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是灰色的，至少我是这样认为。尽管五月阳光明媚，天高云淡，我的心却很灰暗没有丝毫阳光。就如这个季节承德的早晨，灰蒙蒙的天，似有似无的风，呆在房间也觉得冰凉……
　　 母亲节前一个晚上，哥从外面回来怀里抱着一个生日蛋糕。盒子很精美，是一个芭比娃娃穿着个红毛衣舞动长裙的图像，冷不丁看咋看都似曾相识。哥说：“明天就是母亲节了，也正好是咱老妈的生日。我已经给妈做了蛋糕，在花店也预定了鲜花，你给妈赶紧准备一些需要的东西。咱明天一起回家去看妈……”
　　 回家去看妈！哥的话强烈刺激我的神经，让我几乎晕倒。家，那个妈只住了三个月的新楼，自从妈走后，我和哥就相继搬出再也没有回去住过。空无一人的楼房，一把锁头锁了三年。至今空无一人的家，现在怎么样了？老妈是否还会时常回去？是否回去了不见我和哥哥会着急？那里还有家的影子吗？那还是家吗？
　　 记忆中，房间客厅正中央桌子上妈孤零零的遗像，还有那已经燃尽的香灰就是家里唯一的摆设了。
　　 数年前的往事历历在目，数年前五月留下的往事，让五月便成了灰色让我的牵挂无处安放。
　　 妈妈的生日那天我为她买的红毛衣。至今妈妈是否还穿在身上？幻觉不停在我面前出现着，白色的病房、单一的无影灯在我面前忽隐忽现。妈妈没有血色的脸，身着的红毛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耳边不停响起妈说过的话：“闺女，你买的红毛衣我很喜欢，我会一直一直穿在身上！”幻觉中老妈弥留之际对哥哥说的话“我一定要活下去！我还想回到新楼房……”在我的耳边久久回荡着。
　　 妈妈的愿望真的会实现吗？妈妈在一场突如其来的病中走了，新楼房她仅住了三个月。她走的是那样仓促，没有给我留下一句话，而我送给妈的生日礼物那件红毛衣却深深定格在我的脑海。妈生前在电话中对我说：“等我死了，你再回来吧！”这句话时时想起，时时让我头疼欲裂。
　　 神经性头疼是我上学的时候，苦于学习补课落下的毛病。每次酗酒后、每次想妈妈时候我都会情不自禁头疼。头疼或许是老天对我不孝的无言惩罚吧！我有时会常常这么想。有几次头疼欲裂忍不住的时候，我对生命几乎失去了信心，我甚至几次站在我家六楼窗前，真想奋不顾身地跳下去，了结我的生命，但最终我还是退缩了。我不是怕死，而是怕我跳下去那一刻，我是否能如愿地停止呼吸见到我的妈妈？唯一的亲人哥哥是否会肝肠寸断也会跟随其后……
　　 记得曾经有一段时光，我很喜欢酒吧里那种嘈杂，那种足以让人头昏眼花的环境，而我只是习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的某一个角落，疯狂得饮着酒，望着舞池中那些扭动着身躯，肆无忌惮的人们。那时候的我，只想寻找一种叫做遗忘的良方，所以心甘情愿让自己沉溺在这种窒息的气氛中。每次我喝得酩酊大醉，都会被一个强有力的人拥进怀里，然后轻轻背起，第二天醒过酒一瞬，我会看见哥哥斜靠在沙发上睡得正香。是哥哥每次暗暗跟在我身后保护着我，在我酒醉时把我背回家……
　　 那一刻，我犹豫了。我已经自私的活过一次了，还会自私的再次不管不顾吗？父母走后，我的孪生哥哥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哥是个男人，我很少看见哥在我面前流泪。而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经常看见哥坐在阳台上，默默地抽着烟手里捧着我们一家四口照片发着呆……
　　 生活是疼的，你只有走过，感受过，才能透彻明了；生活，是疼的，在这繁花似锦的五月。
　　 还记得那年没住新楼房前，温暖的下营子院落，院内有一口大铁锅。妈妈坐在灶火前，拉着风匣。老爸站在大锅前正在烙饼，那种很多层的饼。我和哥哥不时地跑过来，撕上一块烙好的饼塞进嘴里。老妈不停地对我和哥哥说着：“慢点跑，别摔着……”豆油饼金黄黄的，老远就能闻到我家的饼香。烙饼是老爸最拿手的一项手艺，我们一家人包括奶奶都喜欢吃老爸烙的饼。
　　 在每一个寂寞的夜里，在妈妈走后的每一个日子里，沉溺过后的我，便是封闭式地躲藏，藏在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里，陪伴自己的除了文字还是文字，我都会深深想念那年我们的家，把我的父母写进文字里，而最多的我会写下我的老妈！
　　 此时写下老妈，我的眼睛再一次湿润了。说实话，我愧对我的老妈。这辈子我最对不起的人也就是我的老妈了！我有时甚至会去想，如果老妈现在还在那该有多好！我一定会用我的一生爱去呵护她，珍惜她，哪怕我先离她而去。我也希望她能健康长寿！哪怕我一无所有，我也会在她每个生日之际都能送她一件她喜欢的红毛衣，给她买回许多她喜欢吃的纯肉馅小笼包。
　　 还记得送给妈妈红毛衣，是在我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那天从商场路过，无意发现商场橱窗里摆放着一件红彤彤的红毛衣，当时心里就想，这件红毛衣妈妈穿在身上一定合身好看，情不自禁走进去问了价钱，毅然掏出捡废铁的五十元钱，买了这件毛衣飞一般跑回家里。还记得老妈看见红毛衣那一刻的眼神，那种很幸福很幸福的样子无以言表。只记得老妈眼睛里含着泪花，手里紧紧捧着那件红毛衣用脸不停地摩擦着，语无伦次地说：“我闺女真长大了，知道给自己老妈买红毛衣了……”
　　 我知道老妈以前结婚的时候，有一件姥姥给织的拧花的红毛衣。结婚的时候，她只穿了几天，就脱下压箱底了。庄稼人就是这样，每天干农活的，谁舍得穿一些好衣服呀。红毛衣压到箱底后，老妈一直舍不得穿，直到我长大后，老妈就把红毛衣传给了我。送给妈妈的红毛衣，妈妈很喜欢，每次我回家，妈妈都会把毛衣要么穿在身上、要么拿出来在身上反复比量并念叨着：“瞧，我闺女给我买的红毛衣颜色多正。穿在身上比任何衣服都暖和……”老妈这个人很容易满足，一件红毛衣就让她觉得她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如果老妈还在？她还喜欢吃那种纯肉馅的小笼包吗？写到这我会想起我家贫困那年，我和哥哥在外地上学，老妈和老爸一包包买回的方便面。那时候，我每次放假回家，都会看到老妈不是白水泡白米饭就着老咸菜，还有就是老爸和老妈合煮一袋海鲜方便面。妈说：“我和你爸吃一口就行，而你和小军可不行，都在长身体，又都在外上学，谁都不能科勒着。”那年的五月七号妈的生日，正赶上我和哥放假在家，老爸对老妈说：“孩子又都回来了，又赶上你过生日，更巧的是我正好开工资，你想吃啥，我好给你出去买。”哥说：“我回来的路上看到一个新开的东北饭馆，他们做的小笼包不错，老远就闻到了香味。如果我兜里有钱，一定会进去买几个拿回家给老妈当生日礼物。老妈喜欢吃纯肉馅食物，咱干脆去那饭馆吃小笼包吧。”听了哥的话，我们一家齐响应着拽着老妈就去了那家松针包子店。记得那天，店老板听说是妈妈的生日，还特意给妈做了长寿面外加两个荷包蛋。并祝福老妈生日快乐，健康长寿！老妈眼睛笑成一条缝，一个劲地对老板说着：“谢谢，谢谢！”结账时，东北老板还给我们打了优惠。当老板要给我们一屉包子打包时，老爸和老妈齐声拒绝并说：“你们做买卖也不容易，我们心领了！”过后，妈妈还特意蒸了东北粘豆包，送给老板以及店里的店员。从此后，我们一家和东北老板一家做了好朋友。老板的爱人也记住了老妈的生日，每年老妈过生日，老板的爱人都会专程来我家送来他们饭店的包子。而老妈每次都会推辞，每次都会硬塞给老板娘一些包子钱。会说：“你们做买卖也实在不容易。”每次老板娘走后，老妈都会看着我和哥哥狼吞虎咽地吃。吃剩的，还要给我和哥带回学校。而自己却从不舍得吃一个。那时候，我就发誓等我我长大了，能挣钱了，一定要买好多好多包子给老妈吃。那个包子铺开了三年，后来老板得了很重的肾病，需要回东北治疗。他们离开那天，老妈和老爸还东拼西凑凑了一些钱，送给了老板娘。
　　 那一天风很大，我们一家去车站送老板一家。清晰地记得老板消瘦的脸，摇摇摆摆站立不稳的身躯。他在风中带着颤音说的话我至今还记得：“也许我这一去就永远再见不到你们了！”火车开走一瞬，我们一家人都哭了。奶奶说：“好好的人，干嘛要有病呢？咋就不能好好健康地活着呢？”据说，老板回到东北不到半年，就去世了。
　　 人的生命也许就是这样，有时候还不如植物能经得起风吹雨打。突然想起看过的一句话：“亲人只有一次的缘分，无论这辈子我和你会相处多久，也请好好珍惜共聚的时光，下辈子，无论爱与不爱，都不会再见。”突然看到这句话时，心里颤动了一下，触目惊心的感觉悠然而来。以前曾幼稚地以为亲人能随时陪着自己，或者以后有的是机会孝顺他们。而今天我有能力随意就能买上小笼包孝顺我的老妈的时候，老妈却没有那福分去吃上它。是老妈没那福分，还是我的良心已经变成肉包子被狗叼走了呢？在这个带有回忆的灰色的季节，我的心是痛的！痛有什么用？谁让老妈在世的时候，我不懂得珍惜，懂得太晚也是一种罪过，只能叹息。叹息过后早已经泪流满面……
　　 老妈在不该离去的时候，却走了！走的是那样干脆，只留下一盘让我心疼的录音磁带：叶子，我知道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走后你不要伤心。我知道，你为了你的爱而不愿意回家，甚至拒绝接我的电话。妈妈深深理解我的女儿在争取自己的爱。但妈想说的是，我不想剥夺你的爱。因为妈妈是爱你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前途着想，因为我的女儿在任何时候都是优秀的。我亲爱的女儿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等你学业有成了，能挣钱了，一定给我买许多我喜欢的红毛衣，一定给我买我喜欢吃的小笼包！听了闺女的话，我心是暖的。我就坚信我的女儿一定是有出息一定是孝顺我的！那时我就时常想，我对这个家的付出，对女儿的关爱是多么值得。我老了还有女儿孝顺我。想想就幸福！女儿，我走后你一定要坚强！把自己选择的学业坚持下去，毕业后做个救死扶伤的好医生，到那时妈在那边也放心了。如果真的有来生我们还要做母子。你还会做我的女儿吗？我坚信，你一定会的！因为在我的心里我们这辈子是母子下辈子也一定不会分开！我知道我走后你一定会来送我，那时我又能看见我的女儿了。我好高兴啊……
　　 老妈临终前留给我的磁带，至今我仍保留着。乃至于多少年后的今天，想妈妈的时候我都会听一听，听一听妈的声音至少心里也是温暖的。甚至我能感觉到老妈她没有走远，她就在身边！
　　 五月是灰色的，带着浓浓的伤感和牵挂。和哥走在回家的路上，家的影子越来越清晰，风一阵阵飘来，我仿佛闻到一股股饼香，我貌似还看见老妈正坐在灶火前，灶火烤红了她没有血色的脸……她微笑地望着我说：我闺女终于长大回来了，能自己独立了。医生工作好吧，加油！
　　 雨下了起来，淋湿了我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