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雄鸡争唱晓、小院住春光(散文)
“一唱雄鸡天破晓,东风吹入万户春。”蓝天下的小村,袅袅炊烟,雄鸡高歌,晨光透过浓雾,如丝丝缕缕的薄纱,簇拥着刚刚醒来的村庄。
在老家,清明过后,正是播种小麦的最佳时节,每天都看见父亲早出晚归,母亲也在忙着收拾老屋前那片小菜园,春风暖暖地飘过。我喜欢坐在土墙上,看着小院里的春光,嘴里背诵着一首母亲教我唱的童谣:“小鸡嘎达,要吃黄瓜,黄瓜留种,要吃油饼,油饼不香,要吃噶瘩汤”。童谣虽然已经很陈旧,那是姥姥留给母亲的记忆,母亲又教会了我。如此丰饶的童谣,一代代传承下来,尽管微不足道,也算不上文化遗产,在我心里却是最美的珍藏。
老屋的院子里,养着一群鸡鸭,在日头还没有落山之前,鸡鸭都已钻进鸡窝。母亲说:“鸡鸭进窝早,明天准是好天气”。打那以后,每天傍晚,我都会仔细观察鸡鸭,想验证一下母亲的话。说来也巧,我家这一群鸡鸭,还在院子里溜达,就是不进窝,天色渐渐暗下来时,鸡鸭才陆陆续续转进鸡窝。夜里,听见雨点打在窗户上,霹雳巴拉的响,心里一阵惊喜!鸡鸭进窝晚,预测天气还真的很准。
俗话说“牛马年好种田,就怕鸡猴这二年”。村里人对鸡年属性一直存在着偏见。比如找对象,属猴的要避开属鸡的,有“鸡猴不到头”的说法。还给属鸡的人定下了结论“一辈子刨食吃”。其实,这些都是对于属性的一种偏见,那些说法倒是蛮有趣的。传统习俗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改变的,时代在发展,人们思想中旧的观念也在悄悄地改变,如今给鸡年,有了新的定义“鸡、是吉祥的意思”,新观念就是好。
阳春三月,院子里的母鸡要抱窝了,母亲搬来空空的火盆,铺上稻草,将火盆放在炕梢墙角处,然后挑选出20多个鸡蛋,母鸡看见鸡窝就会乖乖地跳进去,展开两只翅膀,将鸡蛋遮盖得严严实实。
孵小鸡要用21天,鸭蛋孵出小鸭子要28天,所以母亲提前7天将鸭蛋在炕上用棉被捂热了,放进鸡窝一起孵化。当孵蛋到第七天的时,要检查是否有寡蛋。母亲先点上一支蜡烛,用书本卷起一个纸筒,把鸡蛋放在纸筒的另一端,用一只眼睛看着纸筒,在蜡烛光的透视下,会很清楚看到鸡蛋里面游动着一只红色的蜘蛛,这就是小鸡成型的摸样。
母鸡趴窝到了半个月的时候,蛋壳表皮上的温度会逐渐升高,母鸡会将身子高高抬起,给蛋壳散热。这时候母鸡最辛苦,总张着嘴,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我用小手伸进母鸡的肚子底下摸摸滚烫的鸡蛋,发现肚皮是光秃秃的,母亲说:“鸡妈妈为了用肚皮测出鸡蛋的温度,将自己肚子底下的毛用嘴捉掉了”。
一天夜里我睡得正香,就听见耳边传来“叽叽叽叽”的声音,我一下爬起来,看见有一只毛茸茸的小鸡仔,一身黑色的小绒毛,小脑袋调皮地从鸡妈妈的翅膀里探出头来,鸡妈妈“咯咯咯咯”地呼着它的鸡宝宝。在这一天里,大多数小鸡、小鸭子都出壳了。鸡妈妈发现小鸭子扁扁的嘴,用眼睛左看右看,并且发出““咯咯咯咯的叫声”,小鸭子可不眼生,乖乖地钻进鸡妈妈翅膀下。母亲给小鸡小鸭喂一点煮熟的蛋黄,来加强营养。我抓来一只毛绒绒的小鸡捧在手心里,可爱极了,鸡妈妈就会用锋利的目光看着我,并且向我发出“咯咯咯咯”的警告。
小鸡出壳五天的时候,就开始闹着要下地了。母亲就把小鸡小鸭子用小筐装上,放到小菜园里,鸡鸭们跟在鸡妈妈身后,向一大片流动的彩色云朵。母鸡用两只爪子不停地向后扒拉着泥土,找出一条蚯蚓,鸡宝宝就会拥挤在一起,用小嘴抢夺唯一的一条蚯蚓。站在一旁的鸡妈妈,满意地看着它的鸡宝宝们。
小鸭子看见水沟就会跳进去游来游去,鸡妈妈只能带着一群小鸡仔,站在岸边观看,等小鸭子游上岸,鸡妈妈才松了一口气。傍晚,母亲将准备好的小米撒在地上,鸡妈妈就会不停地捡拾散落在地上的小米粒,教会它的鸡宝宝们、如何捡拾地上的小米。鸡宝宝很聪明,一会就学会了捡拾小米。小鸭子吃的是切碎的菜叶,待宝宝们都吃饱了,鸡妈妈会在外屋柴火堆处刨一个小坑,展开一双翅膀,鸡鸭宝宝们就会钻进妈妈的翅膀下,总会有几只调皮的鸡宝宝,将小小的头从翅膀中露出,鸡妈妈就会慈祥的眼睛看着它的宝宝,这一群小可爱,在妈妈的翅膀下早已睡得东倒西歪……
盛夏,田野绿意正浓,远山若隐若现,微微茫茫,就像一幅水彩画。家乡有一种山野菜“婆婆丁”,婆婆丁给鸡鸭当饲料是很好的食物,婆婆丁味苦,吃了会给鸡鸭肠道起到消炎作用,吃婆婆丁的鸡鸭,长得特别水灵,从不生病。我最喜欢去野外挖野菜,找来几个小伙伴,挎着小筐,蹦蹦跳跳奔向广阔的田野。在林地边缘生长的婆婆丁已经长出肥大的绿色叶子,盛开着一朵朵金黄色花朵,甚是好看。一会儿,小筐就会挖进满满的婆婆丁,这时候,会采摘一束束金黄色的花朵,回到家后,将花儿插进瓶子里,顿时屋里就会飘散着醉人的清香。
一天,我正在老屋窗台上坐着,突然传来鸡妈妈凶狠的叫声,急忙顺着声音寻找,原来母鸡正在跟一只身体硕大的老鹰搏斗,老鹰的翅膀几乎贴近地面,一群小鸡吓得钻进柴火堆底下。母鸡展开两只翅膀,用尖尖的嘴向老鹰发起攻击,拼出命保护着自己的一群孩子不被老鹰捉住。母亲闻声拿起一根木棍跑过去,老鹰终于灰溜溜飞走了。鸡妈妈的头上流着血,“咯咯咯咯”地叫着,安慰自己的鸡宝宝们。鸡妈妈竟然如此勇敢,跟强大的老鹰对抗,这是爱的力量。
北方的秋天,天高云淡,爽风阵阵,红灿灿的枫叶,像燃烧的火焰,整个枫林被红色渲染成,一幅红彤彤的油画。如此热烈的秋,将院子里的一群小鸡身上的羽毛,渲染成锦缎一般的颜色。每一只鸡都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小芦花,大黄,小黑,小白,还有小花”。一有时间,母亲就会坐在老屋前面的院子里,教我识别公鸡、母鸡“鸡冠子大的是公鸡,鸡冠子矮矮的是母鸡。母鸡的腿细、矮小,公鸡的腿长、粗壮”。
到了寒冬腊月,父亲将公鸡放在外屋鸡笼子里养着增肥。冬天夜长,十多只小公鸡都开始打鸣,打鸣的声音有长有短,其中一只小公鸡打鸣婉转悠扬,我给它翻译成:“起来烧火吧”。俗语说“春三、秋四、冬八遍”。在半夜时分,我家这群小公鸡,就跟炸窝一般,打起鸣来此起彼伏,轮番上阵。这时候,邻居家的公鸡也开始打鸣,整个村子里的公鸡都在鸣叫。真真是“午夜梦中闻鸡鸣”。
时间流转,转眼又是一年春草绿,给刚刚回暖的大地,镶嵌成一抹优雅的新意。放学后总要去看看鸡窝,准会摸到一个鸡蛋,捧着热乎乎的鸡蛋送给母亲看。用不了几天,家里的小筐就会积攒满满的鸡蛋、鸭蛋。母亲将鸭蛋放进坛子里用盐水泡上,小筐里的鸡蛋,留着村里谁家媳妇坐月子,母亲就会去下奶。然后在积攒一些留着过端午节吃,有时会炒一碟鸡蛋,给父亲做下酒菜。母亲还在我上学的书包里放进两个热乎乎的鸡蛋,抚摸着圆滚滚的鸡蛋,心里是满满的幸福。
“雄鸡争唱晓,小院住春光”。春风又一次亲临北疆,吹绿的树木,吹绿了麦田,也吹开了心中浓浓的乡愁,美好的时光无声地走过,在岁月的辙痕中,细数对故乡的脉脉深情,内心总能有所触动。因为远离家乡,每一寸相思都如此珍贵,无论离家多久,那些澎湃的记忆,依然触手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