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大 路 歌(戏曲)
时间:本世纪初
地点:某县西岗村
人物:郭大路,45岁,村支部书记
郭平路,40岁,郭大路之弟
郭父,70岁,郭大路之父
郭母,68岁,郭大路之母
李冬梅,42岁,郭大路之妻
郭丽萍,17岁,郭大路之女
张光学,35岁,村委会主任
李江海,65岁,前任村书记
孙巧菊,38岁,残疾人、困难户
王喜民,50岁,村民
周爱玉,42岁,寡妇,村民
王小山,26岁,王喜民之子,村民
牛小娟,24岁,周爱玉之女,村民
讨债人,甲、乙、村民若干
第一场:搭手掀车
【时间:1998年初秋的某一天午后。
【地点:村头皂荚树下。
【幕启:村头大皂荚树,这棵皂荚树,树身粗壮,树冠很大,枝叶繁茂,苍劲古老,树上挂满了皂荚,像一把把乌黑闪亮的匕首那样悬着,树下竖着一个碌碡,碌碡的平面可以坐人。
【村支部书记李江海坐在碌碡上悠闲地抽烟。
【王喜民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跄踉而上,来到李江海面前。
王喜民:(掏烟,发烟)书记叔,给我帮个忙!
李江海:(打量)做什么?
王喜民:你看,我拉了一架子车砖,装得多了些,挣死挣活拉不上牛皮坡,你刚好在这里,搭把手,下去帮我掀掀车!
李江海:真不巧,我昨天一不小心扭伤了腰,疼得腰都直不起来,哪能给你掀车?
王喜民:唉,那就算了!(焦急,束手无策,欲下)
李江海:(小声)哼,还瞅了个准,我是给你掀车的?我就那么好使唤?你娃伸手摸摸,看你娃肩膀上的那颗头长圆了没有?还使唤起我来了!
【郭大路上。
郭大路:喜民哥,干啥哩,满头大汗的?
王喜民:大路,你来得正好,哥拉了一车砖,在牛皮坡上打住了车,走,给哥搭个手,帮哥掀掀车!
郭大路:走、走、走!
王喜民:(抱怨地)唉,有些人,经常喊着修路呢,就是不见把这路修一修!
郭大路:要是把路一修平整,再通上汽车,咱就方便啦!
王喜民:唉,修路,修路,这又不是一家一户能弄得了的事,非得集体弄不可,可人家就是不见动静,咱干瞪眼没办法啊!(二人下)
李江海:听听,又给我亮耳朵呢!
(唱)说下锅盔要面烙,
没钱谁有啥高招。
我也知道修路好,
总不能剁我指头换票票。
【郭大路上,回头招手。
郭大路:(向内)喜民哥,上了牛皮坡,这下你拉上慢走。
【内喜民回答声:大路,谢你啦!
李江海:大路,给喜民把车掀上坡了?
郭大路:掀上去了,好家伙,真费力!
李江海:大路,你虽然退伍回乡,可走路还带着军人的虎势,精神饱满,虎虎生风啊!
郭大路:就是,一时半会儿还改不了。书记叔,刚才听喜民哥说,你把腰扭了,厉害不厉害?要不要给你买些药?
李江海:不用不用,没有多么严重的,我是生他喜民的气,才这样说的。
郭大路:喜民惹你生气了?
李江海:喜民这人,自己境况不好,成天还爱咋呼,盯视着干部的一举一动,我在这里还没坐稳,他就喊着帮他掀车,说是把车装的满了,那你不会少装些,或者卸下半车砖再拉么,有困难不知道自己想办法克服,光知道找干部的茬儿,光知道打搅别人。
郭大路:书记叔,也不光怪喜民爱咋呼,咱村这道路,也实在是要修一修了,这路再要不修,它直接制约经济发展,影响群众生产生活。
李江海:大路,道理谁都懂,这还用你说?这些年,你在部队当兵,不了解咱村情况,一个字:穷!没钱!
郭大路:越是没钱,越是要修路哩。越是不修路,越是没有钱,这是个恶性循环。书记叔,你是书记,是咱村的主心骨,你得给咱坐镇张罗着把路修了!
李江海:手头没钱,我咋坐镇张罗?
郭大路:你是书记呀!
李江海:我是书记?我是书记怎么啦?当年你爸也当过书记,也喊着要修路,结果咋样,也没见把路修了。
郭大路:书记叔,我爸那时候喊着要修路,测量队都来放线了,可惜文化大革命爆发了,全国乱成一团麻,到处造反夺权哩,啥事也干不成了。现在咱们国家的形势多好,咱们就是有些困难,也是能够克服的!
李江海:要修路,要的钱可不是十块八块、三百五百,那要一大笔钱啊!钱从哪里来?从哪里来?
郭大路:书记叔,我建议咱们召开一次支部大会,讨论讨论,商议商议!
李江海:咱村党员家的日子也都紧巴,开会讨论也是白搭,别再给他们添负担了!
郭大路:那咱们就眼睁睁看着群众的车子一次次打住在牛皮坡上?咱能无动于衷吗?部队上有什么事,召开支部会讨论解决,咱也召开个支部会,听听大家的意见比较好!
李江海:大路,你少拿从部队学来的那一套来教训我!别在我面前指手画脚,你有能耐,什么时候当上书记,什么时候再说修路的事!
郭大路:书记叔,你、你……
李江海:我还有事,你有啥事以后再说!(甩袖而下)
(幕落)
第二场:忤逆犯忌
【时间:距前场二年后。(郭大路当选为书记后的第二年)
【地点:农家庭院。
【幕启:绿树掩映房舍一角,舞台中间有方形矮桌凳。
【郭母上)
郭母(唱)一寸光阴一寸金,
时令季节不等人,
眼下抢收又抢种,
儿拉犁杖娘心疼。
(坐在矮桌前,朝内喊)
平路——平路——
【郭平路上)
郭平路:妈,干啥呀?
郭母:平路,就说你哥没牲口种地,和你嫂子拉犁种麦子,你在家里能坐得住?还不赶紧给你哥搭手拉犁去!
郭平路:他拉犁种地,活该!我不去!
郭母:你说啥?你去不去?
郭平路:不去,我的商店都两天没有开门了,我开店门卖货营业去。
郭母:你迟一阵子开你那商店门看行不行,快帮你哥拉犁去!
郭平路:我哥当了书记,看把人积极的,把牛卖了捐钱修路哩,现在没牛种地,叫我帮他拉犁呢,偏不去!
【郭父提一条绳子上。
郭父:你不去?好,我去!(欲下)
郭平路:(睹气从爹手里抓过绳子,嘟嘟囔囔)把牛卖了整我哩,害得我连商店门都开不了。(下)
郭母:难怪平路抱怨哩,他爹,你也得劝劝大路了!
(唱)人常说再一再二没再三,
大路他做的事也太出圈,
为村里修路他捐盖房钱,
到如今住破屋饱受窝缠,
更可气他卖耕牛又捐款,
种地时把自己当牛使唤,
村上的外些事该管则管,
谁象他挖肉补疮掏心肝。
郭父:唉,这娃,认准的事,八头牛也拉不回,我怎么劝呀?
郭母:好话劝不进去,你就不兴骂他几句?打他几下?
郭父:骂啥呢,打啥呢,娃也不容易呀!
(唱)提起咱西岗村这条道路,
我至今仍抱愧避人耳目。
咱村庄论人口八十多户,
谁不想把窄路变成坦途。
年轻时我当过村上干部,
要修路我也曾劲头十足。
为修路我也曾大张旗鼓,
邀请了测绘队设计蓝图。
谁料想闹文革风狂雨骤,
全国各地乱成了一锅粥,
修道路刚开工偃旗息鼓,
我只能望沟坡长叹唏嘘。
生下了小儿男起名大路,
只可惜崎岖路未变坦途。
这些年各村组整修村路,
唯独咱西岗村动静皆无。
大路他当书记要修村路,
咬紧牙瞪圆眼信心十足,
他带头捐资金义无反顾,
住破屋卖耕牛他不在乎,
要修路就有那艰难险阻,
咱也该体谅娃把他帮扶。
郭母:还帮扶哩,再帮扶,咱也得砸锅卖铁了。
【丽萍哭上)
郭丽萍:奶奶,奶奶……
郭母:丽萍,这是怎么了?你哭啥呢?
郭丽萍:爷爷,你快去管管吧,我爸和我二爸在地里打起来了。
郭母:唉呀,这个挨刀的平路,叫他帮他哥拉犁,他就不情愿去,去了就跟大路打起来,他爹,你快去看看!
郭父:丽萍,他俩为啥打架?
郭母:这还用问,肯定是平路不愿为他哥拉犁!
郭丽萍:不是为拉犁,是为别的事……
郭父:别的事?啥事?这孩子,怎么吞吞吐吐的,快说呀!
郭丽萍:为……为……为棺材板的事……
郭母:棺材板的事?
【平路扭着大路上,冬梅跟在后头。
郭平路:亏先人哩!这事你也做得出来!走,咱对爹说去,说说你干的这事。
郭大路:平路,你松开手(甩脱)。
【郭平路以为郭大路想逃脱,扑上去抱得更紧了。
郭平路:想跑?是不敢见爹,还是没脸见爹?你是支部书记么,还没这点胆儿?
郭大路:平路,不是哥小看你哩,我在部队学擒拿格斗,真要想跑,三个你也拦不住,你放手,咱们进去跟爹说去。
李冬梅:大路,爹要是打你,你别躲,让爹打几下,解解气,消消火气!
郭大路:我不跑不躲,只要他老人家能原谅,打几下何妨!
【平路抓住大路胳膊进院。
郭大路:爹,妈!
郭母:(急隔在两人中间)你们这是干啥呢!
郭平路:妈,你问他,让他说!
郭父:大路,到底为啥事,你们红脖涨脸的?
郭大路:爹,大路我不孝呀!
(唱)司马故里遗风传,
爹的教诲响耳边,
待人温良恭让俭,
处事百善孝为先,
儿为长子应垂范,
未行孝反逆了天。
郭平路(接唱)你别打鼓扫边边,
说话开门就见山。
一口咬出包子馅,
云里雾里少转弯。
郭大路(接唱)前年咱村搞大选,
乡亲选我当村官,
挑起支书这重担,
无钱两手攥空拳,
上任我曾发誓愿,
不改面貌我辞官。
咱给群众把事办
致富先把路拓宽,
我捐出了盖房钱,
住在破屋也心甘。
卖牛拉犁我情愿,
却让二老把心担。
还有一事失检点,
父母面前张口难
郭平路:(夹白)你说么,你是村里的支部书记么,有啥难为情的。
郭大路:(接唱)我偷偷卖了父母的棺材板……
郭母:(夹白)啥?你卖了我老两口的棺板?
郭大路:(接唱)请父母责打我这不孝男。
郭母:娃呀,难道你不知道吗,儿子卖父母棺板,在咱们这里是犯大忌的忤逆之事!自古到今,啥人才干这号事呢,你知道吗?
郭大路:儿我知道。
郭平路:你知道个屁!
(唱)卖父母棺板的都是啥人,
你拉长耳朵来仔细倾听,
抽鸦片的烟鬼犯了烟瘾,
二流子吃了上顿寻下顿,
赌博的赌徒输光了血本,
败家子卖完家当胡踢腾,
皇上买马的钱他都敢用,
卖父母的棺板来糊嘴唇。
论轻重你和他们拉一等,
论高低你与他们没区分。
郭大路:(接唱)哥明知卖棺板遭你怨恨,
哥明知忤逆不孝悖常情
修路的资金还差两万整,
没有钱咱拿啥补这窟窿。
借不来贷不来手头困顿,
哥比那卖马的秦琼还穷。
前思量后掂量办法想尽,
卖棺板解燃眉补上窟窿。
钱到账工程就立即启动,
脚下的这条路很快修通。
郭平路:修通不修通是大家的事,爹妈的棺板谁管呀?
郭大路:哥管!只要路通了,一切都好办了,咱们在山上栽植花椒、苹果、柿子树,把咱西岗村变成花果山,往后咱再建抽水站,让旱地变成水浇田,还愁富不起来,还愁爹妈没有上等的好棺板!
郭平路:说的好听,那要等到猴年马月?
郭大路:我估算了,也就三五年的光景吧。
郭平路:不行,爹都是古稀之年的人了,大风地里一盏灯,你能保住黑子红瓤?你现在就买!当初买棺板时,是我和你合伙摊钱买的,你为村上修路,自拿主意卖了棺板,给谁打个招呼来?把你耍了个大?哼,拿我的钱给你务好名声哩!
郭大路:你说啥?我是为给自己务好名声?
郭平路:告诉你,落不下好,你就是把心掏给村上,也不顶啥!你没打听一下,有人背地里把你叫啥呢。
郭大路:你说,有人叫我啥呢?
郭平路:好听得很!我都说不出口,人家都说你是全队人的“孝子”,是全队人的“公儿”,公共的儿!你知道不?
郭母:“公儿”?全队人的“公儿”?这话多难听的,谁说的?我寻他去!
(灯暗·幕落)
第三场:火上泼油
【时间:距前场半月后
【地点:村部大院
【幕启:牛小娟低泣着上,背靠在皂荚树上抽泣,王小山小跑着撵上
王小山:小娟,小娟,你别哭嘛,你一哭,我也想哭。
牛小娟:你大男人哭什么哭,多丢人!
王小山:小娟,你说说,咱两的事,行还是不行呀?
牛小娟:小山,你别再追我了,咱们的事,八成不行,我妈说了,你家太穷酸,你妈有疯病,你爸没多大收入,我妈说她不能睁大眼睛把我往火坑里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