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间来我家吃饭，我最近在装修店门，开业时你来喝杯喜庆酒。”
　　 “当然，一定来，到时候与同学们聚一聚，大家也好久没见面了。”
　　 “你忙吧，我不打扰你了！”
　　 “哪里话，行吧，下次我来找你。”
　　 十天过后，农军果然给大夫拿到了一笔钱。他们又聊了一阵子，谈了一些年轻时候的往事，然后才分别。
　　 大夫在纸城的人民路上开了一家日用品商店。随着他们夫妻俩渐渐熟悉商业行道，他们的生意越做越旺，生活条件也改善了许多。一年后，他们家里的那部黑白电视机也换成了彩色电视机，同时，又将家里的旧家具也更换了一遍。他们在一种平静的生活中度过。大夫的生活也没有多少改变，除了每天早上要接送孩子上学放学外，其余的时间都和护士在店里打理生意。在闲余时，他们看电视打发。偶尔不在店里的时候，他早晚间都在锻炼身体，也教自己的孩子学习武术。
　　 这天早上，护士打开电视机，听到报道：“于昨天晚上九点左右，胡涂笔被一根领带勒死在豪都酒店一楼的卫生间里，目前，警方封所了事发现场，案情还在调查之中……”
　　 护士听到这里，不由得一怔，看着电视机上的画面发呆。
　　 大夫进了店门，见护士站在柜台前发愣，问：“你怎么了？”
　　 “刚才电视里报道胡涂笔被人勒死了。”护士欣喜若狂地笑着。
　　 “这恶贼早该天诛地灭！才等到今天！死得好！”大夫恨恨地骂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把他杀了？活该！”护士也恨恨地诅咒。
　　 “那是上天在惩罚他。”
　　 “今天再去进些货物吧，很多商品都快卖完了。”护士笑意不止，又抓着布片抹着柜台，她的动作突然变得有力。
　　 “知道了。”大夫应了一声，也帮助打扫店里的卫生。
　　 大夫自从开店，就脱去了军装，平时几乎不穿军装，改穿比较流行的中山装，他没有以前那么有活力了。在随后的几天里，大夫和以往一样，除了看报纸上的新闻，就看电视上的新闻。他也跟进胡涂笔被杀的案情，似乎很关心这么个作恶多端的人。
　　 又过了几天，报纸上和电视上都没有报道胡涂笔被杀的案情。大夫还是和往常一样地生活，没有什么变化，唯一的变化是他的生意越做越旺，生活条件越来越好。不过，他没有像那些万元户一样，穿着时尚，手带金银，也没有腆着肚子，他经常在锻炼身体。
　　 护士也没有和那些老板娘一样打扮得时尚，让人看起来，似乎不像赚了大钱的人家。只不过，他们的店面改变了，改得比以前更宽大，也有了更多的物品，经营的品种也有了一些变化。
　　 大夫每年都会在报社里刊登护士寻家的启事，这已经持续了好几年，一直没有收到什么效果，也没有人打电话来认亲。他去报社里多了，与那里的人混熟识了。有人建议他到电视台去刊登信息，效果会好一些。
　　 大夫想一想也觉得对，现在他有钱了，有能力在电视台刊登一条附带信息，可以与电视剧场播出时播报，那样看到的人会很多。他想过之后，与护士讨论。他说：“今天我去了报社，刊登寻家寻亲的信息，那些人建议我去电视台去刊登，想一想也是，这几年来，我们只在报社里刊登，可能位置太偏了，不醒目，容易被人忽略，一直没有效果，不如在电视台刊登一次吧。”
　　 “你要先打听清楚价格，太贵了，我们承受不起，而且那么多的电视台，也未必能有效果。”
　　 “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们这么久了，也没收到有用的音讯，也不知道你爸妈有没有买电视机，关键之处，还是你离家的时候太小，连省份都没记住，现在是大海捞针，困难重重。”
　　 护士想起这些事来，脸色又暗淡下来了。她已经成家了，有了丈夫，有了儿子，有了公公婆婆。但是，在她心里还缺少了一股亲情。尽管她的公公婆婆对她视若亲生子女一般，可必竟还是少了一份母爱。
　　 她在外面流浪了十几年，在一次次的危难中逃离出来，又一次次走进欺骗的陷阱之中。终于在她二十四岁那年，遇到了大夫，结束了流浪和逃离的生活，从此安定下来了。
　　 “唉！慢慢找吧，终有一天可以找到父母，已经十几年了，只要有缘分，终究会找到，我也不急于一时，或许我就是一个孤独的命吧。”
　　 “别泄气，只要我们还活着，就一直找下去，我明天去电视台问一问情况。”
　　 “去吧，最好是全国都能收视得到，价格不也不能太贵了，否则就不要在电视上刊登启事。”
　　 “好吧。”
　　 大夫为了给护士找家找亲人也费了一番心思，他也想帮助她尽早找到亲人，现在，她的亲人也属于自己的亲人。他的儿子没有外婆外公，这对孩子是不是少了一点爱呢？他也不得而知道，有时候他儿子问：“爸，我的同学都有外公外婆，我的外公外婆在哪里呢？”
　　 大夫听了，怔了好一会儿才说：“你的外公外婆在天边，太远了，我们暂时还见不到他们。”
　　 “我们可以坐车去。”
　　 “车还去不了那个地方。”
　　 “要怎么样才能去那个地方呢？”
　　 “等你长大了，学会了游泳，我们才能去那里，或者乘坐飞机去。”
　　 “要过海吗？”
　　 “不是海，是一条小河，很深的水，没有船，没有桥，只能游泳过去。”大夫望着窗外，幽幽地编着故事。
　　 大夫去电视台询问过刊登寻家启事的事项，觉得效果不佳。回到家里，与护士商量了一个结果，最终没有去电视台刊登寻家启事。他们还是用以前登报的方法。
　　 大夫一面经营店里的生意，也看一些报纸和电视新闻，他希望能从一些寻人启事的广告中找到护士家人刊登出来的信息，这样，他们更容易找到亲人。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他们的生活重复着，大夫在店里闲着时，会在店里面的小屋里练字打发时间。听到护士叫帮忙时，他会出来协助生意。这种生活一直持续下去。
　　 光阴似箭，一眨眼，大夫和护士结婚十五年了，他儿子也入读中学，他们在同一个城市里生活。护士担心孩子有闪失，一直要大夫接送儿子上学回家。这使得大夫有些为难，也使得他儿子尴尬。
　　 他儿子的同学都是骑着小车子去上学，从来不要父母接送，唯独他儿子还在接送，看到同学们投来怪异的目光，他儿子心里很不高兴。他儿子总是说：“爸，妈，你们别送我去上学了，同学们都笑我还未脱奶！”
　　 “爸妈送你上学是保护你，疼爱你，你比他们幸福，管同学们怎么说呢。”护士说。
　　 大夫听了也直笑，又温和地说：“行了，我以后在你后面跟着，和你拉开距离，那样就好了。”
　　 “不用了，我们班的同学都认识你，再说，我都十几岁了，谁能骗得了我啊，就算遇到坏人，我可以用爸教的功夫打他们。”他儿子说得信心十足。
　　 “好了，别争执，要听话！”护士瞥了儿子一眼，十分不满，“快吃饭！”
　　 他儿子扮了一个无奈的怪脸，看了父亲一眼，见大夫微笑着，便沉默不语，只好低头吃饭。
　　 他们吃过早饭，大夫送儿子去学校，他们骑了一辆自行车，他儿子坐在后车架上，很不自在地斜着身子，似乎随时准备了跳车一样。
　　 “爸，你再和妈商量一次，同意我自个儿骑车上学吧，你看我那个女同学都自己骑车上学。”他儿子说。
　　 “我也同意你骑车上学，可你妈担心，她是为了你好，才这么要求，你可不能怪她。”大夫说。
　　 “我知道，可是为什么呢？我都这么大的人了。”
　　 大夫不方便将护士的遭遇告诉儿子，便没回答儿子。过了良久，大夫才说：“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
　　 “长大了？在你们眼里，我永远都长不大，永远是个孩子。”
　　 大夫笑了笑，说：“要不这样，前段路上你的同学多，我不送你过去，你跟他们一起去吧，一定要结伴同行啊。”
　　 “行，爸，你真好！”他儿子呵呵地笑着。
　　 果然，大夫来到一个公交车的站台下了车，将车子交给儿子，等他儿子与同学们一起结伴同行，他就乘公交车回店里去了。
　　 大夫这些年做生意很顺利，他已经开了一个大超市，叫做吉兆祥云超市，招募的工人已经有一百多人，他自己也有一辆太子福福五型号的汽车，他为人低调，不方便用车接送孩子上学，随了大众化，经常骑自行车出行。
　　 大夫处事比较保守，从来不喜欢去炫耀，这与他的家庭背景有很大的关系，他的父母都是老师，从小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在父母的影响下，他的品行和修养确实比别人高了许多，更何况他又在军队里生活过，可以说他有一颗没有污染过的、纯洁的心灵。
　　 大夫回到超市里忙碌，中午没有必要去接送儿子，他儿子在学校里吃午饭，只有下午才要去接儿子回家。
　　 下午四点半，护士提醒大夫：“要去接儿子回家了。”
　　 “我说，以后还是让他自己上学吧。”大夫提议。
　　 “他还小，不能大意，我们就这么一个孩子，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我就不活了。”
　　 “好、好、好，你别紧张嘛，”大夫拥着护士的肩膀抚慰，“我是这么个想法，他只要结伴同行，就不会发生什么事，那样安全，你认为怎么样？”
　　 护士略微思考，顾虑地说：“再让他长两岁吧，你辛苦点儿，要不让我去接送孩子吧。”
　　 “你不同意也就算了，我去接孩子会更安全，你在店里呆着吧。”
　　 大夫说完，出门去了。
　　
　　 六
　　 大夫乘坐公交车去纸城六中。这是离他家最近的一所中学，乘车极为方便，半个小时可以到达学校。在这半个小时里面，公交车要停五六次，他为此感到不舒服。有时候他想，自己跑步过去也只要三刻钟，真想跑步过去。
　　 他来到学校门口，刚好赶在了他儿子出来校门，他向儿子招了招手，两人走在一起，他们一起回家去。
　　 同路有好几个男男女女的同学走在一起，他们可以同走一站或多站路程。
　　 大夫看起来温和，说话也随和，他儿子的同学也喜欢和他谈话说笑。与他们同行到居住小区的只有一个女生。她住在大夫家的马路对面的一个小区里。她和他儿子同在一个班，关系和睦，两人谈得来。他们一路上谈着学习上的事情。大夫听着，心里高兴。
　　 回到小区里面，大夫说：“你回去吧，我去店里帮助你妈打理事务，等会儿爷爷奶奶回家了，你和他们先吃饭。”
　　 “爸，你有没有和妈妈商量我自己上学的事呀？”他儿子问。
　　 “商量过了，你妈觉得你再长两岁，就让你独个儿上学。”
　　 “还要两年呀？”
　　 “对！”大夫点了点头。
　　 “爸，你看我同学——杨绿都自己去上学，还是个女孩子呢！”
　　 “我知道，要不这样，以后趁着你妈不知道，我送你和杨绿汇合，由着你们自己去。”
　　 “行！这样挺好！”他儿子笑了。
　　 “回去做作业吧。”大夫挥手，示意孩子回家去。
　　 第二天，大夫果然送孩子与同学结伴后就在附近的街道上闲逛。
　　 大夫出了街口，来到了一个小广场上，拣了一只长条形的石凳子坐下，看着前面的几个老年人还在练拳健身。突然，身后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头一看，是农军，他的老同学。他还是穿着制服，但不是派出所的制服，换成了刑警队的制服。
　　 “坐吧，”大夫拍了拍凳子，“好久没见你了。”
　　 “是啊，前阵子忙着办案子，今天稍闲一些。”农军笑着说，“你店里还行吧？”
　　 “凑合着过日子，也只能这么过。”
　　 “你要不要去考公务员？到时候来我们队里工作。”
　　 “我没这份心情，当初我刚退伍回家，天天都想着做个公务员，端只铁饭碗，却一直找不到门路，求了好几个人也没有成功。”大夫望着前方马路上的行人。
　　 “那时候我也帮助不了你。”
　　 大夫和农军从小学起做了同学，他们一直同班到了高中毕业，他们的关系比较亲密，经常走在一起，彼此帮助，形同兄弟，又同在纸城生活，所以，他们一直都有联系。
　　 “我知道，你也干了十几年警察，才当了个队长，也不容易啊。”大夫说。
　　 “我们的同学中，也有不少已经功成名就了，可你我还是默默无闻，留在纸城挪不出去，如坐井之蛙。”农军叹息。
　　 “你我平安无事不也挺好，别去想那些功名利禄，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路，我们走得踏实了，也一生无悔。”
　　 “也许吧。”农军叹了口气，又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刚才送孩子上学，走了一段路，他又不要我送了，我就来这里坐会儿再回去。”
　　 “都那么大的孩子，还接送呀！”农军听了大笑不已。
　　 “护士的事情你也知道，她有心理负担，我也劝过她几次，可是没效果。”
　　 “她是个苦命人，这样吧，现在网络技术很成熟了，要不在网络上帮助她找父母吧。”
　　 “我又不懂那些东西，不是给我说天书吗？”
　　 “买一台电脑学习啦。”
　　 “现在孩子还在读书，怕影响了他学习。”
　　 “你还在登报寻找？”
　　 “是啊。”
　　 “这事啊，我回去后找队里会用电脑的同事帮助你找一找。”
　　 “让你分心了。”
　　 “我们做同学那么多年，还说什么客套话呢。”
　　 大夫笑了笑，说：“你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