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
“妹妹,给哥喝一杯?”一个满身福相、挺有派头的中年男人邀请玉方喝酒。突然杀出个程咬金,强仔的朋友怒从心起,站起来指着中年男人嚷道:“你算哪根葱,滚他妈的,滚!”
话刚落,走上来一个腰粗膀圆的汉子,凶形恶煞地对强仔的朋友说:“哥们,怎么对我大哥说话的,是不是皮痒了?欠扁?”“咋啦?有人想闹事?”另一个五大三粗的人也走了上来,用眼往桌上扫了一遍,捋起袖子,握紧拳头,作出打架的姿势。
强仔见势不妙,赶紧打圆场,讨好似的说:“大哥,没什么。来,我敬你们一杯。”
“你算个球,你也配?要喝也得是这个妹妹与我大哥喝。”先前来的那个汉子把强仔的手蛮横地扒拉一边,洋洋得意地瞅着玉方。“来,妹妹与哥喝一个,给点面子成不成?”一身福相的男人微微弯腰,谦卑地笑着说,一副儒者风度。
“啪”的一声,一杯酒泼在那男人脸上,玉方站起来,怒不可竭地说:“什么东西?本姑娘没这个雅兴。”
“臭三八。找死!”后来的汉子恶狠狠地扬手要打玉方。
“别动粗。我最看不惯欺负女孩子,尤其是漂亮的妹妹。打是亲,骂是爱,说明我们有缘。呵呵。”那福相之人不怒反笑,看了一眼玉方,抹去脸上的酒水,然后命令那两人道:“豹子,野猫,我们走。”
强仔与他朋友审视着玉方,惊呆了!
四
玉方去长沙办事,办完事后,迟疑了一会,决定去省医看望骆菲。来到先前的病房,不见了骆菲和爸爸,病床上躺着别人。玉方跑去值班室找管床医生包大夫,包大夫说已转回县医几天了。
玉方很生气,转院也不告诉她,害得她白跑这么远。查来电显示,果然四天前有骆菲的未接电话,心里涌起丝丝愧疚。拨过去,通了,骆菲一直不说话。玉方只好挂了,顾不上吃饭坐上回县城的班车,闷闷不乐。
回到县城,天完全黑了,街上灯火通明。由于饮食没规律,玉方有胃痛的老毛病,现在又犯了,隐隐作痛,额头上沁出许多细密的汗珠。忍痛来到家门口,奶奶正坐在门前吃晚饭,见了玉方,欣喜异常,放下碗筷拉着玉方的手嘘寒问暖,仔细端详一番。“奶奶,有吃的没有?我饿死了。”奶奶慈祥,玉方常在奶奶面前撒娇。
“有。有。这儿有我今天去庙里烧香带回来的雪饼,你先填填肚子。”奶奶连忙把桌上的旺旺雪饼给了玉方,看着玉方充满怜爱地说,“上去吃饭吧。”
玉方说走不动了,先休息一会。奶奶搬来椅子,用衣袖擦干净,让玉方面对面坐下,握着玉方的手神情凝重地说:“小方,你好长时间没回来了,是不是对菲菲有想法?现在菲菲得了病,你千万不要弃他而去。”眼里充满忧郁、祈求和泪水。
“不会的,奶奶。”为了安慰奶奶,玉方言不由衷,心里忐忑不安。不想让奶奶深究下去,赶紧上楼看骆菲去了。奶奶看着玉方的背影,浑浊的眼泪滴了下来,喃喃自语:“她走了,菲菲咋办?妞妞咋办?不会把妞妞也带走吧?”奶奶越想越愁,越想心越疼,再也没心思吃饭。
玉方回到房间,骆菲靠在床头,盖着被,在电脑上看电视,脖子上裹满纱布。骆菲瞅了眼玉方,没吱声。玉方来到床前询问病情:“好些没有?”
“好不好与你有什么关系?”骆菲冷冷地说。
玉方知道骆菲心里有气,不计较这些,又问:“在长沙住得好好的,为何回来了?让我白跑一趟。”
“在省医住院太贵,把药带回来,在家养也一样,每周去县医做一次血透。你看,我脖子上还插着管子呢。每月去省医复查一次。”见玉方关心自己,骆菲语气缓和了许多。
因胃痛难忍,玉方来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独自煎熬。骆菲发现不对劲,忍痛慢慢下床,去了厨房冲了一杯咖啡,端到玉方面前的茶几上,低声地说:“胃又疼了?喝杯热咖啡,暖暖胃。”然后回了卧室,仍躺在床上。玉方喜欢喝咖啡,捧着杯子,慢慢品味,一股热流涌上来,暖了的不仅是胃,还有那冷冷的心。
翌日,骆菲去县医做血透,玉方破天荒地要陪他去。骆菲愕然,说她胃疼就在家休息吧,由妈陪他去。玉方不听,坚持要去。骆菲滔滔不绝:“血肌酐已从700降至500多点,大夫说若能降至400以内,并保持下去,就不用做血透……”言语中充满信心和对生的渴望。做血透,就是在脖子或手臂或腿上割开皮肤,插上管子,将体内的血引至体外机器,全部清洗一遍,清除代谢废物和多余的水分,并将净化后的血输回体内。这个过程需要四个多小时,非常痛苦。为了治病,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呢?
妈妈(玉方管婆婆叫妈)来了,亲昵地挨着玉方坐下,满脸笑容地与她说话,要替她守着,让她回去吃饭,别太累了。玉方感觉到这段时间不知咋的了,大家都异于往常,对她格外的好。尤其是妈,无微不至地关心她,简直是讨好她,她心里不是滋味,很不适应。聪明的她,何尝不明白,大家怕她离开骆菲,离开这个家,因为她是骆菲战胜病魔的一剂良药。可谁又理解她心中的痛苦呢?
彩铃响起,强仔打来电话,说店里出事了,出大事了。强仔在电话里非常慌张,要玉方赶紧回。玉方很歉意,说店里有事,让妈代她向骆菲辞行,然后火急火燎地走了。
一小时后,玉方感到店里,店里一片狼藉,明显被人砸过,强仔和小李哭丧着脸,惊魂不定的样子。“怎么回事?”玉方急切地问。
“姐,有人故意找茬。”强仔气愤地说,“我烧的鸡腿,是昨天买的,在冰箱里冻着,那人硬说鸡腿变味了,要讨个说法。我与他理论,结果他们几个人把店砸了,还打人。”玉方这才注意到,强仔右眼角有淤青。
玉方义愤填膺,十分蹊跷,寻思得罪谁了,还是谁与她有仇,应该都不会,莫非是上次泼酒的那个?看他那么大度的样子,不会做出这种龌龊的事。不过,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难知心。
“姐,想啥呢?咋办?”小李怯怯地问。
“什么咋办,收拾干净,照常营业。”玉方息事宁人,近来事多,心烦肚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就算了?我不甘心。他们也太猖狂了,我找人收拾他们。”强仔突然变得男人起来,替玉方鸣不平。小李欣然凝视强仔,仿佛强仔越发威武高大了。
这两年社会经济持续低迷,如同阳痿,一蹶不振。大环境如此,饮食业也不例外。玉方的烧烤店更是惨淡经营,一天没几个顾客。昨晚,父亲从乡下打来电话,说没钱给母亲买药,吞吞吐吐张口要钱。母亲得了肺痨,一年四季咳嗽,有时咳出血。常年吃药,是个药罐子,有点钱全送给医院,家里捉襟见肘,入不敷出。父亲不是迫于无奈,是绝不会向她伸手要钱的。想起母亲和骆菲都在病中,不禁愁绪满怀,无论怎样,不能让母亲没钱看病吃药。越想越揪心,带上银行卡,挎上包,急冲冲地朝建行走去,把卡里为数不多的钱全打进父亲的账号。
五
这座江南小城,受台风影响,一连几天阴雨绵绵,冷风瑟瑟。雨后初霁,趁无顾客,玉方站在店外的阳光里,享受深秋阳光的温暖,驱赶心中的阴霾。
街对面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宝马车。车里坐着两人,司机膀粗腰圆,后座是个满身福相的中年男人,久久地都注视着对面玉方的烧烤店,像野兽狩猎一样,两眼死死地盯着猎物。
“大哥,何必这样呢?搞得像地下党敌后侦查似的。”司机替身后的中年男人叫屈。
“闭上你的臭嘴。你懂个屁!你以为是街上找‘小姐’,扔两个钱就直接上床?嗳。”中年男人训斥司机,眼却一直盯着街对面。
“只是太委屈大哥。大哥你看上她,那是给她脸,她应该屁颠屁颠地兜着。上次在酒店她泼你一脸酒,换作我早给她几巴掌,不给她点颜色,她不知道马王爷的厉害。要不来个霸王硬上弓,不服也得服。”
“屁话。掌嘴。还霸王硬上弓,那同流氓有什么区别。像我这么儒的人,能干出那种龌龊的事吗?”中年男人轻蔑地瞅了眼司机。
司机轻轻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撅着嘴,不以为然。
“豹子,你不懂,这叫‘欲擒故纵’。呵呵。你大哥我缺女人吗?不缺。缺的是真正喜欢我的女人,我要的是她的心。”
“大哥,我看嫂夫人就非常爱你。”司机疑惑不解。
“别提她,一提起她我心里就窝火。哎!年轻时不懂爱,倒了八辈子霉,娶了这么个母老虎。”
车里顿时死一般的寂静。
这时有三个小青年叼着烟朝烧烤走去,一会就嚷嚷起来,越吵越凶,剑拔弩张。“你们没事找事,动手试试。”玉方忍无可忍,怒目相视,“强仔,拨通我表哥的电话,说有人闹事,要他带几个警察快点过来。”
强仔愣了一会,马上反应过来,赶紧拨打电话。须臾,兴奋地大声说:“通了,通了,姐,你说话。”
玉方接过手机就说:“表哥啊,有人在我店里闹事,欺负我,你赶紧带人过来。几个人?就三个毛小伙子。要快,啊。迟啦,就见不上你表妹啰。好嘞,拜拜!”撂下手机,玉方镇定自若,面带喜色。旁边的小李一会瞅瞅老板娘,一会瞅瞅强仔,一脸疑惑。
“嘎”的一声,一辆黑色的宝马停在店前,从车上走下两个人来。“干嘛呢?谁闹事?”膀粗腰圆的人问玉方,然后对三个小青年嗔目而视。
“谁活得不耐烦了?敢欺负我表妹。豹子,收拾他们。”中年人不怒自威。那三个小青年见势不妙,溜之大吉。
中年人英雄救美,不无得意,笑着对玉方说:“我正好路过,见有人找茬,心中愤愤不平,于是就。嗳,妹子,今后有什么事,谁敢欺负你,给哥来个电话,哥摆平他们。”
玉方礼貌性地报以微笑,但纳闷,这人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哦,对了,正是在酒店里请她喝酒的那人,心里顿生疑云。偷偷注视中年男人,中等身材,福态,肤色偏暗,憔悴,看上去年过半百。可对他没什么好感。
“小姑娘,别楞着,给我烧两个鸡翅,两串鸡屁股。我还没吃午饭呢。”中年人吆喝小李。小李连忙烧烤,慌乱中把一串鸡屁股掉在地上,又重新拿了一串。那人扫了几眼,盯着玉方说:“哎呀,生意不怎么好吧?你放心,我给你想办法。”
玉方只笑笑,没往心里去。路人一个,随便说说,怎能当真呢?
“豹子,付钱。”中年人接过烤好的鸡翅和鸡屁股,吩咐豹子。
“啊?哦,哦,我付。”豹子犹豫了一下,赶紧掏出钱来。
“算了,算了,算我请大哥。”玉方客气地说。
“不用,不能吃霸王餐,该给的必须给。请客也是我请,哪能让女孩子请呢?”中年人回头冲玉方一笑,上车去了。车屁股一冒烟,没入车流之中。而那回眸一笑,让玉方起一身鸡皮疙瘩。
“姐,我看你表哥对你挺好的。”小李不无羡慕地对玉方说。
“你傻呀!”玉方笑着说,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小李的脑门。小李莫名其妙。
宝马车向市政府大楼驶去,在拐角处远远见一群人堵在政府大楼门前,车停下来,豹子问:“今天不是周末吗?围着那么多老百姓干嘛呢?”“拆迁户,一般不知好歹的刁民。”中年人乜斜了一眼不远处被他称做“刁民”的百姓。
“那还去吗?”
“你傻呀。躲都来不及,还往跟前凑,这不自找麻烦。快走。”中年人不满豹子的问话。
“回家?还是?”豹子琢磨不透大哥的意图,不得不又问了一句,心有余悸。
“回什么家。去‘天上人间’,你提前联系。”
“是,大哥。”
“我提醒你这个猪脑壳,在我单位或同事面前,不许叫我‘大哥’,叫我‘局长’。听明白没有?猪脑壳,说了多少次,总记不住。”局长颐指气使。“知道了。”豹子一听“猪脑壳”,就气恼,觉得局长不尊重他,羞辱他,因而暗暗恨他,咒他。
六
烧烤店的生意有所起色,顾客渐多,有不少回头客。这给了玉方些许安慰,但离她所希望的差之甚远。眼下,她迫切需要钱,母亲的病日趋严重,不能再拖,必须尽快住院治疗。无奈之余,她想到了闺蜜,闺蜜非常爽快答应借钱,她准备这一两天回趟娘家,送母亲去医院。
手机响了,是局长打来的,玉方犹豫了一会,接通了电话,又是请她吃饭,这不知是多少次了。玉方佩服局长的韧性,每次都是彬彬有礼,对她的拒绝不愠不火。她想起闺蜜求她的事,她这个闺蜜是个生意精,要她向这位局长大人求情,要他高抬贵手,把她买的地皮给批了。闺蜜不知从哪儿打探到,对她穷追不舍的不仅是政府官员,还是位高权重的局长大人。她终于答应赴宴,局长喜形于色,要立马派车过来接她。
玉方带着强仔,坐上黑色宝马。临上车时,豹子瞪了强仔一眼,瞪得强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车向郊外疾驰而去,一个多小时后来到山里头的一家山庄,名曰悦龙山庄。山庄环境幽静,景色怡人,庄前有一大水库,水质清冽,微风吹拂,波光粼粼。
上了二楼包间,老板笑容可掬地说:“还是老地方,特意留着。”包间内设施齐备,色调柔和,别致,温馨。推开窗户,远处秋染层林,近处水波荡漾,山中秋景尽收眼底,临水而立,心旷神怡,恍若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