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那年】盼盼出嫁(征文小说)
昨晚,睡觉时,家祺来脱她的衣服和裤子。本来,盼盼看到房间和床跟以前不一样,床上又没有“得得”和“晚晚”,心里就慌慌的。此时,看到一个不认识的人来脱她的衣服和裤子,她怕啊,就吓得大喊大叫。家祺也是个胆小的,听她叫得那么大声,赶紧停了手。可他不甘心,没过多久又去脱盼盼的衣裤,盼盼就又叫。就这样,两个人折腾到很晚,直到都累了,才各自睡着了。天快亮的时候,盼盼醒了,她感到肚子饿,就糊里糊涂出门找东西吃,走啊走啊就走到了后山。
后山有一个小型养蜂场,一溜十几个蜂箱沿着山坡摆放着。盼盼看到这么多箱子,认为里面一定有好东西,于是就走了过去。她围着蜂箱转了几圈,像在家里开人家的柜门一样打开了蜂箱盖子,伸手就往里面摸。蜂箱里的蜂子受惊,自然一窝蜂往外飞。盼盼的脸上、手上就撞上了蜂子,被蛰了好几下,痛得盼盼哇哇大叫,把蜂箱也打翻了。
蜂场的主人听到动静赶了来,只见蜂箱被打翻在地,盼盼撅着屁股,把个头伸进草丛里,呜呜地哭。
蜂场主人又好笑,又心痛,扯了盼盼去找家祺。
五
盼盼闯了祸,打翻了人家的蜂箱,这事儿可大可小。因为是乡亲,盼盼脑子又有问题,那人把盼盼送到家祺家里,打了几个哈哈,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准备走人。庚发哪里肯依,损坏了人家的东西,自然得赔,于是两人就互相客套起来。最后,庚发少不了送上几块年前熏制的腊肉,再加上几十个自家母鸡生的蛋。那人推辞一会,拗不过庚发的热情,拿了东西,笑咪咪地去了。
那边,庚发父子在和别人说话;这边,盼盼早就寻着了饭锅,自己盛了一碗米饭,坐在门槛上吃得津津有味。
正是插秧的季节,乡下无闲人。以前,种双季稻,乡下插早稻有个说法,叫赶“五一”。现在粮食吃不完,只种一季稻,插秧就是“五一”之后的事了。村里的人都出去打工了,田没人种。庚发年纪大了,家祺的形象和智商又不适合外出,父子俩就选了几亩好种的田,在家安心种田度日。
庚发看了看盼盼,叹了口气,对家祺说:“我们吃了饭去插田,这妹子是个傻子,她一个人在家没人看着,只怕又会惹出事来,把她锁在屋子里吧。”
于是父子俩吃完饭后,把盼盼锁在屋里,然后下地干活。
盼盼吃完了饭,实在无聊。她本来就是个爱动的主,哪里管得住自己的手脚,于是就在家里乱翻起来。先是打开了碗柜,看着里面大大小小的碗,盼盼知道,这是用来吃饭的,不能动。接着去了庚发住的房间,发现了一个衣柜,打开一看,里面有很多黑色的、蓝色的、灰色的衣服和裤子。这个好玩,盼盼喜欢。她把衣服和裤子一件件丢到地上,最后看到了一件老棉袄。这件老棉袄很旧了,有个地方还露出了白色的棉花。盼盼用手指把棉花一点一点往外抠,抠了一会觉得不过瘾,又从厨房找来一把菜刀,把露出棉花的地方割了一个大口子。这下省事多了,棉袄里的棉花一下子被掏空了,还掏出了不少红色的纸。
盼盼正玩得起劲,忽然内急,要拉大便。她到处找茅厕,可四门紧锁,出不去。盼盼在屋子里转了几圈,看中了那个烧柴的灶坑,走过去,痛痛快快拉起来,拉完了,用手扒了一些柴灰把大便盖上。
庚发和家祺中午收工回家时,见盼盼坐在地上,倚着墙睡着了。
庚发有点累,吩咐家祺赶紧做饭,自己则去卧室,准备小睡一会。
庚发走到卧室门口,只见卧室地上到处是衣服和裤子,还有一团一团的棉花和一张一张的百元人民币。庚发过去一看,自己那件当作宝贝的老棉袄被“肢解”了,藏在里面的钱也撒得到处都是。庚发鼻子都气歪了,肯定是盼盼这个傻子干的好事!
庚发气冲冲地走出卧室,刚想开口骂人,厨房里家祺的骂声先传了过来:“这个脏鬼,把屎屙到了灶坑里!”
庚发奔过去一看,可不是,一大堆粪便和柴灰粘在一起,臭气熏天。
一时间,这一对父子都火冒三丈,怒不可遏,叫的叫,骂的骂。
家祺本来因为昨天晚上的事就窝了一肚子火,现在看到家里又被弄得一塌胡涂,哪里忍得住!偏着头冲过去,对着还在睡觉的盼盼扬起了手。
“你打她做么子!”庚发想阻止,可已经晚了,家祺一巴掌已着着实实打在了盼盼脸上。
盼盼被打醒了,睁开眼大哭起来:“得得,快来啊!得得,快来啊……”
看着家里这样子,庚发连肠子都悔青了。这可如何是好?开始听那个王媒婆说盼盼只是智力有点问题,并不会惹事。可现在过门还没一天,就在外面闯祸,把她关起来,又把家里弄得一塌胡涂。照这样下去,只怕以后会把家里弄得鸡犬不宁。唉,上当了,上当了!先想讨个儿媳,为家里留个后。如今看来不但留不了后,还是个累赘,说不定哪天还会惹出大祸来。结亲,结鬼脑壳亲?这分明是想把个包袱抛给我,老子才不会做这个冤大头!
庚发思前想后,最后一咬牙:退货!长痛不如短痛,把盼盼打发回去,过几天清静日子。
家祺却有点不太情愿。这也难怪,家里穷,自己相貌又丑,智力也弱,从来没有哪个妹子肯正眼看她一眼,好不容易讨了个老婆,好歹是个母的,可还没尝过女人味,又让退货。
六
听说盼盼又一次被人送了回来,刘老大家里炸开了锅。火气最大的是两个儿媳,大儿媳捋着衣袖,双手叉腰,一张俊俏的脸孔涨得通红,嘴里是唾沫四溅,滔滔不绝:“俗话说,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怎么能收回来?当初人你也见了,我们也没隐瞒什么,也没强迫你,是你自己点的头,自己愿意的。如今你要反悔,你吐口唾沫,自己舔了!我跟你说,盼盼进了你家门,就生是你家人,死是你家鬼,就算是堆狗屎,你也得吃了!你如果讲道理,就和和气气把盼盼带回去,我们以后还是亲戚。你如果不带回去,盼盼出了什么事,全部要你家负责!”
二儿媳也不甘示弱:“你们扯了结婚证,就是合法夫妻,你们的婚姻受法律保护,哪有这样轻巧,送回来就是?要离婚可以,赔损失,最少二十万!”
左邻右舍更是愤愤不平,推波助澜。
这个说:“婚姻大事,又不是儿戏。你把人家接了去,还不到一天就送了回来,你叫人家家里人的的脸往哪搁?”
那个说:“买卖俩心愿,要么开始不答应,你酒也摆了,炮仗也放了,房也圆了。现在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丢,哪有这个道理!”
家祺站在房门口,偏着头,瞄瞄这个,瞧瞧那个,脸成了茄子色,双手握在一起,不停地绞着,嘴里讷讷了半天,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盼盼呢?她倒像没事人一样,傻笑着站在一旁看热闹。
菊香眼尖,一眼看到了盼盼脸上的包,跑过去心痛地问:“哎呀,崽啊,你脸上怎么有这么多包?哎呀,这手上也有,是谁打的你?谁打的?”
盼盼自然不会说是蜂子蛰的,菊香在她脸上摸一下,她就苦着脸,咧一下嘴。
“好啊,家祺!看你表面老实,心肠却这么毒,我家盼盼就算不听话,你也不能把她打成这样吧?”
家祺急了:“这……不,这……不是……”
“好了,不要说那些了!自家的女儿自己不心痛,凭什么要别人心痛?”刘老大本来坐在椅子上不停地吸着烟,什么话也不说,这时忽然吼了一句。
俗话说:打锣听声,说话听音。刘老大两个儿媳和老婆菊香自然听出了其中的味道,都不说话了。
刘老大走到家祺身边,牵了他的手,把他拉到凳子上坐下,然后和颜悦色地说:“家祺啊,我知道我这妹子脑子有点问题,有时会干些傻事,可是,她除了手脚有点爱动外,并没有其他毛病。我也知道你家里穷,找个老婆不容易,你想想看,你把盼盼送了回来,岂不是人财两空?我看啊,只要你耐心点,你们两口子也不是不能过日子啊!说不定以后,你们还能生个儿子,传宗接代,多好!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你们实在合不来,我们也不会把盼盼强绑到你身上的。”
家祺在心里说,还传宗接代,盼盼都不让我碰她,一碰她就鬼一样地叫,不过,这老头说话还是好听。当然,这些话他是宁愿烂在肚子里,也不敢说出来的。
左邻右舍也围了上来,大家纷纷好言相劝。
家祺被大家这么硬的软的一说,心里也开了窍:听他们这么说,也有道理,看来真的是我错了,应该把盼盼带回去。其实,还有一层原因,因为不管怎么说,盼盼是一个女人,女人对这个男人的吸引力太大了。
七
吃晚饭的时候,家祺带着盼盼回到了家里。
正在吃饭的庚发一见,好像看到了鬼,眼睛瞪得溜圆:“你怎么又把她带回来了?”
家祺偏着头,说出的话比蚊子声音还小:“她家里不肯。”
“她家里不肯你就又带回来了?他们把盼盼当个包袱丢给你,你这个蠢崽!你把她丢那里扭头就走,他们管不管由他们,反正是他们的人。”
家祺嗫嚅着:“可是……可是……”
“可是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她家里人说,我们是扯了证的,受法律保护,送回去要我们赔损失。”
“岂有此理!欺人太甚!现在是共产党的天下,还兴强买强卖!以为我不懂法律啊,把我当傻瓜啊!他那证是找熟人托关系弄到的,老子要去告他!你快吃饭,吃了饭,晚上把她偷偷送回去!”
父子两人都沉默了,默默吃着饭,各自想着心事。只有盼盼,看到桌上有饭菜,兴许是饿了,用手抓着就往嘴里塞。家祺心里烦燥,拿起桌上的筷子敲了一下她抓菜的手,她马上大叫起来:“得得快来,得得快来!”
这时,一些村民闻讯赶来了,大家都为庚发抱不平,尤其是那个叫二胖的,说得最来劲:“我说庚叔啊,这次你真的上当了。这个盼盼就是个傻子,以前王媒婆把她说给一个单身汉做老婆,人家先天领了去,第二天就把她送了回去。你们知道为什么吗?那单身汉背后说,是盼盼不让他干那事,一碰她就鬼一样地叫。嘿嘿,家祺兄弟,只怕你也尝到滋味了吧!”
家祺听了,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
另一个叫李老仕民的老汉说:“这明摆着是欺负人嘛,庚发,把盼盼送回去!”
“对,今晚就送回去,打铁趁热!”
“二胖,你年轻,又有机动三轮车,你就陪庚发他们走一趟。”
二胖一听要他开三轮车去送盼盼,眼珠转了转,说:“哎呀,庚叔,真不巧,刚好我家今晚有事,不然让我陪你们去送盼盼,我屁都不会放一个。这样吧,我把三轮车借给你,让家祺开了去。”
“家祺?家祺晚上能开三轮车吗?”庚发疑惑地问。
“能啊,昨天家祺不是开着我的三轮车把盼盼接来了嘛。白天能开,晚上就能开。”
“那好,马上就走!”
庚发本来就是一肚子气,在大伙的鼓动下,那气就更大了。当下要家祺借来了二胖的三轮车,让盼盼坐在后面的车厢里,他自己坐在开车的家祺旁边。家祺发动车子出发了。
夜色沉沉,山路弯弯,三轮车亮着微弱的灯光在山路上快速地行驶。
忽然,三车轮的车轮碾着了马路上的一块石头,车子猛烈地摇晃了一下,差点翻了车。
庚发大叫:“你到底会不会开车啊?速度慢点!”
家祺不说话。其实,他此时汗把内衣都浸湿了。
前面有个急弯,家祺赶忙打方向,由于用力过猛,三轮车撞上山坡,侧翻在地。
家祺和庚发从车里爬了出来,庚发脸上见红,家祺胳膊上挂了彩。
两人惊魂未定,庚发忽然想起什么,高叫一声:“盼盼呢?”
两人急忙跑到车后。带棚的车厢里没有盼盼,马路上不见盼盼。盼盼哪去了?马路的一边是个山沟,深不见底。莫非盼盼掉到山沟下了?完了,完了,如果盼盼真的掉到了山沟里,不死也会残。
“盼盼,盼盼!”庚发父子俩一边叫着盼盼,一边向山沟下摸去。
八
初夏的傍晚,风是凉的,山是静的。
盼盼饿了一天,有气无力地走在山路上。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只想找到一点吃的。
昨晚家祺开着三轮车送她回去,当时她正趴在车的后门上,忽然,三轮车碾着石头,猛烈地摇晃了一下,把她甩出了车厢。盼盼摔倒在马路上,左手被摔断了。她痛得大声叫“得得,晚晚”,可惜三轮车的响声太大,坐在前面的庚发父子毫无察觉。盼盼一个人走在漆黑的夜里,很快就迷了路,后来走累了,就躺在草丛里睡着了。
盼盼醒来时,天已亮了。她又痛又怕,大声叫着“得得快来,晚晚快来”,可除了山上的回音,只有鸟儿不时发出一连串欢叫。
盼盼在山上到处转悠,转来转去就转到了太阳下山。
山脚下出现了一条马路,马路连着一栋房子——三层楼的房子,别墅风格,非常有气派。都说穷乡有富户,何况是在这爆发户频出的时代。
房子的大门边拴着一只体型威猛、模样凶恶的狗,狗的旁边有一只塑料盆,盆里有几块肉骨头,还有一只没吃完的包子。
盼盼走到房子前,眼睛盯着塑料盆里那只包子,嘴里流出了口水。
都说狗眼看人低,这只狗应该是见过世面的狗。这只见过世面的狗此时见到盼盼,又蹦又跳,一个劲地狂吠。盼盼当然怕狗,只不过她太饿了,饿得失去了理智。这话差矣,她本来就没有理智。此时盼盼眼里看到的只有包子,没有狗。盼盼毫不犹豫地走向塑料盆,伸手抓到了包子。与此同时,狗一口咬住了她的脚。盼盼连滚带爬地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大喊:“得得快来,晚晚快来!”
祝万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