那天，前来助兴的亲友及同学有很多。有个场景，让我至今记忆犹新……
　　 婚宴开始不久，证婚人带着我和你挨个儿给来宾敬酒。走至马闯跟前时，他突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这个不胜酒量的家伙，才喝了几杯呀，舌头都不听使唤了：“梅、梅……你等了他……十年，可你不、不知道……我也等、等了你……十年呀！十年……相、相当于……一个呱呱坠地的婴儿……长成、一个小学三年级、学生的长度呀！今天，我、我衷心祝福……你幸福，我……终于、可以死了一……一份心，终于、可以安心……迎候、我的……爱情了……”证婚人连打哈哈将马闯摁在座位上，周围的客人这才哄笑起来，他们说马闯是个书呆子，在县医院上班好几年了，连个对象都不会处，难怪他今天会早早喝醉，触景伤情啊，哈哈哈！你没有笑，我更笑不出来。我极速地搜罗着记忆：在高三时，每次我和你一起散步的时候，他都能准时赶到做“电灯泡”；他每次看见你的时候都会眼放光芒；你二十岁生日patina上，他红着脸对你说祝福语……当所有的记忆片段连成一副整图时，我这才明白，从高三同班同学开始，马闯这小子暗恋了你整整十年！十年哪，梅，你对他的深情居然没有察觉？
　　 洞房花烛夜，我仍旧不解地问你：“马闯暗恋你十年，你居然没有察觉？”你淡然地笑了笑：“女孩都是敏感牌的，他的心思我咋会无察觉？可惜，我小小的心房已经被你占据，就算他殷勤，也不会惊起我的波澜。何况，熟人都知道我在等你，他还会来我面前碰壁吗？不过，他在婚宴上的表现，的确让我吃了一惊。”
　　 梅，你等我十年受尽熬煎，马闯那么好的条件，却暗恋你十年不婚不娶，他又何尝不是受尽熬煎呀？与他的专情相比，我真是意志不坚哪……
　　 我们结婚的第二年，上苍送给我们一个漂亮女儿，她高高的鼻梁，大大的眼睛，两角翘起的小嘴，无一处不像你。五个春秋过去，女儿长得和你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般！你说，别嫉妒，等有了机会，生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男孩还不成？傻丫头，政策不允许生二胎，何况你在银行担了领导职务，你不怕开除呀？你笑了：“咱家不是开着装潢门市吗？你三天招工人，两头开连锁店的，还怕我丢了工作没饭吃呀？”
　　 提起咱家的装潢门市，那可是咱当地同行业里的金牌子，创业几年，一个门市已有几个连锁店，店主都聘用了好几个呢。最年轻的店主要数英子，她二十岁的样子，刚出校门不久，浑身充满青春气息，而且嘴巴很甜，见我总会甜甜地喊几声“哥，你来啦”。当然，我是看她懂电脑才聘用的，现代装潢，需要及时获得最新的材料信息，不懂电脑知识可不行。
　　 咱家的装潢门市越做越火，资产越来越大，偏偏有人在酒桌上挖苦我：“连个儿子都没有，挣那么多钱管啥用？”都说“和尚面前不讲秃子”的，酒桌上这句话岂不是揭我短处？顿时，我面红耳赤，万箭穿心，内里淌着血却无药包扎。打那起，我走路挺不直腰杆，见人抬不起头颅，虽有万贯家财却无法弥补尊严。
　　 也是在酒桌上，我的一句酒后真言引起了你的在意。我说：“这辈子没个儿子，见人总矮半截啊！”
　　 好几天，你都心事重重的样子，直到某个晚上，你讲出了你的决定：“我递辞职报告了，等批文下来，我就给你生儿子。”我有些惊诧：“犯冲动了是吧？你的工作是回报你爹娘的最好方式，辞职后你怎么向二老交代呢？”你惨然地笑了：“有份好工作还不是为了有份安逸的生活？没儿子，你会一直抬不起头，你不好过，我哪来的安逸生活呀？”我沉默了，不知世上有多少“熊掌与鱼不可兼得”的无奈？为了给我生儿子，你又一次牺牲了自己，我心里的感激竟不知如何比拟？
　　 怀孕四个月的时候你做了孕检，大夫神秘地告诉你：“本来，医生是不可以讲出胎儿性别的，不过，敢冒‘计生’处罚风险而怀孕者，大多数想要个男孩。恭喜你如愿了，回家好好保养，尽量减少夫妻生活。”
　　 你几乎是唱着歌儿回家的，进门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约法三章：不准我在屋里抽烟；不准我带朋友来家里喝酒；不准我和你睡一张床。天哪，你怀第一个孩子时也没有这么多条条框框的，难道，生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男孩需要这么费尽心思？不争辩了，我照办便是。
　　 我不会忘记那个罪恶的夜……那天，我去英子的店里闲转。有位老客户谈妥生意后已是傍晚，他要求我这个做老板的管饭。不就是弄几个菜、来几瓶酒吗？我让英子去张罗，饭菜很快就搞定了。
　　 客户的酒量大得惊人，喝了一瓶白酒后仍无醉意，他貌似说教地告诉我：“老板啊，跟你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生意场上形形色色的人我见多了，却没有几人能像你这样洁身自好啊。咱远的不说，单说这眼前，你守着这黄花姑娘的，怎么不懂‘近水楼台先得月’呢？现在有钱的男人哪，不懂‘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的道理就白活了！“
　　 我举到嘴边的杯子怔了一下：“家有娇妻，不敢造次啊！”
　　 “看看看！落伍了不是？什么年代了还患妻管严？有她吃喝有她化销的就对起她了，敢说个‘不’字休了她！”客户乜着我，好像他是过来人一样。这时，英子端着一壶砌好的茶走过来，客户色眯眯地望着她，不时给我点几个眼色。一定是酒精在作怪，我只觉得锁在身体里的一种欲望在蠢蠢欲动……趁着神志清醒，我暗骂自己不是个好男人，怎么会产生猥琐意念呢？
　　 客户酒足饭饱后摇晃着身子走人了，英子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问我：“哥，刚才那客户不是个好东西，眼睛像黑狸猫一样泛着绿光。我看你的眼睛挺好的，一点邪念都没有。”
　　 “哦？你到我跟前来，仔细看看我的眼睛，说不定这会儿也在泛绿光呢。”我边说边眯着眼睛观察英子的反应，“忽然感觉这些年白活了一样。”
　　 “都意识到自己白活了，还不迎头赶上呀？”英子今天怎么了？她回答我话的时候，眼睛里分明有一种撩情的东西。我这才仔细打量着她：窈窕的身材，白净的脸庞，带着弧度的胸脯在衣衫的掩映下尤显得神秘，给人一种扑上去一看究竟的冲动。
　　 “哥，你看什么呢？神情呆滞的，没有发病吧？”英子说着，伸手试我额头的温度。酒精开始怂恿我……我“霍”地站起来，伸双臂环住英子纤细的小腰，同时做好了对付她反抗的准备。令我意想不到的是，英子不光没有反抗我，她甚至闭上眼睛，送上她滋润的嘴唇。我身体里集聚了好久的能量开始燃烧，火苗嗖嗖，火势蔓延。这个思想新潮的英子，终是助长了一场燎原大火……
　　 平日里，我最讨厌别人讲“猫儿都偷腥，男人都花心”之类的话，敢情“男人”没包括我们的父辈和我们自己似的。我们的父辈为家庭为儿女兢兢业业一辈子，什么时候“花心”过？我们自己一手挽着爱妻一手拉着孩子，谁有心思去“花心”哪！然而，那个意志不坚的夜晚，我竟然给自己的情欲开了先河，斗胆做了花心男人！我是接受过部队教育的退伍军人，意志在色情面前咋就这么脆弱呢？我内心狂喊：怨不得我，怨不得我！是那些概述“男人”的歪理在潜移默化中腐化我了！是那个客户怂恿我了！
　　 接连几天，我都惴惴然的样子，我不敢看你的眼睛，甚至不敢看我们女儿的眼睛。我无法想象，当你知道我和英子媾和的事情后，你将是怎样的五内俱焚痛不欲生？
　　 （四）
　　 殡仪馆里哭声连天，即便这样，仍能听到有人在指责我：“梅是个有包容心的女人，她不可能遇一件事就寻了短见，人不到万般无奈，绝不会拿生命开玩笑的！你说，梅因你寻过几次短见了？”我抱着头颅，没脸面对那么多愤怒的眼睛，只好将记忆拉到2012年的情人节……
　　 2012年春节过后，我们的儿子满月了。你怀抱着娇小的婴儿，脸上洋溢着满足与幸福。你说，承蒙老天眷顾，让你生下和我一模一样的儿子。你说，夙愿已了，儿女双全，在人间也算美满家庭了，不如在2月14日的情人节里拍一张全家福，让有“情”的节日为我们留下永恒的记忆。
　　 情人节的午后，你对我精心打扮之后，又将女儿和儿子精心打扮了一番，最后才打扮自己。一切妥当，准备出门，恰在这时，我的手机响起铃声，来电显示是英子的号码。我做贼心虚，赶紧躲进卫生间通话：“英子，我准备带家人出去，有事明天再说吧！”“不能等明天！明天就不是情人节了！我在你家附近的客聚来宾馆订了房，你必须马上过来！我可警告你，等不到你，我就上你家闹腾去，把这一年来你跟我偷情的事情统统告诉梅！“英子口气强势，没等我回过神来，她挂断了手机。这个并不单纯的女子，只从发生了第一次的激情之夜，她像影子似的缠着我，幸亏你忙于家务和孩子，不然，早就发现我和她的暧昧关系了。怎么办？她约我去旅馆偷情，我若不去，她会上家来闹腾，她已是发情的母狮，安顿不好会张开血盆大口的。
　　 “接个电话还得躲卫生间？什么神秘人物？”看我走出卫生间，你微笑着迎上来。
　　 “嗯……哦，一位客户打来的，他在客聚来宾馆301房间等我签约，我得过去看看，大生意，错过了太可惜！”我感叹世间偷情的男人，说谎就跟说平常事一样面不改色。
　　 “那好吧，你先去签约，我等你。”你回答。你这个傻丫头，我说什么你都信以为真吗？那好，我去宾馆安顿一下就回来。
　　 不知是激情过后过于疲累？还是英子在我饮料里放了蒙汗药？2012年的情人节夜晚，我是在客聚来宾馆陪英子度过的。第二天醒来，我才想起你还在等我拍全家福。一溜小跑，我进了小区大门。门卫老刘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吼：“昨宿上哪激情去了？你老婆的闺蜜在百里外都知道你老婆服了安眠药，你呢？你的手机一直不通，成心关机了吧？你……“
　　 “梅……梅服安眠药了？她的闺蜜来过了？”不等老刘回答，我撒腿向我们的楼层跑去。
　　 对门的住户是我的战友一家。战友妻听到动静，推门出来，她怀里抱着我们一月多的儿子，身后站着我们的女儿。六岁的女儿见到我，“哇”一声就哭了，一夜之隔，活泼可爱的她显得格外拘谨胆怯。战友妻一边拍着女儿别哭，一边压着嗓门讲述昨夜的故事，她怕声音太高吓着我们的儿子：“凌晨4点多，梅的闺蜜和老公反复敲你家门，就是没动静，为了安全起见，她求物业帮忙开门。门开了，我们几人冲了进去，就见你家梅已经不省人事。梅的闺蜜边打120，边催她老公背着梅上医院，你战友没在家，而我得照看你家孩子，所以……“
　　 “梅现在哪里？她现在哪里？”我打断了战友妻，“你先帮我照看孩子，我这就给梅的闺蜜打电话。“
　　 在医院的急救室外，我见到了晶晶和她老公大伟，他们铁青着脸不理我。我自知心虚，陪着笑脸搭话，这样一来，晶晶怒目圆睁厉声问我：“你去宾馆偷情，却骗梅是去签约，你这样的谎话不是第一次吧？梅对你情深意厚，天地可表，你就是用这样的方式回报她？幸亏我在电话里听出她的情况不妙，幸亏我家离这儿才百里路，幸亏我老公愿意陪我凌晨四点来一趟，不然，梅早已断命黄泉了！你这个忘本的东西，对得起你的良心吗！”
　　 我被晶晶骂得狗血喷头却无言以对。令我纳闷的是，晶晶怎么知道我去偷情的？是你在电话里告诉她的？那么，你怎么知道我去偷情了？晶晶大概看出了我的疑问，压着嗓门厉声说：“梅说，你去宾馆签约，久久不回，以为你摊上了酒场。她趁孩子熟睡，跑去客聚来宾馆看究竟。到了，她问吧台小姐301房间怎么走？吧台小姐以为她订房，称房间有位女子订过了。梅顿觉蹊跷，找到301房间的位置后，她贴着耳朵听房间里的声音，竟然听到你跟一个女子在里边嬉闹！那一刻，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天旋地转、天翻地覆、天崩地裂！但她没有敲门进去，而是强忍心痛跑回家里。婚姻是她自己选择的，出现今天的局面，令她无言以对自己的父母。她无处诉说心中的痛楚，只好给我打去电话。她在电话里哭诉了近一个小时，末了，她凄惨地说了一句：晶晶，来世，我们也做男人吧！梅为什么会这样说？做男人就应该婚外偷情背叛自己的爱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