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旗帜】鬼域
还是方志勇第一个挥舞着拳头冲了过来,不过这次我一点也没有谦虚,我低头避过那一重拳,右肘自下而上在他腮帮子上来了一下,我看见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利用这个缺口,我一下跃过他的身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逃跑。不用回头,从背后沉重的脚步声和野兽般的嚎叫,我就知道他们正在急速追来。
我飞快地穿过竹林,却吃了一惊:竹林后面是一面峭壁,大约有二十米高。
陈刚他们不给我喘息的机会,从各个方向合围过来。我绝望地看着这面致我于死地的峭壁,心里把它咒骂了无数遍。这峭壁显然是无法攀登的,至少以我的水平、在没有工具的情况下是无法上去的。
幸好有救命的野藤!
我来不及多想,抓住野藤往上爬,这个动作很需要臂力,所幸我是个中高手,因此爬得颇为迅速。我爬到大约十米左右,身边的泥土开始大面积脱落,还有些掉到了我脸上。往下一看,易江磊正在扯我攀的这根藤,我一松手,换了一根藤,他们又拉另一根。我就这样一直换,不知不觉间,我已经转到了峭壁的另一面,而他们早已拉不着我。
我突然乏力,顺藤降落下来,峭壁的另一面是广阔的平原,郁郁葱葱,丘陵起伏,正是那梦里出现的墓群,周围花花草草的挺绚烂,颇有点“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的韵味,不过我没时间欣赏了。陈刚他们几个已经血红着双眼追杀过来,我对独自搞定他们四个没一点把握,于是只有继续狼奔虎突。
这些墓一个接一个,走进去就像进了迷宫,到处转悠就是走不出来。期间我与黄李松碰了一次面,他脸色更青了,煞气很重,看见我咧嘴一笑,那神情就像是狼看见了羊。我有点怕他了,确切来说是怕他手里锋利的镰刀,其实以我的格斗水平,一般人不是我的对手,所幸他们几个只能称为壮汉,还不算高手。
黄李松跑步的姿势越来越怪异了,晃晃悠悠的动作大开大合,我转身就跑。
在这荆棘遍地的墓群中,我被四个战友追杀,跑得大汗淋漓,这要是说出去,所有人都会认为是扯淡。但这就是现实,我还得逃命。
我跑到一个墓碑前,上面写着“故显考徐公正鸿大人……”这墓碑我已经是第三次经过了,我哀叹一声,站在坟墓顶上,无奈地喘气。太阳已经爬得很高了,温度逐渐在起来,我迷彩服贴肉的地方都被汗水浸湿透了。这块地势稍高,我能看见陈刚他们几个正在寻觅着。他们的动作很凶狠,仿佛对逮不住我很愤怒,特别是陈刚,所到之处那些树木都遭了殃。
怎么办?我几乎要崩溃。为什么他们几个都变成这样了,而我没一点事,要不把我变成他们一样也好啊?
一道灵光闪过,我突然想起来了!梦里的那个小女孩,她是怎样带着我走出去的。我依稀记得那条路线,于是凭感觉跑了出去,不知不觉,我从荆棘丛中跑下了山,一些民房突兀地出现在面前,这些民房的墙壁上面都长满了青苔,地面上杂草丛生,看来很久没有人住了,奇怪的这些房屋的式样还挺新,建筑时间应该不长。一条条小巷纵横交错,有点像梦里出现的集市,于是我再次凭一点朦胧的记忆,在这些巷子中狂奔。
在这个过程中,我能听见斧头和铁镐拖在地上刺耳的摩擦声,陈刚他们几个一直在执著地追赶着我。
我气喘吁吁地跑出这个村落,心跳快得像要爆炸一样。在村子外面真的有一条公路,我顺着公路跑了一段距离,一辆巴士远远地开了过来,我站在路中央,拼命向它摆手。
车停了下来,我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在后面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巴士车启动了,速度很慢,然而快过陈刚他们几个,他们奔跑的身影在视线中越来越远,直到模糊不清。
我惊魂未定,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但是车里面每一个人都很沉默,在座位上端坐不动,没有人问我,也没有人收钱,气氛有点沉闷。这些人的穿着很奇怪,像很多年前流行的服装,有个胖子腰带上还别着bb机。车里有一股腐烂的气味,这气味越来越浓,奇怪的是所有车窗都紧闭着。我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喊道:“司机,停车!”
前面所有人都回过头来看我,他们的眼神都是冷森森的,让人起鸡皮疙瘩的那一种,并且他们的脸色都很怪,就像是……死人的脸!
这时候,正好经过昨天走过的老村,村口那棵老槐树静静的立在那里,我觉得有些异样——昨天不是倒了的吗?
我顿时感到毛骨悚然,站了起来,喊道:“停车!”
司机没有理我,巴士继续向前开去,我骂了一声,站起身来,向他走过去。司机穿着花衬衣,很专注地开车,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回头一笑,满嘴的黄牙,上面还有剩余的菜叶,居然是那个疤脸汉子!
我从反光镜里看见后面所有乘客都站了起来,缓缓向我移过来。
又见鬼了!我来不及多想,一拳将车窗上的玻璃砸碎,直接破窗而出。残存的玻璃在我脸上划过,火辣辣生痛,我一个滚翻,卧倒在路旁草丛中。
我听见易江磊沉重的呼吸声。
这么快就追过来了?这些家伙真是阴魂不散,我在欲哭无泪之余,能做的事情就是继续趴在草丛中,大气也不敢出。脸上伤口流出的鲜血一滴一滴掉下来,跟汗水混在一起,蛰得皮肤生疼,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嘴角也咸咸的。
脚步声逐渐远去,我松了一口气,撑着身体刚想站起来,风声响起,我本能地一滚,一把斧头落下来,惊出我一身冷汗,回转身来,陈刚正张大着嘴看我,一嘴的獠牙,上面滴着鲜红的血。
紧张让我忘却了疲劳,我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像兔子一样敏捷地蹿了出去。陈刚一击不中,顿时像野兽一样嚎叫,那叫声动人心魄,我一阵头皮发麻,继续抱头鼠窜。
这一路上充满了死亡的危险,我的长跑水平发挥到了极致,疯狂地摆动双臂,麻木的双腿已经感觉不到疲劳了,耳畔是呼啸的风声。因为已经是熟路了,所以这一段路我都不用想,拼命跑就行了。从老村村口,到那条小河,我几乎是用一口气跑完的。
那座小石桥凭空消失了!
我是顺小路跑到河边,然后看见那里空空如也。这条花白的小路绝对是过桥的人们踩出来的,一直通向河边,我也记得是走这里过来的,然而桥不见了!
背后响起陈刚等人的狂吼,他们锲而不舍地追赶到现在,也不见体力衰退。
我来不及多想,今天离奇的事情太多了,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幸好过了河就安全了,于是我纵身一跃,跳到了河里面。
我拼命地游啊游,背后传来陈刚等人怪异的笑声,我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只见他们四个并排站在一起,把斧头铁镐拄在手里,看起来很随意,令我感到极度恐怖的是:他们四人身后,一个白衣长发女人的身影若隐若现,好像就是那个唱挽歌的女人!
我大吼一声,发泄心中的恐惧和压抑,然后继续向前游动。
这条小河宽不过十来米,我却游了好久,我抬头一看,前面仍有十来米,这现象让我想到了传说中的“缩地法”。
筋疲力尽的我,终于绝望地沉没下去。
6
我这是到了什么地方?
欧洲中世纪的城堡?中国古长城?还是美洲深林中玛雅人的古建筑?
一切都似是而非。总之,我置身于一处综合了古代各地建筑风格的地方。它既不是古堡、城池,也并非城市、村庄。很难用抽象的言语来描绘这个地方的特征。
具体来说吧!按我的逻辑思维和观察力,我看见周围有许多方形的建筑物,成笔直的两路排列开来,使我置身于街心。地面上干净整洁,空无一物,甚至连一点灰尘都没有。地势平坦,看不出来是用什么砖石铺垫而成。那些像是“房子”的灰色建筑物,一律在面向街心的正中开了一道狭窄低矮的口子,但没有门窗。
天色似乎早了一些,让我忘记了现在现在的实际时间是午夜。浑钝的天空里夹杂着灰、黄、蓝三种颜色。从这三色交织的间隙里透出微弱的亮光,让整个空间处于黄昏时的状态。
但整个建筑群中居然没有一点灯光。这么节约?
四周静得出奇。隐隐可以听见远方传来极细微的金属撞击声。我忍不住想前去一探究竟,于是向前走去。
“有人吗?”我大声喊道。雄浑的声音响彻夜空,回荡了一会,就被浓浓的夜色吸收得一干二静,整个空间更显寂静空荡。
我走在死一般沉寂的街道上。皮鞋触碰地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随着我的心跳有节奏地前进着。我告诉自己,这只是幻觉,而幻觉和梦一样,是不用付出任何代价的。
笔直地前进,也不知走了多远。再抬头仰望苍穹,依然是惨淡的黄昏,似乎没有完全黑下来的趋势,仿佛时间流动到这里就静止了。
我走到街道尽头,发现又是另一条街。同样是方形的房子,同样没有门窗,同样整洁的地面,完全是第一条街的翻版。
我继续前进,但走到街道尽头又会出现另一条完全一样的街。如此往复,我又看到了我的摩托车,它静静地斜躺在那里,是唯一让我感到有生气的物体,它与周围的物体搭配得极不和谐。
我开始紧张,意识到这不是在做梦,而是我已经切切实实来到了一个神秘的地方,或者说是一个未知的空间。
更为要命的是:我闯不出去了。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在这神秘诡得让人窒息的地方,我已经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
就在我濒临绝望的时候,前面突然火花一现,那细微的金属撞击声逐渐清晰起来。我停住了,在十步之遥的地方,一个巨大的壮汉正挥舞着硕大的铁锤狠力砸向那方形的建筑物。
我敢发誓他是我所知道的最强壮的人。身高可与姚明媲美,健美程度连施瓦辛格也要逊色三分。赤红的皮肤,青筋暴露,每一寸肌肉都凝聚了无限力量。盈满愤怒的双眼,项羽般的胡须,大卫式的鼻梁,宽广的前额如钢铁铸就般呈深红色。
他是谁?为什么在这里?我忍不住想一探究竟,向他走去。但走了很久,他距我仍有十步之遥,这十步的距离竟无法逾越!
我停住脚步,看着他正调动全身每一块肌肉,表情严肃,一丝不苟地锤打着墙壁,每一下发力都很到位,动作很协调,衔接也很连贯。
但坚固的墙壁仍在他的打击下然不动。
“嘿!朋友!”我叫他“歇一会吧!”
他闻所未闻,仍在专注地砸着墙壁,但石墙却仿佛更加坚固。我又冲他喊道:“兄弟,停一停吧!”我想我已经给足他十二分的面子了,但他仍充耳不闻。
这么大架子?我不由火冒三丈,吼道:混蛋,去死吧!”然后想象着他会掉转过来,一锤让我成为肉饼,一边做好躲避的准备。
但他仍然毫无反应,仿佛除了摧毁这道石墙外,再没有什么东西能吸引他的注意力,也没有任何人能动摇他的决心。
我向他微微低头,以表敬意,为他的力量和执着。
我回过身来,正要迈步前进,一个庞大的黑影突然迎面扑来,我已经来不及闪避。就在我自叹体积、底盘都不如他,必定会跌个四脚朝天时,他庞大的身体却如一团浓烟般拂过我的身体,向后扩散开去。
其实我并不怕鬼神,有时候还希望真有其的存在,因为那样会让生存状态更加精彩。但现在乍一见这离奇的现象,我还是吃了一惊,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亲爱的先生,请不要惊慌,我不是你们所以为的鬼魂。”我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这样一句话,并且还是极标准的普通话,很有磁性的男中音。
但我没见他开口,我打量着他的外形:头部微凸,双目极有神,如探照灯光般刺得我浑身不安;身材高大瘦削,外罩一件基督教徒常用的大黑袍。
我突然觉得他很面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他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还有,为什么他的身体看得见却摸不着?我脑海里有了一连串的疑问。
不等我开口,他就微笑着滔滔不绝地说:“我是你们尊称为智者,能看透天地宇宙过去未来人生兴衰荣辱一切变化的人;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是混合世界,是物质与精神统一、而精神起主宰作用的空间。还有,我的身体也是物质与精神的统一体,可视而不可触摸,有形存在而无实体。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不开口就能说话,还有你不开口我就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告诉你吧!在这个混合世界,没有一切客观存在的东西,没有语言,一切交流全凭心灵感应,这下你懂了吧?”
当然,这些话他都没有“说”出来,只是被我的意识感应到了而已。
“看到那蠢笨如牛的汉子了没有”智者对我说:“他之所以能像我一样存在于这空间,是因为他有一种永恒的精神,永远执着于信念,他的精神是不死的。
“请你记住这句话,在这个地方,你能想到,就能做到——只要你的精神足够强大。
“我给你看一组画面,相信你会有收获。”
这人突然凭空消失了。无数幻想在我面前瞬息万变,一幕幕情节在我面前呈现。
我看见一个系红头绳的小女孩坐在古朴的门槛上翘首盼望,她的眼神穿越无数乡村与都市,焦点是一个扛着麻袋行走的汉子,那人一脸的憨厚,挥汗如雨却面带笑容,是那种生活艰辛却充满激情的男人。
女孩身后的房子里,黑色的木床上,一个胖脸男人和一个白衣女人正在不停地翻滚折腾。
一个男人走进房间,正是那扛麻袋的汉子,他看着床上翻滚的两人,神色悲痛欲绝,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绝望的眼神。
汉子与那个小女孩在院子里相拥而泣,院子边缘的桃花上落英缤纷,天边的云彩冉冉漂移。
嘿嘿,这句话不是我说的,但确实也这么认为。很有感染力的小说,如标题,一下把人带到一个特定的环境与气氛之中。
很感慨,不知道为什么别人看小说扫几眼就行了,评论早凉在那儿要成冰了,我还才看了个开头。
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