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摆摊，确实是一种奢望。那一年，我在路边摆摊。路是村边的路，一条并不宽阔的路，在村子的西边，链接着很多村庄。路边的我，在一棵棵郁郁葱葱的杨树下，摆了一个西瓜摊子。过往的人们，会蹲下，买一毛钱的西瓜。蹲在我的摊位旁，我和一起聊天。大家都有南来北往的事情，但是这个地方是他们暂时歇息的地方。那时候，没有汽车，自行车已经是奢望。步行的人们，在这里就是歇息的驿站。
　　 那时候，我拿着一本书，没人的时候，就喜欢看书。书是借阅的。有朋友的书，也有图书馆的书。我没有出外打工，为了读书，我选择了在村子外边的路上摆摊。那时候，没有城管，也没有人去乡村公路上管理。摊位旁边就是小河。河水，杨林，还有路边的西瓜地。我能够看到我家地里的瓜庵。
　　 夜晚来临的时候，我坐在瓜棚下，眺望着天上的星星，思索着那皎洁的月亮上边有没有嫦娥仙子，听着田野里那些野生动物的嚎叫，看着远方隐秘的柳林，思考着，这夜晚是不是有狐仙娘子。
　　 幽幽的笛声，代表我无限的情思。没有偷情的姑娘，也没有出现狐仙和传说中的野鬼。我一个人在瓜棚下，独自熬过了漫长的夜晚。直到黎明的时候，听到赶集人们的脚步声，我会爬起来，去到路边摆摊。
　　 那时候，也会有好奇的人们和我说话。他们会吓唬我，一个人住在这里，前边的公墓中小鬼会和我捣乱。我看着公墓中那些坟头，研究小鬼究竟是什么样的时候，那些人不怀好意地笑着离开。
　　 那时候，我会斤斤计较，即使是美女，我也会斤斤计较，绝对不会上当的。斤斤计较的我，把摊位摆在路边。路过这里的人们，会停下脚步。蹲在一边，买一毛钱的西瓜。我会拿着西瓜刀，很小心地给他们切瓜。一毛钱的西瓜大家吃起来非常惬意。他们吃瓜，我坐在一边看书。
　　 有时候，我还会写小说。小说一段段地写，写在草纸上。那些人会看我写的小说。吧唧着嘴：耶耶耶。为什么耶耶耶，到现在我都不明白。小说里自然有美女，但都是幻想中的美女。按照大家的说法，大部分的美女，不是狐狸仙就是女鬼。
　　 有时候，我也会接到两本样刊，带着墨香的样刊，放在我摊上。有时候，那些人会翻看样刊。看到我写的小说的时候，依旧是耶耶耶。他们为什么耶耶耶呢？不知道。因为我们都是相互不知道的人。
　　 路边的瓜果摊位，就是一个通向梦想的阶梯。我守护着摊位，和过往的人们交谈，总之大家都很开心。现在你总找不到路边的小摊，也找不到当年的自由。因为现在已经被文明了。
　　 虽然这些事情过去很久，现在我依旧在梦中，梦见当年摆摊时候的梦境。其实，也只有在梦中，才能回到那条路上，才能够回到那个摊位上。
　　
　　 别了，毛驴
　　
　　 夜深了，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外边稀疏的星光，听到蟋蟀动听的歌声，还有那小毛驴吃草的声音，低矮的房子里，还有毛驴留下的尿骚味道。毛驴在夜间吃草。没有草的时候，它就会发出刺耳的叫声，把我从梦中惊醒。我特别讨厌这个家伙。
　　 但是毕竟是家里唯一可以代替劳动的畜生，出门完全靠它拉车。一个简单的平板车，套上毛驴，就可以从家里出去，到地里送农家肥，到地里拉东西，还可以拉很多必须品。到集市上赶集，也会套上毛驴。坐在毛驴车上，你可以打盹，还可以看书。毛驴知道在什么地方拐弯，在什么地方停下。这个时候，毛驴是很很乖的。
　　 但是他有时候也会反抗，拴在一个柱子上。它感到自己很不自由的时候，就开始发出刺耳的叫声。那声音确实让人讨厌。然后会拼命地挣脱。有几次终于成功，挣脱了缰绳，然后就开始自由地奔跑。
　　 我的老家房子后边，就是一片庄稼地，它就会从那里飞奔，一去不复返。我曾经到处寻找,却没有音讯。终于放弃它的时候，回到那间小屋，顿时感到非常空旷。没有毛驴的小屋，顿时觉得没有了生机。似乎还可以看到它灰色的毛发，可以看到它那两双特别大的耳朵。甚至还可以听到它的呼吸声。
　　 在惴惴不安中，我坠入梦乡，梦中，我再次见到了毛驴，是在一块收割完毕的麦地看到的。它在认真地啃地里的嫩草，似乎并不在乎我的存在。
　　 我十分伤心。它竟然不搭理我了。回忆起自己多次对它的暴力，我很是歉意。
　　 梦中，我被一个热乎乎的东西拱醒。拉着电灯，竟然看到毛驴站在我的床前。我立即抱住它的脑袋，毛驴竟然流出眼泪。毛驴回到槽前，我给它拌草料，它开始有节奏地吃草。我觉得它吃草的声音，特别有节奏感。
　　 以后的日子里，我对它特别珍惜，再也没有打过它，它也特别乖，我们在一起做小买卖。在路上，它有节奏地走，我坐在毛驴车上，拿着世界名著，可以安心地看书。夜晚，电灯泡下，我奋笔疾书，开始我的文学创作。毛驴在身边，有节奏地吃草料。生活的节奏就这么进行着。
　　 但是有些生活，不是永远地永远，总会出现一些变化。毛驴的地位也会退出人们生活的视野。我离开乡下搬到城里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和毛驴分手。记得那天早上，我喂了它最后一顿草料。它似乎感觉到什么，把草料拱出槽外。我解开缰绳的时候，它往后拼命地撤，就是不想离开那个家。看着毛驴眼睛里流出伤心的泪水，感到依依不舍。
　　 别了，毛驴，因为这个时代你已经退出历史舞台。虽然不舍，毕竟是现实。生活中有很多无奈，但也是真理。毛驴的时代已经成为过去，但是过去的故事依旧会存在记忆的脑海里。
　　 人生依旧，别了毛驴！
　　
　　 皆大欢喜
　　
　　 太阳确实有点刺眼，这样的光亮来得不是时候，因为他觉得现在应该感受的是黑暗。在他看来，眼前的一切都是黑暗的。这个城市，这座高楼，这里的一切都阴森森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似乎从地狱中逃离，压抑和恐怖让他看不见阳光。那办公室的冷气，那个小官员猥琐的笑容，那个美女办事员的冷笑，这个世界在他签字的时候，一切都归零了。
　　 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也不是他满意的结果。大家都希望这个结果。自从他在网上举报的那一天起，这个故事都在变化。最先是得到了这个部门的高度重视，是省里的重视，还是县里的重视呢，他不知道。他得到的第一个答复是那个牙科诊所严重违法，雇佣了四个没有资质的非医疗人员从事医疗活动。按照81条，就可以吊销他们的医疗机构资格证。
　　 他在等待这个结果。等待中，似乎中间会发生什么故事。他在一个下雨天被叫到执法机构的时候，竟然是诊所提供的一个派出所的证明。他很轻易地说出这个证明是无效的。他给执法者解释法律。
　　 然后就是诊所派人来和他协调，能用的亲戚都来了。底线，他要坚持自己的底线，于是他自己成了被告。他感到困惑了。
　　 他来到这个大厦内，再一次给执法者解释81条。执法者被他上了一个多小时的法制课。终于达成共识，必须吊销，这是法律。
　　 法律是写在纸上的，他看着法律，觉得有些模糊。那个科长告诉他，这里水很深。能不吊销吗？他问：为什么？科长告诉他，方方面面，方方面面啊。意味深长。
　　 蓝色的天空，白色的云。白色的云层，竟然当着阳光下雨。有条不紊，下过不停。世界上的事情，什么都可以发生。
　　 科长看着他签字，对他说，别忘了给我们打个好评。是的，平静的湖面，那水照样是潋滟，潋滟后边，需要的是真正的平静。他答应科长，会在信访网页上，给对方打个好评的。
　　 诊所找到他和解。诊所说出一个李局长的故事。他仰望天空，这个李局长在哪里？但是李局长毕竟是李局长。科长说得对，没有必要去追究那么多。
　　 科长说，早晚还会出事。这是早晚的事情。
　　 似乎这个和他没有关系了。
　　 手机上有一条短信，短信上是省信访局发的信息。现在真好，足不出户，省信访就会给老百姓办事。他看着那确实刺眼的阳光，确定给科长他们写好评。法律那是执法者对方的事情，似乎和这个普通百姓老远了。其实用得着那么多吗？皆大欢喜就好。
　　 第三天，他接到一个法院的快件，是一份撤诉裁决书。他不必要打官司了。皆大欢喜，这个世界还是很太平的。他把裁决书揉了又揉，扔到了废纸篓里。
　　 他连续接了两个电话，一个是科长的，一个是诊所的，都是感谢的言语！
　　 蓝天，白云，骄阳，雨点，这个世界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