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品】想出名
时间:现代。
地点:郊区。
人物:阿D——33岁,自由职业,家住农村。
D父——阿D的父亲,55岁,农民。
D母——阿D的母亲,53岁,家庭妇女。
【幕启:台上是一农家居室,摆有沙发、地桌、椅子等。D父和D母坐在沙发上唠嗑儿。
阿D:(匆匆忙忙地从室外进来,将一副“对联”竖挂到地桌上方。上联是:弄点名声不容易;下联是:黑天白天琢磨哩;横批是:阿D)……出名啦,出名啦,总算出名啦!
D父:谁出名啦?
阿D:我!
D母:出啥名啦,咋出的名啊?
阿D:这不是嘛,书都快出来啦!(边说边从身上往下摘“挎包”,从里面掏出一个长100厘米、宽60厘米、厚20厘米的大书模型,一本正经地放到地桌上,置于“对联”的正中间,立起。)
D父:干啥,要上供啊?
阿D:上啥供啊?这是书的模型!
D母:怪呀,书还有模型。
D父:叫啥名?
阿D:《论短文》!
D母:哎呀我的妈呀,论“短文”就论了这么厚,这要论“长文”,还不得用吊车吊、用火车拉呀?
阿D:说实话,内容并不长,一页不到。问题是,作为一本书,得有个“前言”吧?
D母:“前言”整长啦?
阿D:不是,一页不到。
D母:作为作者的我,不得属上名字吗?
D父:就“阿D”俩字,那能多长。
阿D:但“作者小传”整的长!
D母:几页?
D父:查查看。
D母:(去翻模型书,查了半天)哎呀,到这——5444页!
D父:还剩几页?
D母:两页!一页是“前言”,一页是“正文”!
D父:这是前言“不前”、正文“不正”啊!
阿D:没办法,很无奈!“小传”是新“传”法,“传”的比较怪,致使“前言”和“正文”受到牵连,就被拐搭得“不前”、“不正”啦!
D母:你是咋“传”的?
阿D:采用了“大插叙”“大追叙”!前半截,插进了1004页,咱家的整个“家谱”;后半截,插进了4440页,两部电视连续剧剧本,《乌龙山剿匪记》和《东北剿匪记》,还有长篇小说《林海雪原》上半部!
D父:插家谱干啥?
阿D:你看,这本书的作者是我吧?
D父:是你。
阿D:我的“作者”呢?
D父:你的“作者”?你有啥“作者”?
阿D:我咋没“作者”呢?有!你再想想……
D父:谁?
D母:(向D父)你!咋这么笨呢。
阿D:爹,那你的“作者”呢?
D父:我的“作者”?
D母:(向D父)你爹!(指阿D)他爷!
阿D:那我爷的……
D父:得得!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阿D:就是说,这都有联系的,插“家谱”是该“插”!
D母:那为啥插小说、插电视剧剧本呢?
阿D:我爷爷参加过湘西剿匪,我太爷是东北抗联,后来还追过“座山雕”!
D父:《林海雪原》咋插了半部呢?
阿D:抓“座山雕”那阵子,我爷爷就赶上一半儿。
D父:(向D母)你瞅瞅“正文”,看他是怎么写的?
D母:(翻了翻模型书)括弧:下转第二本还没来呢!急购者、急用者,可到当地书店去购买同类产品!
D父:没啦?
D母:没了。
阿D:(强词夺理地)要不这部书咋叫《论短文》呢?
D父:印一本书就出名啦?我不信!
阿D:这只是小旋律,还得配上“协奏曲”。
D母:咋配?
阿D:晋职称!办学堂!
D父:咋的,你要开私塾?
阿D:是的。孔子是咋出的名,你俩知道不,不就是开私塾开的吗?我准备用“咱家”这“一个部门”,挂它两块牌子:一块叫“列腺堂”,一块叫“劁猪堂”。“列腺堂”治人的前列腺,“劁猪堂”专给猪做绝育。一三五开“劁猪堂”,二四六开“列腺堂”。
D母:礼拜天咋开?
阿D:——抓阄开。抓到哪个堂的阄,就开哪个堂!
D父:不嫌麻烦?
阿D:怕麻烦,怕麻烦能出名么?另外,在院大门口那儿,也就是挂那两块牌子的上方吧,我还打算挂一个横批……
D父:啥内容?
阿D:“医门世家”!
D母:这不瞎扯嘛,从你的八辈祖宗往这儿数,就你爹前些年当过几天大夫,后来一看不行,马上转产当了兽医。两样加一起,没到仨月。这能算“医门”么,能算“世家”吗?
D父:再说啦,我干那阵子,整的一塌糊涂,上边来人给封了,说是“非法行医”!
阿D:别造死卯子行不?你俩对我冷酷无情,就连挂块牌子的光都沾不上,我咋过这道“坎儿”呀?还能出名了吗!?
D父:沾点边儿、借点光儿,这倒不要紧,也不是啥问题。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是相互沾边儿的事儿。问题是,你这不是“沾边儿”呀,而是“沾边儿赖”!
D母:关键就在“赖”上。你爹怕你“赖”不好,“赖”遭喽、“赖”砸喽。
阿D:哪能哩!我就猜到你俩不会同意的,所以,现在我正式提出申请:请审阅,请批准!(从兜里掏出申请书,递给D父,D父又递给D母)
D母:(念)申请书:亲爱的爹爹、妈妈,你俩好!括弧:不好也得说好。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
小的时候没啥玩,我就和一群伙伴儿玩“沾边儿赖”。括弧:我想,你俩也玩过!——分成两拨儿,每拨儿都由后者扯着前者的衣后扇而依次连接成一队,然后你队逮我队、我队逮你队的。奔跑中、躲让中,两队人都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下气不接上气的,只要逮住了对方队的最末者,他的那一队人就算全输啦!
D父:“沾边儿赖”嘛!
D母:(继续念)然而,不知始于何时,“沾边儿赖”不再是孩子们玩的游戏,而是堂而皇之地走进了人们的生活圈子。若不信,我就试举几例:
祖上曾经有人念过几年书,就可以标榜为书香门第;老子行过几天医,儿子重操老子的旧业就是医门世家,开出的方子也便成了祖传秘方。
刚刚发表了两篇文章,就以作家自诩;才在电视台上露一次脸,就成了歌星;电视片中扮演了一个只做动作不说话的群众角色,不待该剧封镜呢,再介绍身份就是演员了。
有个啤酒肚,就装大老板;会几句专业话,就是著名专家;稍懂点儿天干地支,就是了不起的学者。
D父:这家伙,一套一套的!
D母:(继续念)家里有一个当官的,全家人都能发号施令;家里有一台公车,男女老少都跟着沾光;家里有一个贪污的,大人孩子都会收礼。
D父:(鄙夷地)这也比?
D母:(继续念)“沾边儿赖”的最大特点,就是用最短的时间、花最小的力气,走出一条到达预想目标的捷径。这捷径,是经过优选之后才确定的。至于快捷到什么程度,或许只可意会不能言传!
D父:(鄙夷地)还挺神秘。
D母:(继续念)名声,是无形的“通行证”和“准入证”,无论走到哪里都被人高看一眼……
D父:没啦?
D母:对不起,还有呢。(继续念)因而,我要出名,我要震动!我想光宗,我想耀祖!
以上是横批“医门世家”的挂牌申请,冷酷的爹、残酷的妈,请高抬你俩之贵手,就让儿子过了这个“坎儿”吧!申请人:阿D,即日。
D父:完啦?
D母:完了。哎,不对,下面还有一个括弧……
D父:念!
D母:(继续念)现如今,人家都在实行“表扬与自我表扬相结合”了,咱还装啥呀!?
D父:我不想客气地请问儿子你,我俩要是“不批准”呢?
阿D:事关“养老送终”!
D母:(拽D父到一旁,偷着说)他爹,好像不批不行,咋整?
D父:(回头向阿D)这个……暂时“搁置争议”,看“协奏曲”是啥?
阿D:晋职称!
D母:啥职称?
阿D:高级的……技师……农民堆儿里的!
D父:是农民系列的“高级技师”,对吧?
阿D:对。
D父:啥专业?
阿D:专业?啥“专业”,都给我整蒙啦!
D母:就是干哪个行当的吧?
阿D:啊!——劁猪!
D父:牲口类?
D母:不对,是兽医类!
阿D:爹,这就跟你“原来干的”一样啊,接上茬儿啦——“世家”嘛!
D母:你爹关心的,不是“世家不世家”,而是“违法不违法”!
D父:晋职称得有这个证、那个本的,你有哇?
阿D:“五老邪”给我整的论文证,“三老歪”给我整的毕业证。总之,我是缺啥补啥,少啥凑啥,没啥整啥!
D母:不得有专著吗?
阿D:这好说。把这部《论短文》改巴改巴,变成《论劁猪》另印一册,顶巴顶巴不就得了吗?
D父:我问你,“正文”咋改的?
阿D:……括弧删掉,把里边“下转第二本还没来呢”那段话改为这样的就成了:饿猪“要忍”;抓猪“要稳”;捆猪“要紧”;下刀子“要准”;割东西、拽东西、挤东西都“要狠”;松猪“要慎”;遛猪“要蠢”;看(kān)猪“要肯”!
D母:饿猪为啥“要忍”?
阿D:“不忍”,你不就得喂它了吗?
D母:喂喂咋的?
D父:吃饱了,怕摁死、憋死!
D母:可也是。抓猪为啥“要稳”?
阿D:“不稳”,能抓住吗?
D母:可也是。捆猪为啥“要紧”?
D父:“不紧”就跑啦!
D母:下刀子为啥“要准”?
阿D:“不准”就割乱套啦!
D母:割东西、拽东西、挤东西为啥“要狠”?
阿D:“不狠”,就割不断、拽不出、挤不净!
D父:松猪为啥“要慎”?
阿D:“不慎”得挨咬!
D母:遛猪为啥“要蠢”?
阿D:猪劁完喽,猪上哪去遛猪的人就得跟着它上哪去,说啥也不能让它趴下。
D父:为啥?
阿D:怕捂住血,必须遛它走,“蠢蠢欲动”嘛!
D母:看(kān)猪为啥“要肯”?
阿D:“不肯”就干不了,半夜三更的,能到圈里搞“督察”去吗?
D母:这“正文”虽靠点谱儿,可话却“薄了”点儿,“稀了”点儿、简单了点儿。
阿D:但咱的钱却“遭罪”啦,“到位”啦,“自费”啦,这也是“两头着一头”的事啊!
D母:得花多少?
阿D:两部书印出来,十一万零八千!
D父:啊?家里的钱,这一下子不都让你给祸害光了吗?
阿D:爹,你看,儿子要出名,能不花两个吗?光模型就花三万多。又是封面设计、又是烫金的。再说啦,书归咱家自己卖,挣的钱全是咱家的。
D父:一共多少册?
阿D:一千零一册。《论短文》一千册,《论劁猪》一册。
D母:卖不动咋办?
阿D:自家收藏呗!
D父:哎呀我的妈呀,(去抢模型书,抱起就往屋外跑)赶紧退回,咱可不干啦!
阿D:(赶紧拦住,死活不放D父走)爹,咋退呀?合同已签多日,一会儿就印完都送来啦!
阿D:爹,你拿的是“大模型”,不是真书!
D母:嗨,真是……这整的!
D父:(无奈,只得妥协、退让,将模型书放回原处)“劁猪堂”咋办,谁讲?
阿D:我讲。我想出名,我不讲谁讲。
D母:“列腺堂”呢?
阿D:也我讲。我想出名,我不讲谁讲。
D父:“两堂”的课咋讲啊?
阿D:这还真不好答复。这样吧,爹、妈,你俩就当当模型、当当道具,让我来讲一讲,试一试,看到底行不行!
D母:还当道具、当模型的,不当演员、不当模特啊?
【阿D将一块已经写好了字的黑板翻了过来,上有两行大字。上行是:劁(qiāo)——猪(zhū);下行是:列(liè)——腺(xiàn)。D父、D母并列坐在沙发上,挺胸抬头,目视前方,两手后背,当起学员。阿D手执教鞭,眼戴装饰镜,头扣教授帽,拉开架式,准备讲课。
阿D:同学们,现在正式开课!……啊?啊!别乱打岔!请记住:我咋念,你们就咋念!
D父、D母:是。记住啦!你咋念,我俩就咋念!
阿D:先来上一行的……
D父、D母:(误会,跟着学)先来上一行的!
阿D:嗨!
D父、D母:(误会,跟着学)嗨!
阿D:这不扯吗?
D父、D母:(误会,跟着学)这不扯吗?
阿D:真是没办法!
D父、D母:(误会,跟着学)真是没办法!
阿D:就直接来吧,反正就这么回事儿啦!
D父、D母:(误会,跟着学)就直接来吧,反正就这么回事儿啦!
阿D:(教)“q(欺)”“iāo(腰)”——劁!
D父、D母:(学)“q(欺)”“iāo(腰)”——劁!
阿D:(教)“zh(知)”“ū(乌)”——猪!
D父、D母:(学)“zh(知)”“ū(乌)”——猪!
阿D:(教)劁!——猪!
D父、D母:(学)劁!——猪!
阿D:再来下一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