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拆圃子(小小说)
就在今年夏天,几位老人家辛苦一天弄的圃子,是拿木条子作篱笆状,围成个长方形,而后在里面刚刚翻新过的土地上种上些许花卉或是蔬菜。
也就是过几天的事,一群人盯上了这类私自耕耘的圃子,无论谁的圃子他们都要盯上两眼。为的是什么,我也不知,每次打家里出来,便要与他们照上几次面。那些狗都被打上户口了,这群家伙又待如何,不觉奇怪。
这天又遇上他们,在一个圃子前停下围拢着,指指点点的,其中一个大声喊道:“这是谁家的圃子?”
一个老头蹒跚着走了过来,态度温和地回答道:“我的。”
“我们是街道派来的,您这圃子属于非法建筑,应该及时拆掉!”
“是这样的……这圃子……那我……”老人显得很是尴尬。
“大爷,您应该配合我们的工作,对不?您这是非法建筑,必须得拆,您总不能妨碍我们办公啊!”
好厉害的一句话,这倒使那老头难做了。拆,舍不得;不拆,阻碍人家办公,索性狠狠地咬了咬牙,道:“那好吧,我这就拆,不过我可没有这个力气,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街道众人当中走出来一个,说道:“别的不用您费心,下午有铲车来。”
敢情他们早已经是安排妥当了,只待老头应允了。那老头只能是恋恋不舍地瞧着自己精心修葺的满是花香的圃子。
这天是星期日,旁观的人很多,耄耋的、不惑的,甚至是小孩。其中一个妇人,认识街道的人,喊了一嗓子,道:“哎哟,大姐,你怎么来这儿了?”
“哎,还不是为了这破东西。上面搞规划,我们就得办呐,那边有一家是个残疾,竟然和我们作对,你说我们是招谁惹谁了。姐儿几个在这里挨累还不说,受骂的还是咱。”
“那你们的领导呢?”
“领导?全都在家打麻将呢。”
“呵呵,现在的领导可真是的。好了,我得回去了。”
“回见。”
几个街道的围作一团。
“那边还有一个圃子。”
“赶紧的,叫他拆了得了。”
“我得先去问问是谁家的?”
一个高个的女人提着嗓子,喊出高音,问道:“我说各位,这是谁家的圃子?”
一个老婆子说:“是老赵头家的。”
话音刚落,打远处走来一个老头,冲着街道人员便是一通儿怒喊道:“怎么,连我们家圃子的主意都敢打?告诉你们,都走吧,别白费劲了!”
高个女人劝说着:“大爷,您这圃子是违法建筑,咱们……”
老赵头没个好脸,“违法建筑?对,我就违法了!告诉你们,都给我滚,我就是不拆,谁也甭跟我讲什么大道理!”
“这……”高个女人支吾不言。
另一个街道的则说:“您看您怎么这个态度呀,我们还没说什么呢,您就……”
“我就是这么个态度,能咋的?!别跟我讲道理,我就是不信那些道理!妈的,‘文革’我都活过来了,还怕你们!”
“我们是在跟你讲道理,你怎么不听劝呢!”她也有了生气,多了些脾气。
“什么他妈的道理,你跟我讲的都是废话,你不就是想让我拆了这圃子吗?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没门!”
“这是违法建筑,这是违法建筑,你怎么还是不明白呀!你占用的是国家的土地,你知道不?”
“知道怎么了?不知道又怎么了?”
“知道了就得改正!”
“改正个屁!我都不愿意讲你们街道办事处的坏话,你倒是先给我讲课了!”
“我们街道有什么错?”
“你们街道委员会的楼不也是将树木拔了,才盖起来的。那些树不是国家的财产吗?口口声声说我的圃子违法,你们的大楼不违法?真是笑话!”
“这……这您得找我们领导。”
“我找什么我找,你们盖你们的,我盖我的!”
“这可不行,这是国家的命令……”
“少跟我提什么国家命令,国家的命令多好,到你们这儿就变样了。还为人民服务呢,纯属放屁!”
“老头子怎么这么讲话,口头语一大堆啊!”又一个抹着脂粉的女人说道。
“对,我就这么样,你想怎么的?”
“你应该有儿孙了吧?就你这样还教孙子呢,教孙子骂人吗?”颇含挑衅的意味。
赵老头受不了了,火暴脾气噌地上来了,怒道:“操你个妈的,你给我滚!你们都他妈的给我滚!我的孙子我想怎么教育就怎么教育,用不着你们管!”
“老头子,嘴巴放干净些,你骂谁呢?”
“骂你呢,你能怎么着?滚远点儿,不然我打死你!”
“你敢!我借你个胆子!”脂粉女人毅然地站在原地。
赵老头顺手抄起圃子左近的一根木棍,冲向那脂粉女人叱呵道:“呆着别动,有种你妈的别跑,看我不打死你……”
脂粉女人见状,非常害怕撒腿便跑,也顾不得手里那装着胭脂的盒子了。直跑出去一百多米,漫骂赵老头的声音仍不绝于耳。
赵老头知道自己追不上,不觉停下脚步,呼呼喘了几口粗气,静了静神,然后说道:“妈的,敢跟我叫号子,倒是别跑啊,脑浆子给你打出来!”
另几个街道的看势头不好,纷纷遁逃。
剩下一群耄耋的、不惑的却在议论:“本来就是嘛,老百姓弄点儿东西就要拆,他们就可以随便盖楼!”、“现在就是这个世道,又有什么办法呢?”
而小孩们则不懂大人们在说些什么,还在追问父母买玩具来玩。
赵老头见这群人议论着愤怒了,便说了一句:“够了,人都走了,你们说这些劳什子又有什么用?”
耄耋的、不惑的都不言语了,而赵老头竟自顾自地回家了。
现下隆冬都已经过去了,赵老头家的圃子仍然在安详地杵在那里,炉子、柴火,也一并杵在那里,哪怕摆设凌乱异常,哪怕那些柴火已经湿透,炉子早已被隆冬的冰雪沤出了锈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