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走到也河的河堤上，在离河堤大概还有四五米的地方停了一睐，她转过身，向半坡上望去，李明媚还坐在那里，早上坐在那里，到现在也没有移动过，四目相对，又有多少怨忧在里面呀？在王翠花的眼里，她和李明媚应该是同一时代的人，她算是幸运的，一棵树，她栽了一辈子，而眼前的李明媚，一辈子都没有栽一棵树，曾经有人劝她改嫁，但她没有，她心中已没有了李爱财，但她的心中还有李耀祖。李耀祖给她买一些药，也给李明媚买一些药，这她知道的，她没有责怪李耀祖，原因很简单，李明媚裆里的洞长了树疙瘩，就是让李耀祖栽树也栽不成了。况且，最近几年，上面的政策好，孤寡老人有最低生活保障，得病老人有医疗救助，但这事，李耀祖只对她一个人讲过，让她绝不要说出去。不说就不说吧，反正凹沟槽的政事她管不着。另外，李耀祖是凹沟槽的父母官，照顾孤寡老人是他的份内之事，这样会赢得全凹的村民的尊重。自己的男人受人尊敬了，她的脸上也有光彩。当她在想这些事的时候，再向上望的时候，李明媚已不在屋前的场子上了，厨房已升起了缕缕炊烟。
　　 王翠花正准备蹒跚着往回走，突然身后传来一声甜甜的声音：“支书夫人，上午好。”
　　 王翠花听到后，转身一看，原来是狐狸精胡婧婧，胡婧婧在凹沟槽是出了名的骚货，她听说凹沟槽里有人给了她钱，她就跟人家干那事儿，但这都是道听途说的，到底有没有？也没有人抓个现场，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胡婧婧一脸的笑容，还尊称她为“支书夫人，”这话听起来让人舒服，到底是城里来的女人，不像全凹的人都叫她“翠婆娘，”多俗气呀。于是，她笑着说：“啊，是婧婧呀，逛河堤来了。”胡婧婧便随话搭话，说：“是的。”说罢，向上凹转去，给她留下一阵刺鼻的香水味。
　　 其实，这胡婧姨并不是出生于城市，也是出生于农村，而是在城里的风月场所干事，王二去那些场所找乐子，两人一拍即合，走到了一起。今天，她早上从上凹转到下凹，又往凹外的出口走了一段路程，目的就想勾勾这凹沟槽的父母官李耀祖，因为父母官的兜子里有钱呀，她才不在乎干那事儿有悖于伦理道理，就像城里当时流行的一句话：“老板，我给你打工，你给我钞票，你舒服，我也舒服。”反正那事干完之后，也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王翠花蹒跚着回到屋前的场子，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咳嗽不止。李耀祖还在他的里屋里，他听到了王翠花的咳嗽声，没有出来过问，这是惯病，休息一会儿就好了。王翠花更知道李耀祖还在屋子里，最近这几年，她只听到李耀祖梦中呓语：什么公益森林款呀？什么粮种补贴款呀？什么医疗救助款呀？什么低保款呀……她也没当真，李耀祖也从没有向他提起过村上的一些事，这些年不种地了，村上也没什么事了，这她知道。
　　 李耀祖清闲了，清闲了得找事干，李耀祖爱上了彩票，他从不赌博，觉得那是劳命伤财的事情，这也买彩票不同于赌博，即使没买中，也可以算是为国家体彩做点贡献。当然，这彩票的事情，王翠花是一窍不通，都是李耀祖讲给他听的。他还说，买彩票一次可以中五百万元，也可以中几千元，今年，他的运气好，屡买屡中，给她和李明媚买药的钱就是他在集镇买体彩票中的奖。但他从来不对王翠花是说每次中了多少。
　　 每天这个时候，他都会独自一个人蹴在里屋里，研究他的彩票，开始，王翠花也不懂，他说，彩票就是一组数字，你拿钱买这组数字，买中了，你就得大奖了。所以，他得研究哪个数字出现的频率高，那一组数字组合一定是明天的中奖号。他把插在兜子的钢笔掏出来，认真的记着各种数字，那聚精会神的劲儿不亚于数学家在研究数字。自从爱上“彩票”之后，他对数字就特别敏感，一本厚厚的本子上记录着各种数字，许是有些累了，他就给自己又沏上一杯龙井杯，端进了里屋，此时，他望着桌子上几张零星的体育彩票，这是他前几天买的。他给自己立了个买彩票的规矩：一次只买一张，绝不多买。那玩意儿是碰运气，运气来了，铁板门都挡不住，这几年他在走鸿运，钞票如潮水般向他涌来。他呷了一口茶，不屑一顾地朝那几张浅红色的纸张上望了一眼，眼睛里发着贼光，他又呷了一口茶，情不自禁地呵呵地笑了两声。
　　 有一次，李耀祖去了集镇上开会，他的里屋门忘了锁了，一般的情况下，那里屋门是一直锁着的。王翠花等他走后，就悄悄地溜进那里屋，其实，屋子就她一个人，她何必悄悄地溜进去叫劲？只不过是那屋里充满着神秘感，才让她有一种恐惧感和紧张感。进了屋之后，她又反手把门关上，借着微弱的灯光，她扫视了一遍屋里的一切，屋里就是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本记录推算彩票号码的本子，还有就是那一张张浅红色记着各种数字的巴掌大小的彩票。她把那彩票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上面除了一串数字之外，就是一张纸，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呀，像是一张废纸，这东西还能来钱呀？但李耀祖实实在在告诉过她，那时她还没有得病，这张纸就是一张存折，对呀，存折还不是一张纸吗？她又把那彩票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结果还是没什么异样。她又把屋里扫视了一遍，除外一张椅子之外，再没有其它物件。她很失望地走出了她认为很神秘的里屋，顺手拿了一张彩票出去，没事的时候，她便和凹沟槽的婆娘们一起闲聊，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彩票。她说，李秃子说了，这彩票可来钱了，若中奖了，那就是一张八、九位数字的存折。说得那些婆娘们个个睁大了眼睛，说，那李支书不是发大财了，赶明儿她们也要去买几张碰碰运气。嘴上是那么说，可凹沟槽的婆娘们没有一个去买的，她们舍不得兜子里的两块钱。但是，有一个消息在凹沟槽却传开了，那就是他们的支书大人买彩票中了五百万大奖！凹沟槽也有从外面找工回来的人说，买彩中奖是真事儿，他们在外面也买过，可就是把兜子里的钱都买完了，也没有中一张。他们还说，在城里的人，有的买了一辈子彩票，倾家荡产，也没有中一次。全凹沟槽的人听了，都觉得邪乎了，那么多能人都没有买中，他们支书李耀祖能买中吗？然而，那些出门见识过的人又说，这也不一定，买彩票就是碰运气，有的人买一辈子没买中，而一个小孩子跟随父母去买一次就买中了，咱们的支书说不定就有这样的运气呢？他们又说，以前买彩票买中了，卖彩票的人为了增加生意，大肆宣传，连三岁小孩都知道某某中了奖，但那常常给中彩票的人引来了杀人之祸。所以后来，凡是中奖的人都不允许卖彩票的人大肆渲染，而且还要求卖方要替他们保密，成为个人的隐私。鉴于种种原因，李支书买彩中奖是真是假？他们谁也不清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反正李支书是他们的父母官，中了奖，也不是坏事，他吃肉，他们李氏家族也可以喝点儿汤呀？要不，那李明媚长了树疙瘩的洞由谁来治呀？要他们集体凑钱吗？实际上，李支书出面掏钱治病，实际上就是给他们节省了钱。就这样，李耀祖买彩票中奖的消息在凹沟槽不径而走，不过，这是李支书的隐私，也是凹沟槽的秘密，只有李氏家族才享受这秘密的权利。
　　 其实，那次去集镇上开会，李耀祖事先故意忘了锁门，目的就是为了让王翠花给他把风放出去，他中了奖，身上有钱了。这样以来，他身上有钱的消息就会在凹沟槽不径而走，胡婧婧、徐凤仙肯定会得到消息，这些骚婆娘手上正缺钱呀，她们会主动上门勾引他的，他手上有钱呀，有钱能使鬼推磨。
　　 王翠花竟然不知道李耀祖使得这一招叫欲擒故纵，自己充了个二楞被骗了，还帮着给别人数钱，李耀祖当了一辈子的支书，已经成精了，不，更确切地说，已经成仙了，因为仙比精更需要长时间的修炼。全凹沟槽的情况他能顺流倒背，比如哪家有几口人？住在哪儿？甚至每个人出日年月日，他都记得一清二楚，还有死去的人是何年何日生的？还有得病的人何年何月何日在哪所医院查出得了什么病？他都能对答如流。以前，他对数字不是那么敏感，自从他开始买彩票之后，对数字就那么敏感了，而且是过目不忘。他之所以放风出去，是因为他是凹沟槽的父母官，是有身份的人，心里想着你胡婧婧、徐凤仙，但我不能蹲下身子跪下去求着你干那事儿，这样的话，他老了，那玩意儿也不是那么听话了，说硬就能硬起来的，只有那骚婆娘委身于他，全心全意地伺候他，他才能栽树栽得尽兴，玩得刺激。二都，将来自己的丑事儿万一被王翠花识破了，他也好有个借口反驳：我买彩票中奖不是你嘴长说出去的吗？那骚婆娘不是看中我的钱吗？花点儿钱儿是小事儿，钱乃身外之物，去了还可以再来，关键我的心还是你的，我俩长相厮守到黄土！他想他的这几句话一定会把王翠花哄开心的，到时，那俩骚婆娘左边一个右边一个，多惬意呀！王翠花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俗话说：女人变坏就有钱，男人有钱再变坏。这句是很富有哲理的，说明男人、女人变坏的过程正好相反。李耀祖为何有这等的思想？他有钱了，得花出去，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留着干啥？自己前半辈子算是为儿子李传根和他婆娘而活的，眼前，婆娘王翠花又得了绝症，过了今天没明天的，没享受到什么？人不为已，天诛地灭。这句话一遍遍地在他的心底念着，眼前再不享受，再过几年，想享受也无能为力了。
　　 那天下午，李耀祖从集镇上开会回去，和往常一样，没有理会王翠花，径直走进他的那间里屋。刚进去，又出来了，虎着脸，低沉地问道：“贼婆娘，你进我那屋干什么？”
　　 王翠花出来的时候，已将他的那些彩票挪回原位，椅子和记录本都已挪回原位，看将房间又恢复到他走时的一模一样，看不出有动过的迹像，这秃子是不是诈呼她的？她故而很镇静地反问道：“谁进你那屋了？”李耀祖说：“我的彩票少了一张，肯定是你进了，别人也不可能进去的。”王翠花说：“我以为什么宝贝没见了，原来是一张破彩票，有什么大不了，那里屋，是你的，也是我的，你能进，我也能进。”她见破绽已出，干脆承认罢，反正死猪不怕开水烫。李耀祖说：“心肝宝贝儿，以后你就别进里屋了，好好养你的病，至于我买彩票中奖的事情，最好别往外面说。”听王翠花的话，他的目的已达到，心中暗喜，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他之所以让王翠花别往外面说，实际上是引起王翠花的好奇心，增加他买彩票中奖的神秘感 和真实感。王翠花只好说：“好的，秃子，以后，我不进里屋，也不往外说，行吗？”她自知理亏，就用缓和的语气说。
　　 李耀祖没有回答，算是这件事儿就这样过去了。
　　
　　 十
　　
　　 今天，李耀祖干完他早上该干的两件事，晨练和喝茶，这都是有益于身体健康的大事儿。好死不如赖活着，人活一百，没有那个想死的。有些人的口中经常念叨着：生不如死，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真正让他死的时候，他肯定舍不得。不过，把生命置之度外的也有，那是在战斗年代，为了心中的信仰，为了民族大义而舍生忘死。像他的祖爷爷为了李氏家族的利益而甘心与土匪拼命，死于土匪枪下，这是一种大义之死，死得其所。而眼前，国家太平盛世，人人都享受着国泰民安的那种好日子，谁愿意死呢？婆娘王翠花就是不注意保养和锻炼，落下了病根，得坏了病，谁也救不了你，你只能苟延残喘地活着。他虽五十开外，只要心不老，那么脸上永远就会有青春的容颜，干那事儿才有劲儿，王翠花不能给他了，他不能憋死了，得另寻出路，出路王翠花已经替他打通了。他现在只有锻炼好身体，一旦机会来了，就可以一展男人雄风了。
　　 王翠花现在做不了饭了，李耀祖只做中午的一顿正餐，早晚的餐，他都是去集镇买的各种各样的食品，集镇上的超市里，五花八门的食品很多，面包、水果、零星之类的，应有尽有，只要兜子里有钱，想吃啥就买啥，哪像往年呀，想喝点糖水，还得弄糖票。现在日子真是天堂的日子，好得不得了。他昨天去厨房看了一下，早餐的食物不多了，今天上街得去买一些回来。当然，他上街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昨天上午整理了一下数字，他把要办的事情都记在脑海里了。
　　 李耀祖买彩票中奖的消息在凹沟槽不径而走，几乎全凹的每一棵树，每一块土地，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事儿，但他们不外传，像是保守秘密似的。这风当然吹进了胡婧婧的耳朵里，她一直都有自己的信仰：男人，只要你把他缠住了，他腰包里的票子就会源源不断地流向你的腰包，这就是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的道理。
　　 胡婧婧这几天一直在观察着李耀祖，李耀祖不愧于是老奸巨滑，还真摸透了凹里女人的心，就像他了解全凹沟槽的每家每户的数字一样，凹沟槽的婆娘们的心思他也都摸透了。她观察到的结果是：这李支书每隔一天就会去集镇一次，要想勾住他，在凹里肯定不行，她的婆娘嘴说是病怏怏的，但对他看得很紧，一直坐在她的屋前场地上，俯视着凹沟槽的一举一动，若在凹沟槽勾引李支书，那务必引起东窗事件，偷鸡不成反蚀了一把米，她不干这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儿。所以，要想勾住李支书，只有在凹沟槽外的丛林里动手了。前些时日，她每天早上起得很早，把自己修饰打扮一番，穿着低领衣，把奶子的一半都裸露在外面，并洒在了浓浓的香水。她还有一瓶催情水，此时她只是引诱，用不上那个，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关键时刻，她自然会用上。当见到李耀祖晨练的时刻，快到上凹口小石桥的时候，她就从家里走下去，她刚到石桥，李耀祖也刚好走到小石桥，俩人便邂逅了。她过小石桥的时候，专门猫着背，这样以来，她的两只小白兔般跳动的奶子无疑全部暴露在李耀祖的视线之下，他的两只眼睛像天空中的苍鹰紧紧地盯着地面的小白兔不放，直到她发出甜甜的问候：李支书，早上好。李耀祖才把他那贪婪的目光收回来，随后就是她从他身边闪过，留下清香，以及那回眸一笑百媚生，让他魂牵梦萦。这就是胡婧婧引蛇出洞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