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冬之恋曲”征文】记忆中的冬季(散文)
冬天来了,踏着满地落叶和枯黄的巴根草,漫步在乡间小路上时,记忆中的家乡冬季景象和开心快乐的场面,便像这满地落叶般在脑海里一片一片地被风掀起……
当季节跨过秋收忙碌的门楣来到了冬季,大地便脱去了绿装,一场场寒霜把大地染得一片萧瑟。菜地里、瓜架上的蜿蜒曲折的扁豆藤和丝瓜藤逐渐逐渐地枯萎,灰色的老丝瓜像沙袋吊在枯藤上,地上枯黄的蕃瓜藤像一根根褐色的麻绳,藤上还有几个大大小小老黄的蕃瓜躺在地上,唯有一块青菜经得住霜打,依然郁郁葱葱的。河坎旁,一撮撮金黄色的野菊花,从枯萎的杂草中探出头来露着笑脸,骄傲地摇头晃脑的;树上的叶子已落叶归根了,光秃秃裸露着躯杆,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一群鸡子在垅埂上懒散觅着食,不时地停下来缩起鸡腿休息一下;“鸡冷缩腿,鸭冷下水”,河里的鸭子却精神抖抖,不停地头钻到水里欢快地找食吃。远远望去,田野是一大片褐色的土地,冒出嫩嫩的尖细绿芽,麦田里还有社员们在挥锹挖墒,庄稼人称之为“丰产墒”。
天气越来越冷了,爷爷在家忙着把牛粪集中起来,准备在大雪来临之前将牛粪粑晒干,以备足烧火材料,到下雨下雪天烧锅做饭就不用愁了。做牛粪粑很简单,将牛粪里放些稻草,用铁锹搅拌均匀了即可,然后奶奶将牛粪做成一个个蓝球大的团子放在地上,爷爷手上抓个小草把将牛粪团子往土基墙上贴,不一会儿,一大堆牛粪贴完了,三间房孑的土基墙上贴得满满当当的,远远望去像乐队的铜锣般一个挨一个挂在墙上。有太阳晒的话,两三天表面就可以晒干了,然后就将它们取下来,我也帮忙取,因个子矮就站在墙角扒下面的,奶奶说:“小孩子别打闹,别把手给弄脏了。”牛粪粑取完了,墙上留下了一圈一圈的痕迹,像是人身上拔火罐子时留下的褐色痕迹。取下来的牛粪粑的反面还没晒干,就将两片搭成人字型铺在地上继续晒。
初冬不久,家里自留地里长的胡萝卜和红薯成熟了。母亲拿着铁锹,我拿着菜篮子跟着到屋后地里挖胡萝卜和红薯。只见母亲一锹下去就是一大把胡萝卜,长长的红彤彤的上面还有胡须,我迫不及待地拧起一根胡萝卜,抹掉上面的泥巴想先尝尝鲜,母亲看到我要吃,就说:“脏!不能吃!”然后拿到河边水里洗了洗,我抓住缨子将胡萝卜放到嘴里“咯吱咯吱”啃起来,脆脆的甜甜的非常好吃。挖完了胡罗卜,又开始挖红薯,我们这里也叫山芋,一垅一垅的,母亲挖山芋特别小心,如果挖不好山芋就破了,我就将挖出来的山芋往篮子放,有大有小团圆形,母亲看我眼巴巴盯着山芋垂涎欲滴的样子就说:“生山芋不要吃,晚上放到锅堂里,烤熟了再吃。”晚上吃过晚饭,母亲拿着长脚火钳将锅堂里的烤熟了山芋挟出来,顿时一股山芋香味扑鼻而来,我伸手迫不及待地去拿,刚碰到时,烫得我将山芋甩出老远,那真是心急吃不了烫山芋啊!等稍微凉了气,剥开烤枯的山芋皮,里面黄灿灿的热气腾腾的,吃到嘴里黏嗞嗞的又香又甜,吃完了,我还伸出舌头将留在嘴唇上的舔干净,那味道至今回味无穷。
到了隆冬,当北风吹进窗户缝发出阵阵怒吼声时,天空中便下起纷纷扬扬的大雪。我喜出望外跑出屋子,踏着软绵绵的雪,脚底下发出“咯吱咯吱”清脆声,挨家挨户招呼小伙伴们到村头一起打雪仗、堆雪人,在雪面上用枝条画各种各样的画儿。最有趣的便是雪地里捉麻雀了,方法很简单,就是将一块地上的雪打扫干净,用一根树枝撑起筛子,筛子下面撒一把小米,然后用一根细线绑在树枝上穿过门缝,关上大门躲在门后,线抓在手里,接下来就等待麻雀的光临。雪盖住了大地,断绝了鸟儿的口粮,一群麻雀在空中盘旋发现这里有米,当然机不可失,“呼啦”一下子从天而降,落在筛子下面吃起米来,灵敏可爱的麻雀哪里知道这是个陷阱,我在门缝里看准时机用力一拉线,筛子应声落下,眼急脚快的麻雀幸运地逃走了,贪吃的麻雀就成了瓮中捉鳖,然后用细线扣在麻雀的腿上,失去了自由的麻雀在拼命地挣扎,却总飞不出我的掌心,我开心极了,牵着麻雀就回到家里。不一会儿鞋子上的雪化成了水,这时,奶奶把早上制作的火盆拿来给我烘鞋子。奶奶又拿来火钳放在火盆上,让我把脚搁在上面,还拿来一把蚕豆放在火盆灰里,过了一会儿便听到“噼噼啪啪”的蚕豆爆皮声,蚕豆熟了,我坐在凳子上一边烘脚一边“咯嘣咯嘣”地吃蚕豆,手上嘴唇上粘满了黑灰,黑黝黝的脸上还淌着两道清鼻涕,看上去活像个小丑,但心里快活得不得了,在隆冬里享受着雪与火的乐趣!
雪过了,天晴了,太阳出来了,屋顶上的积雪慢慢地融化了。庄上的小伙伴们又出来玩了,把屋上的冰凌取下来,当成手镏弹扔在地上,冰花四溅,晶莹透明的冰棱像玻璃片一样,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扔完了,男孩子开始用铁钩子推铁环玩,大的小的环“当当”地像驼铃声。那边,女孩子三四个在一起跳皮筋,两条腿轻盈地像燕子上下翻飞,头上扎的麻花辫子也跟着上下左右舞动,嘴里不停地哼着歌谣,有节凑有动感,那姿势仿佛是跳着优美的芭蕾舞。跳完皮筋,又踢毽子,毽子是妈妈用铜钱和鸡毛做的,将铜钱用一块布丁缝上,然后再把粗的鸡毛管子缝在铜钱中间,管子上面插上五颜六色的公鸡毛,宛如小花瓶非常漂亮。毽子在女孩子脚上蹿下跳的,毽子和脚好像有根隐形的线连在一起,怎么也掉下来,一会儿踢过头顶,轻轻地落在头上,一会儿毽子又蹦到身后,用脚反踢,我们男孩子看得眼花瞭乱。看着好玩,我们也过来凑热闹踢毽子,可是腿脚没有女孩子轻盈灵活,怎么也踢不过女孩子,于是又推着铁环像一群小鸟似的飞奔而去。来到一条小河旁,浅浅的河面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仿佛是一面硕大的镜子将河面盖得严严实实的。我们放下铁环,捡起地上的瓦片在冰面上打滑片,用力扔出去的瓦片像脱弓的箭一样飞滑得很远很远。有的小伙伴索性来到冰面上,手里抓着一根树技当杆枪,模仿军人爬在冰面上葡蔔前进,喧闹声在小河的上空飘荡,宁静的小河一下子热闹起来。
进入腊月,腊月是年尾和年头的交会点,这时,年味逐渐来了。农村家家有掸尘习惯,除旧迎新,新年新气象,母亲系起围裙忙着打扫卫生,打来一盆水,拿起抹布将衣柜、香几、桌子、凳子等家具上尘埃擦掉。父亲用竹枝和长竹杆做了一个掸尘把子,将屋顶上的蜘蛛网和灰尘掸掉,再把辛苦了一年的劳动用具上的泥巴洗干净集中收好,接着用泥土把堂屋的地面浆得平平整整的,爷爷用毛笔蘸着白石水在堂屋中间画了个吉祥圆图案,将八仙桌子放在图案上,美极了。掸完尘,就到了腊月初八吃腊八粥了,顾名思义就是用八样食材煮成的粥,有红薯、黄豆、红豆、枣子、胡萝卜、青菜、茨菇、花生米等,营养丰富。
过了腊月初八,年越来越近了,母亲开始为我们准备做新鞋和新衣服。在家里把旧布丁收集起来,用糨糊粘合起来贴在门板上晒,晒干了,剪成鞋底型,一层层叠起来,再用粗线慢慢地纳。白天母亲和庄上的妇女坐在一起,一边纳鞋底一边聊家常琐事,晚上在煤油灯下挥舞银线。母亲心灵手巧,会做好多种式样的鞋,穿着母亲千针万线亲手做的布鞋,脚上从来没有生过冻疮,同学们都羡慕我的鞋漂亮。新衣服是买一块布料送给裁缝做的,不管怎么困难,省吃俭用都要给我们做一身新衣服过年。母亲拿着布枓领着我到裁缝家量尺寸,过几天就会做好。
快过年时,辛辛苦苦忙碌了一年的庄稼人把好吃的东西都集中在过年来品尝。家家杀鸡杀猪、腌咸肉、磨糯米粉面、做汤圆,再把腌制好的咸货挂到门外的墙上凉晒,还要磨豆腐,母亲就把平时垅埂上长的黄豆拿出来,用淘米箩子洗干净,放在盛满水的桶里浸泡,第二天父亲将泡好的黄豆和一梱柴火挑到村上磨豆坊里磨豆腐,晚上回来时,水桶里变成了满满的白花花的豆腐、干子、布叶。
蒸馒头是过年的象征,也是家乡永恒的习俗,不管富的人家还是穷的人家,每到过年都要蒸馒头,只不过是多与少的区别。腊月中旬开始,家家屋上的烟囱里炊烟袅袅,长长的烟柱升腾云宵,树上的喜鹊似乎嗅到从农家窗户里飘出来的香味,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分享着庄稼人的喜悦心情。蒸馒头可是个技术活,蒸馒头的头天晚上要将面和好。记得母亲和奶奶将口袋里面倒在大盆里用水和,这个过程最讲究技术,要掌握好比例,不能硬又不稀,再放进事先调好的发酵粉,做好后放进沙缸里或者芭斗里,用被褥盖好保温,第二天,母亲从缸里取出涨起来的面,面里放点碱,在桌上慢慢揉。父亲将做好的稻草笼圈围在锅口上,以防漏气,锅里放满了水,然后坐在锅堂口将洒干的柴禾放进锅堂里烧。蒸馒头的笼是跟人家借的,是竹篾做的三层笼,直径和锅口差不多大,每层还要垫一层笼布才好放馒头,桌上摆了个闹钟,当闹钟响了,第一笼馒头蒸就可以出锅了。父亲从锅堂门口出来,端起三层笼放在院子里搁好的门板上打开笼盖,热气腾腾、白白嫩嫩的馒头,香味扑鼻而来,不管烫不烫我抓起来就吃,一边吃一边拿来洋红碗和一枚圆章为馒头点红,白里透红的馒头妆扮得像小孩的脸,用手轻轻地一点,还留下一个可爰的小酒窝。到最后,奶奶用面做了一对吉祥鱼和年糕,放在堂屋菩萨前,寓意年年有余、步步高升。傍晚,太阳藏起了脸盘,树上的喜鹊己归宿,屋顶上的饮烟也渐渐消散了,奶奶将馒头送给左邻右舍品尝,这是纯朴憨厚庄稼人团结友爱的表达形式。馒头是庄稼人幸福的笑脸,是丰收喜悦的写照。
除夕到了,冬季的脚步即将走完最后一步,墙上的日历翻过最后一页,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了,家家大门上贴起了红红火火的对联,对联上写的是吉祥语,还贴起了福字、窗花,屋里墙上挂满了丰富多彩的年画。这时,乡村开始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小孩子穿起了新衣服新鞋子,在外面追逐喜闹,打钱堆,掀大炮,一派欢乐欢庆的气氛。母亲早做好了一桌丰盛的年夜饭,在吃前母亲先把丰盛的饭菜碗筷摆上八仙桌,父亲点上蜡烛上了香,祭祖祈奶奶叫我们跪下给阴间的祖先叩头作揖,祈求来年祖宗多保佑。这个祭祖的风俗传统,成为了怀念亲人、感恩祖先的重要仪式,一直保留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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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着满地的落叶,漫步在乡间的小路上,徜徉在记忆中的冬季里,回忆起童年那一幕幕快乐场景,心中犹如升起一轮火热的太阳,浑身上下涌动着一股股热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