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旧时光里的年
耳畔传来的零星或远或近地鞭炮声,街上越来越熙攘的人潮都在告诉我,年的脚步越来越近了,但我却觉得年味越来越淡,不禁怀念起小时候过年时几件难忘的事。
最难忘的是春节做芋头糖。做芋头糖很费事,提前几天得把大麦牙做好。每次父亲都抓几把大麦,挑选出粒大饱满的,放到一个盘子里,倒上水,过几天大麦就发芽了。等大麦牙长到2寸左右,不用母亲吩咐,我们早跳进地窖拣了一篮子芋头,用冻得通红的小手把它们洗得干干净净,倒进锅里煮熟。母亲用白色的纱布,缝制一个布袋子,把煮熟的芋头盛到里面,使劲攥布袋里的芋头,让芋头汁顺着袋子流出,这是个很费劲地活。每次母亲都累得脸汗流浃背,我们一会给她擦擦汗,一会往自己嘴里撂几个芋头。我们欢呼雀跃着,仿佛年就在不远处,等着我们去接它似的。芋头汁做好后,得放一会,让里面的渣滓沉淀后再倒入锅里,这时再把大麦芽切碎,和芋头汁一块煮,一直煮到稠乎乎的才行。 我们几个帮着母亲填柴禾,拉风箱,柴火把我们的小脸也映得红通通热乎乎地。芋头汁熬稠后,在菜板上厚厚地铺一层面,把芋头汁舀出,浇到面上,这时才算做成了我们的最爱——香甜可口的芋头糖了。母亲一般都浇成圆形,寓意我们家新的一年里团团圆圆,平平安安。
然后就是父亲写春联了。我的父亲是村里的秀才,毛笔字写得很好看。他写春联是一件很隆重的事儿。年三十的一大早,他就上街买来了写春联用的大红纸,墨水,毛笔。我们几个围着他,把红纸展开,裁成他需要的尺寸。只见父亲捋起袖子,拿起毛笔,蘸满墨水,拉开架势,那一幅幅表达吉祥如意的春联仿佛一条条通往幸福与富裕的康庄大道,就在我们面前徐徐展开。父亲刚写好一副,我们就忙着拿到院里去晾干。刚写好的春联有股墨汁的臭味,晾干后才能闻到淡淡的香味。春联晾干后,我们又忙着把去年的春联撕下,再用笤帚把门上的灰尘扫尽,这时母亲做的浆糊早滋滋地冒着热气了。我们认真地贴着春联,哪是门楣上的,哪是单扇门的,哪是双扇门的,哪是横批,都分得清清楚楚。门外,北风呼啸,房檐上的冰锥如宝剑般悬挂着,闪着明亮的光;屋内,春意盎然,欢声笑语,蒸腾的水汽将玻璃氤氲的浪漫而又朦胧,破旧的房子也因为贴上大红色的春联而似乎妩媚起来了。
还有就是拜新年。年初一拜新年是孩子们的节日,拜年能得到很多好吃的,运气好时还能有几分钱。儿时的那些年,每年年夜饭后我都把第二天要穿的新衣拿出来,整整齐齐地放好。我永远记得母亲给我缝制的那件玫红色的外衣,上面有两个大口袋,我穿上它去拜年时在小伙伴面前特有面子。穿着新衣服的小伙伴,呼朋引伴地吆喝着一起去拜年。无论走到谁家,吉祥如意的话儿先说几句。那时候虽然穷,但乡亲们决不吝啬,拜年的孩子们到门口了,都招呼着进屋,一人一把花生瓜子。碰到有在外地工作的殷实人家,还会给我们几块花花绿绿的糖果或几分钱。拜完年后,我们就靠着稻草堆比谁的东西多,天上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正感叹着,先生说:“不是现在年味淡了,是什么都能买到,不需要亲手做了;什么都能吃上,不馋了。”想想真是一语中的,不禁哑然失笑——还是现在的生活好,过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