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风恋】大哥(散文)
大哥走了,轻轻地,悄无声息地走了。他的音容笑貌在我心中是清晰的,有时却又是模糊的。
不少人说我相貌像大哥,其实我与大哥是形似而神不似。大哥皮肤白晰,我黑不溜秋;大哥英俊潇洒,我畏缩邋遢;大哥聪明绝顶,我愚昧拙笨;大哥从小读书写字,我从小拾粪、放牛;他似乎是城市的孩子,我骨子里永远是农民。大哥比我大13岁,是家中长子,我是父母幺儿。我记事起看到的大哥在黑皮肤农民中鹤立鸡群,在同时代人中出类拔萃。
大哥从小是我心中的偶像。
大哥出世不亚于天上升起一颗明星。母亲结婚多年没有怀孕。祖父盼孙心切,私下跟人说:“生一个癞痢头孙女我也高兴。”大哥是一个男孩,一个俊朗男孩。大哥出世父亲29岁,那年月算是晚育。我家“五代单传”,而大哥脚下又是两个姐姐,所以一直是家中的掌上明珠。
大哥为我们家庭争光。我父亲是雇农出身的文盲,大哥是家中五代第一个上学读书的。他读了两年私塾,接着读小学,读初中,读中等师范学校,成为国家教师,成为石屋周围几个村庄唯一的、佐坝村第一个拿国家工资的人,我的直系家族八代中第一个拿国家俸禄的人。
大哥平步青云,中师毕业分配到中心小学,少先队辅导员、团支部书记、中学教导主任、副校长、校长兼支部书记、乡教委主任,中学政治高级教师、“全国优秀教师”。
大哥是教师中的佼佼者。《佐坝乡志》、《宿松教育志》、《宿松县志》都有他简介:
“石普济(1942年-2001年),男,宿松县佐坝乡佐坝村人。宿松师范毕业,中学政治高级教师。先后任初中教导主任、副校长、校长兼支部书记、乡教委主任。
石普济在担任教师期间,中小学各门学科都教过,所教学科成绩在所在学校和乡均名列前茅,在老师、学生、社会上都留下了很好的口碑。他在担任校长期间办起了佐坝初中浆糊厂,生产的‘龙湖’浆糊曾一度畅销江西、湖北、安徽三省,因而使该校被评为‘安庆市勤工俭学’先进单位,本人作为先进单位代表特邀到北京参观。
1989年9月国家教委、国家人事部、全国教育工会授予他‘全国优秀教师’光荣称号。”
大哥聪颖好学,多才多艺,写一笔刚劲的字。他是教师中的全才,小学、初中各门学科,语文、数学、物理、政治、历史、体育、音乐、美术他都教过,而且深得学生喜爱和敬佩。他爱好广泛,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无所不通。六十年代唱黄梅戏,他演英俊潇洒的小生,唱腔圆润甜美,赢得观众齐声喝彩。
记得小学二年级那年正月,我用父亲给的压岁钱买了一副火柴盒大小的扑克,不知怎么让大哥知道了,“缴”去了十多张,那一毛多钱一副的扑克当时比我今天的电脑还珍贵。我伤心流泪,却不敢跟大哥要。不久,大哥把那十多张扑克一张不少地还给我了,而自那以后,我再没玩牌的兴趣----直至今天,我一直都没有玩牌的兴趣。
大哥是个好老师。他知识渊博,涉猎广泛,上课引经据典,妙趣横生。他讲课声音洪亮,吐字清晰。威严却又慈善,亲切又令人敬畏。2017年5月1日,星期一,大哥学生尹国平在文章后面加上一段话,他说:”为老师志哀,愿他在天堂安好!他不仅是一个好老师,更是一个心地善良、体贴关怀学生的好班主任。和你一样,一九六七年我五年级辍学了,后来插班初二成为您大哥的学生,那时学校在柳屋有一块稻田,放署假我们去收稻,从小我体弱多病,那天我中署了,老师安排我在荫凉下休息,当时就有人说我装病,老师不为闲言所动,叫我回教室。在教室里我睡着了,中午没吃饭。下午老师来到教室,问我身体情况怎样,当看到我无大碍,老师高兴地笑了,并命人给我送来午饭,里面有鱼有肉,我当时万分感动,这样的事只有父母才能做出来。一个老师把学生当做自家的孩子,是多么崇高伟大!后来离开了学校在淮南工作,再也没有见到老师。零四年回宿松,得知老师去逝的消息,我很悲痛,都说好人一生平安,他怎么这么早就走了呢?按说他能活七十、八十、九十甚至更长时间,只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太可惜。老师我永远怀念您,您永远活在我心中!您没有死,只是暂时出一次远门!”
大哥是我的老师。我先后读过七年半书,大哥教了我一年半。小学五年级教我半年语文接着文化大革命我便辍学了;四年后我插班读初二,大哥又是我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后来我到初中教书,大哥是学校的领导。
我与大哥亦师亦友。我们心是相通的,算是大哥的知己。大哥是幸运的,却又是不幸的。大哥性格看似刚强,骨子里却又脆弱。在人生的关键问题上大哥没有拿定主意。大哥的同学说,在师范读书他是女学生追求的对象,与一女同乡关系密切。但是我的父亲却早给他定了媳妇。大哥反对过,抗议过,最终屈服于父亲。这事或许是真的,有一次我见到了大哥的一个女同学,或许我像貌有几分像大哥,她问我哪里人,我说是大哥的弟弟,她眼睛似乎一亮,热情地给我倒茶,问大哥家庭,问大哥身体。或许,她就是大哥当年的红颜知己。
大哥59岁去世,过早的离开人世。大哥曾经风光无限却最终无限凄凉。大哥去世,我给大哥写了一幅挽联:
“一世风流随云去,几缕惆怅入梦来”!
大哥的去世留给我无限的思念和永恒的思考。
大哥从小娇生惯养。父亲要他去插田,他却在田岸上小木梓树底下乘凉----他天生不是农民。脑力劳动我不如他,干体力活他不如我。他家的责任田耖田、挑担都是我去做;他做屋买木材、买瓦,卖粮也是我去做。甚至,大哥的高级教师职称材料、全国优秀教师材料是我写的,表也是我填的。叫他看一下,大哥说,“看么事,你再看一下。”大哥有点懒,对我却是绝对信任。
大哥似乎无所不能,却又能力有限的;看似果断,却又有点婆婆妈妈;一世英明,却在大事上犯糊涂。应该说大哥40多岁便患上了高血压,他缺乏应有的重视和积极的医治,缺少必要的体育锻炼和相应的生活调养。50岁后,大哥成天守着电视,吸着烟,看似悠哉游哉,实际上却是病魔缠身。
生命在于运动。锻炼身体是人生头等大事。我天生愚笨,却知道“管住嘴,迈开腿”,日行十余里,计划五年走完二万五千里长征。我时常检查身体,去省城看专家;上医治未病,我正视现实不讳疾忌医。我极力辞去校长职务,无官(挂)一身轻。上网写博客,健脑益智。
大哥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至死都不明白家庭是组合的——“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事业是流动的——“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名誉是漂浮的——烈士只有一张荣誉证,烈女只有一座贞洁牌坊!
大哥,世界上只有生命才是自己的!珍爱生命,快乐地活着才是人生唯一追求。
生命诚可贵。“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钱财如粪土,功名乃身外之物。大哥曾一度耿耿于怀比芝麻绿豆还小的乡教委主任“正”与“副”,并且为此郁郁寡欢。大哥考虑过多的家庭、子女,却很少想到自己,根本没想到自己会生病,没想到生病后要积极寻医问药,要到大医院找专家医治。最终,他高血压——动脉粥样硬化——老年痴呆,——可能还有抑郁症,无力回天!大哥与其说死于病,不如说死于不知病。
大哥,这是你人生路上最大的错!痛哉,大哥!
大千世界,多一个人牵挂,是一种甜蜜;茫茫人海,多一个人相知,是一种幸福;人生旅途,多一声问候,是一种慰藉。
——愿大哥在天堂健康快乐!
2011-04-09写于兔年清明2017.5.1修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