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独耳奇侠(微型小说)
马油坊村前是一个很大的池塘,它几乎从村西头延伸到村东,最宽处有几十米,在池塘西南角有一片竹林,一年四季池水清澈如镜,茂林修竹,风景如画。每天上学放学,我都喜欢沿着池塘兜上一圈,欣赏着沿岸的景致。
一天放学后,我正沿池塘南岸溜达,突然看见一头黑猪嘴里衔着一个大河蚌一溜小跑钻进了竹林,我很奇怪,便悄悄地靠近竹林,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嗬,这一进去可发现了一个大秘密。在竹林中央一片稀疏处地上撒满了大大小小的蚌壳,那头黑猪有一百多斤重,身体短胖,肌肉结实,浑身上下短短的黑毛油光发亮,它已撕开了蚌壳正埋头大吃蚌肉呢。它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猛然抬起头,两只黑亮的小眼睛刚好与我二目对视,它似乎很吃了一惊,顾不上嘴边的美味迅速钻出竹林,沿着池塘向村西头跑去。小样,犯到我手里还想逃,哪那么容易。我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那只黑精灵跑到村西头,沿着长长的坝子进村,就一头攮进村头第一户朱会计家的院子里。
从此,我就对这头黑家伙上了心。我向朱婶打听后才知道,他家的那头黑猪几乎从不在家里吃食,你无论怎么关它,它都有办法逃脱,后来索性不再管,只要夜晚知道回来就行。
我接连几次跟踪它,看它怎样捞蚌、吃蚌,它逐渐发现我对它没有恶意,也就放了松。它沿着水边溜达,两只晶亮的小眼睛死死盯着水面。突然,它“扑通”一下跳到到水里,嘴上就已经叼住一只或大或小的河蚌了。
最令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它竟然还会抓鱼。
有时大概是吃腻了河蚌,它不再沿着水边溜达,只见它小心地把两条前腿伸进水里,站稳了,深吸一口气,把头猛然插进水中,开始“咕嘟咕嘟”地吹泡。大概是鱼儿喜欢接近水泡,一会儿,它就会突然一口咬起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鲢鱼。只见它身体后退离开水面迅速爬上沟坡,紧紧衔着战利品跑向竹林。我一看,是条大鲢鱼,不禁也动了心,就奋起追赶,想把鱼从猪嘴里截下来。那家伙很快便发现了我的企图,不敢再进竹林,叼紧鱼儿一溜烟地向主人家逃去……
我于是更加仔细观察细心研究着这头神奇的家伙。因为经常抓鱼,头要钻进水里,它的耳朵就长时间进水发炎,左耳已经烂掉了,只剩下一只右耳。
聪明的我很快就给这只神奇的黑家伙取了一个响亮的绰号:“独耳奇侠”。
我发现“独耳奇侠”每次吃完了河蚌或鱼虾,都会去不远处的桃树林下寻找地上的桃核,找到了使劲咬碎吐掉坚硬的外壳,专吃内核。费了好大的劲一连吃上好几颗它才悠然离去。
于是,我就捡拾大量的桃核,回家用斧子砸开外壳,收集了很多桃仁装在口袋里,每遇上“独耳奇侠”,我就扔几颗桃仁给它,它也小心地吃了。
工夫真是没有白费,再遇见“独耳奇侠”抓到大鱼,我就不再追它,连忙从兜里掏出一大把桃仁撒向它,它看见了,有几次都慷慨地把大鱼丢下,去吃桃仁。
就这样,我轻轻松松得到了一条大鱼,这叫“各取所需”。一来二去,我们俩就成了好朋友。
每当有村里人看见我手中提着一条鱼,就会开玩笑地说:“唉,二小子,你猪哥又请你打牙祭了?”我骄傲地举起鱼儿,得意无比。
后来,我们家搬回了县城,我在县城上了中学,就很少回到村里。
那年冬天,偶尔遇上了两个村里人,我向他们打听起“独耳奇侠”,他们先是愕然,等弄清楚原来就是朱会计家的那头黑猪时,他俩同时都深深叹了口气。
“还记得你家前院那个刚会走路的孩子么?”
“就在你们搬家不久他妈带他到池塘边洗衣服,粗心的婆娘自己去晾衣,把孩子丢到了水塘边。”
“孩子掉到了水塘里。唉!当时正是麦收,村里人都在忙活田地,没谁发现。”
“等那婆娘想起孩子忙不迭跑到池塘边,你猜怎么着?”
“是黑猪把那孩子推到了水边,用头死死地顶着孩子。”
“孩子趴在水边哇哇地哭,黑猪却已经不行了。”
“那婆娘又很笨,没办法把救他孩子的恩猪拉上岸。”
“那头猪也许是长年在水边讨营生,就该死在水里吧。”
“嗨!这就是宿命啊!”
我默然无语,鼻子一阵酸楚,一股感佩、一股悲凉涌上心头。
“朱会计说他家的猪是英雄,他舍不得卖肉或者吃掉,就把它埋在塘边那片竹林里了。”
“你要是回村进竹林就能看见。”
那年寒假,我特意回到村里一趟,没有进村,自行车就停在村前的池塘边,我悄无声息地走进竹林。
寒风萧杀,枯草寂寂。竹林中央很稀疏,隆起一个小小的土堆,土堆上面盖满了河蚌壳。
那银白色的釉质内层,在细碎冬阳的照射下,闪射着清冷的光辉。
我从裤兜里掏出一大把早已砸去外壳的桃仁,轻轻撒在土堆的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