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承诺是金(小说)
“时间相隔已经有 40多年了,现在还真不知道她变成啥模样呢!”冯德明叹息了一声。
“你也太辛苦了,既要忙工作又要找姐姐,这么多年没找着,也真是遗憾。”
“辛苦倒是应该的,最主要的是,如果还找不着我姐姐,我真对不起父亲生前对我的嘱托。”冯德明低垂着头,颇有伤感。
“冯总,你让我到安徽去,是不是跟这件事有关?”
“唔,安徽合肥有我一位朋友,他在当地的公安局工作,我想请你去一趟,和他联系一下,再查查看。”冯德明期待地说。
“行,冯总你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早日让你和你姐姐团聚。”俞田笑嘻嘻地说,将手中的那张黑白照片,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自己的内衣口袋里。
五
在冯德明眼里,程远就是个傻里傻气的楞头小子,想跟他在生意场上玩?哎,还真差一大截。冯德明的心思,程远当然不知道,他还很天真地指望“守株待兔”,来讨得冯德明的欠款,一了百了,可他呆在旅馆里等来等去,也没等来冯德明的电话。第一天就这样很快过去了,第二天依然如故,直至三天都过去了,冯德明那边仍然杳然无声,仿佛丢失合同的事压根没发生过。程远有些沉不住气了,烦躁得直在房间里打转。这怎么办?是继续等还是主动和冯德明联系?他手足无措。“妈的,这世道真看不懂,欠债的成了老子,讨债的倒成了儿子”。程远抱着胳膊愤愤地想着,最后把心一横,还是抓起了桌子上的手机,拨通了冯德明的电话:“姓冯的,我捡到你们的一件宝贝,到底要不要?”
“啥宝贝?我不明白。”
“一份工程合同书。”
“工程合同书?不可能,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丢失呢?你蒙谁呢?”冯德明一口否认。
“既然你们没丢失,那我就把它撕了。”程远冷冷道。
“别,你等等。这样,我查一下再给你答复行吗?” 冯德明故作姿态地回答。
“多少时间给答复?”
“过两天吧!因为管档案的人出差还没回来。”冯德明编着故事。
“你把我当猴耍呢?两天?两天黄花菜都凉了。我告诉你姓冯的,我最多给你半天时间,如果还没回复,我自己处理了。”程远气得挂断了手机。
想不到冯德明将电话打了过来:“小程,告诉我你的地址,我过来看看是真是假。”
“过来行,但你必须将那65万元的支票带来,否则,一切免谈。”程远说了一个地址后,迅速将电话挂了,因为他对冯德明已经非常厌恶。
联系好后,程远长长出了口气。他休息了片刻后疾步来到街上,迅速买了些吃的带回旅馆,然后就固守在房间,一步也不敢离开,唯恐与冯德明错过见面。然而,左等右等,等到下午5点多钟也没见冯德明来,再打他手机,始终处于无人接听状态。程远懵了,抓耳挠腮坐立不安,又在房间里来回兜圈子。
“难道这合同书是假的?……”,程远疑惑,再次拿起那份工程合同书看了看,可看了半天,还是看不出有啥毛病。“那他为什么不来呢?连电话也不接……”想着想着,他彻底泄气了,于是将份合同书揉成一团,憋气地扔在了地上。沮丧之间,他眼前又浮起冯德明那一副傲慢冷漠的嘴脸,怒火顿时像火山一般喷发出来,从地上捡起那份合同书,一把撕了个粉碎:“妈的,管你是真是假,老子不陪你玩了。”
地板上到处是纸屑碎片。等怒火稍稍平息了后,他才抓起桌上的小包,打算到外面逛一逛,以消消自己心中的郁闷。可这时,他只听见有人敲门,便打开房门一看,不由得楞住了,冯德明竟然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位他的随从。
“怎么,你要出去?”冯德明指着他手里拿着的包问。
“当然,我已经等你一天了,我得找饭吃。”程远铁青着脸说。
“我是言而有信的人,说来肯定来,只不过有事耽搁了一会儿。”冯德明一本正经地说。他干咳了一下,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取出一只支票夹,朝程远扬了扬:“这里面有一张65万元的支票,应该归你,但你先将那份合同书还给我,我才能给你。怎么样,那份合同书呢?”
“刚才还在,现在撕了。”
“撕了?你怀疑这合同是假的?”
“当然,因为你口是心非,我不相信你。”
“你怎么会这样?我不是答应你我来看一看的吗?我告诉你,程远,我欠你工程款不错,但我为人正大光明,绝不会做出这种下三滥的事。”冯德明用手指着程远,气呼呼地说。他双手撑着腰,在房间里来回来转悠,然后拾起地上合同书碎片看了看,煞有介事地说:“这份合同书是真的,你大概已经知道这工程的标的是多少了吧?它可比你那65万元要多得多。今天我也不跟你多啰嗦啥,等你将这合同书完整地还给我,我再和你谈65万元的事,否则,正如你所说的,一切免谈!”
说罢,冯德明怒气冲冲地和随从转身就走。程远傻了,呆若木鸡地站着,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复杂,真假难辨;也没料到姓冯的会来这一手,一切努力化成了泡影,真他妈的老奸巨滑。程远急火攻心,愤怒之下,拿起桌上的热水瓶就朝房门扔去,没想到热水瓶里还有剩余的开水,随着瓶胆的破碎,滚烫的水一部分溅到了他的脚背上,顿时,他抱着一只脚呼天抢地起来。
六
程远是被妻子用面包车接回家的。当时,还多亏旅馆老板娘发现及时,将他送到了附近的医院治疗,然后又通知了他的妻子。程远的右腿背上被烫掉了一层皮,红肿溃烂,钻心地疼,被裹上了层层纱布,虽然伤势不太严重,但路是不能走了,只能躺在床上养伤。这伤一养就是4天,慢慢地脚伤总算有所好转,能撑着拐仗一瘸一瘸地出门了。但程远的内伤却越来越严重了,因为离支付12名民工工资的最后期限,仅剩下2天,而他还完全没准备好。这几天他脑子里,不是想着那65万元工程款的事,就是钻进那合同书一事里拔不出来,整天昏昏沉沉的,寝食不安,以至于今天上午发起了高烧。苏姗用体温计测量了一下程远的体温,吓了一跳,高烧竟然达到了39点8度,她噙着眼泪,死攥着丈夫欲到医院去。
“不用,苏姗,我这是心急攻火,没事的,你只要拿一片‘安乃近’来就行。”程远蠕动着干燥苍白的嘴唇,无力地解释着。
苏姗拗不过丈夫,只得从抽屉里找出一盒‘安乃近’,剥了一片递给了他。正当程远吞下药片喝水时,客厅外响起了敲门声,苏姗拉开门一看,竟然又是以小胖子为首的那3位民工。
“你们怎么又来了?不是说好15号的吗?”苏姗忍不住扳起了面孔。
“不好意思,老板娘,我们提早来是想落实一下,心里好踏实点。”小胖子冷冷地说。
“反正到时候一分钱不会少你们的,你们走吧!”苏姗没好气地下了逐客令。
“老板娘今天怎么一点也不客气?啥态度哦?”一位脸色黝黑、着军呢大衣的男人瞪起了眼睛。
苏姗咽了一下唾沫,正欲解释,房间里的程远发了话:“是小胖子他们吗?苏姗,让他们进来。”
苏姗无奈,只得敞开大门让这3人踏进了屋。
“苏姗,泡茶。小胖子、小四川、大彭你们坐。”程远半躺在床上,用手指了指边上的椅子。
然而,这3人并没有坐,却卑谦地站在一旁,朝程远尴尬地笑着。
“你们是不是对后天发薪的事,还不放心?”程远盯了他们一眼。
“嗯,是……我们只是问问老板,工程款讨回来了吗?”小胖子唯唯诺诺地问。
“还没有,不过,也快了。你们放心,不会影响后天发薪的。”程远镇定自若地回答。
“程老板,你钱还没讨回来,后天拿什么来支付我们的工钱?”衣着军呢大衣的男人,用怀疑的眼光看着程远。
“车到山前必有路。你们别管这么多,只要到时来拿钱就是了。”程远淡淡道。
“这……这……”着军呢大衣的男人,面露窘色,欲言又止。还是一旁的小胖子诡计多端,他搔着头发,朝程远嬉皮笑脸地说:“老板,我看这样好不好?为了预防万一,我们3人想在你家里住上个两天,反正我们也不会打扰你们的生活,我们就睡在厅里,我们吃得起苦……”
没等小胖子说完,苏姗脸色陡变,她瞪起眼睛厉声喝道:“放肆!你们还有没有完?是不是上次对你们太客气了?得寸进尺……”
程远怕事情搞僵,忙挥挥手劝住了妻子。他明白手下这3位民工,对自己还是心存疑虑,于是起身坐在床沿说:“这样,为了让你们放心,也不要影响我家里人的正常生活,我把我这套房子的房产证押给你们,这房子至少也值个百把万的,总没问题了吧?如果觉得还不放心,这屋里的东西,你们尽管拿。”
程远说完,起身在一个橱柜里翻找着房产证。小胖子慌了,他连连摆手陪笑道:“不,不,程老板,我们对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们只是和你开个玩笑,别当真。”
说完,他朝另两人使了个眼色,慌慌张张逃一般地离开了程远的家。
程远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气,他朝妻子摇摇头,露出了苦笑。
苏姗不悦,责备道:“你怎么会想到把房产证押给他们的?这多不靠谱,万一房产证弄丢了怎么办?”
“我这是缓兵之计,只要能把他们打发走,该给他们的只能给,你难道真愿意让他们住在家里?”程远正色地回答。
苏姗无话在可说。她沮丧地沉默了片刻,淡淡地问:“那你打算怎么办?后天一眨眼就到,到时候你拿什么发给他们?”
“我已经和一家借贷公司说好了,打算跟这家公司先借点,今天下午就去办手续。”程远木然地回答。
“啥,借贷公司?那不是明摆着借高利贷吗?”苏姗吃了一惊。
“事已到此,我没路可走,只能这么办,我不能说话不算数。”程远憋气地朝门外看着。
“不管怎样,我坚决不同意你去借高利贷,你借高利贷就等于死路一条。”苏姗朝丈夫激动吼着。
程远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朝妻子摆摆手:“对不起,苏姗,我不是故意的,请你原谅。”
“我就是不同意你借高利贷,你也不想想,这高利贷就是老虎口……”苏姗噙着眼泪,小声地嘀咕着。
“这我都知道,但除了借高利贷,我真想不出其他办法。谁愿意借这么多钱给我?亲朋好友就是跑个遍,充其量也只能借个两万三万的,这能解决什么问题?……唉,这都是那姓冯的给害的,我真他妈的想一刀宰了他。”程远跺了一下脚,咬牙切齿地说。
苏姗神色凝重地来到窗前,拉开了厚厚的窗帘,朝外面茫然地看着思索着。过了一会儿,她转过脸迟疑地说:“程远,我想这样:家里呢,我记得你跟我说过,还有20万元的存款,如果是这样,还剩下45万元的缺口,要不跟我大学里的一位同学去商量借点,你看怎样?”
“大学同学?人家肯借这么多钱吗?”程远困惑地看着妻子。
“实话跟你说吧!他是我的前男友,现在搞了一家投资公司,听说效益不错。”苏姗解释。
“哦,原来是这样!那你们为什么没进行下去呢?”程远讪笑着,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
“我就知道你要说这话,谁还没有一点隐私呢?我问过你吗?还吃这个陈醋?”苏姗不满地朝丈夫白了一下眼。
“你误解了,我只是感到好奇……好了,别说了,那他现在还和你联系吗?”程远心虚,竭力掩饰着。
“过去他偶尔来个电话问问,现在好长时间没来电话了,当然,我也不会主动与他联系。”苏姗回答。
“那你有什么把握肯定,他就一定能借这么钱给我们?”
“我这不是死马当活马医吗?如是你不相信就拉倒。”苏姗噘起了嘴巴。
“好好,要不你现在就和他联系一下,试探一下他的口气?”程远急不可待地说。
苏姗从自己的小包里找出一张名片,看了看后拿起手机拨了对方的号码,令人意外的是,话筒里竟传来“你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的提示,这让她困惑不解又十分沮丧。
“怎么,没打通吗?”程远问。
“号码是空号,我估计他换了手机号。”苏姗无奈地说。
“那怎么办?”程远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只能上门找他,否则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公司远吗?”
“再远也得去,不过,你这脚走路行吗?”苏姗担心地问。
“没关系,我跟你去,为了民工的工资,也只能这样。”程远朝窗外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七
洗漱打理吃罢早饭,夫妻叫了一辆出租车上路了。苏姗所说的这位大学同学的公司好远,离他们家有30多公里路,出租车开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苏姗倒不是怕路远,而是担心到了那儿白跑一趟,那真要了命。幸好,当她在这家公司门口,将来意说明后,门卫竟然很客气地将她和程远带到了经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