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仔的爱情
魏玲说:“金磊在教我记帐呢。有事吗?”
江燕尔用命令的口气说:“你们俩来一下!”
他俩迅速地合上帐本,锁了抽屉,锁上房门,跟江总下了楼。公司的汽车停在门前。江总并不说话上了汽车。金磊和魏玲也默默地上了汽车。“上中行!”江总向开车的赵小姐吩咐一声,汽车便开走了。
来到中国银行,四个人同时下了车。江总叫把后备箱打开。赵小姐打开后备箱,只见里面有一个行李箱。江总说:“把箱子拿出来!”赵小姐就去提箱子。箱子很重。金磊忙过去帮着把箱子提了出来。当金磊提着沉重的行李箱,随着江总登上银行大门前宽阔台阶的时候,他还不知道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进了营业大厅,来到柜台前,江总说:“把这些钱存进去!”金磊这才知道这里面装的是钱。他把行李箱的盖子掀开,只见一梱梱的人民币装满了一箱子。
魏玲禁不住叫了起来:“哇,这么多!有多少呀?”
江总催促说:“快一点!”魏玲吐了一下舌头,便同金磊一道数钱。他俩把成梱的人民币,按不同的票面额分别数出来,放在大理石柜台上,数完以后的数目是七十七万元。金磊填了存款单,连同一梱梱人民币交给银行营业员。银行见有这么多现金存进来,几个人过来同时动手数钱。他们不厌其烦地把成梱的人民币拆开,通过验钞机重新清点和检验一遍,再一沓一沓地捆起来。金磊和魏玲伏在柜台上看着他们清点,不时交换一下迷惑的目光。江燕尔则心不在焉地在一边用手机同什么人讲话。
从银行回来,金磊问魏玲:“江总哪来那么多钱,又都是现金?”
魏玲说:“这还算多?还有比这多的时候呢,都是收客户的。”
金磊问:“为什么不收支票,收现金多麻烦?”
魏玲说:“他们给的支票有时候是空头的。你拿回来一存才知道,没钱,白费劲,所以干脆要现金。”
金磊问:“还有这样的客户?”
魏玲说:“现在什么人没有?你跟他要钱,他不好说没有,说给就给,开张支票,等你拿回来发现是空头的已经晚了。你要问他,他就说,不凑巧,银行本来有钱的,刚刚开出去了。你想要钱,只好再回去一趟。有时候怕麻烦,就不去了,等下次再去。这样他就过了一关。”金磊想,一次能有这么多的收入,看来公司的生意还是不错的。
十六
新年元旦到了。这天晚上,公司全体员工在深圳大酒店聚餐。大餐厅布置得金碧辉煌,挂着横幅,摆放着花篮。廖总和江总满面春风,轮番向大家敬酒祝贺新年。员工们也热情向他俩敬酒,共祝公司兴旺发达。在这次聚餐会上,廖总宣布,从今天开始,龙华项目部的周经理兼任有限责任公司常务副总经理,主抓龙华工程。宣布之后廖总带头向周经理敬酒。于是大家又把目光转向了周,口称周总,频频举杯祝贺。
元旦一过,春节也就临近了。年节之际是公关的最佳时机。全公司的人都为公关的事忙碌起来,送礼、陪吃陪喝陪玩。工程上的问题,都知道年前肯定是干不了什么事了,也没有人再去催问,免得破坏了过年这份好心情。
送礼的事差不多都由财务部的金磊、魏玲和秘书处的赵小姐三个人去干。公司买了大批的茅台酒、中华烟和各种高级糕点。连同这些礼品送出去的还有红包。烟酒是最普通的礼物,关系户人人有份。红包因人而异,少则一千,多则上万。赵小姐开车,金磊和魏玲提着礼品挨门挨户地送去。送礼也师出有名,说是拜个早年,给孩子一点压岁钱。这么一说,收礼的人也不好拒绝。有些特殊的关系户,是由老板亲自安排的,先在大饭店就餐,吃饱喝足之后再去歌厅唱歌,再去洗桑拿,再到大酒店过夜,有小姐全程陪伴。除此而外又给了他们多少红包,下面的人不得而知。
在国内请客送礼还不算,对于至关重要的人,还要陪他们上国外去旅游。公司今年搞了一次泰国游,请的据说是政府和银行方面的人。为了掩人耳目,不说是请客,只说是公司自己组织的自费旅游团。随团出去的,除了秘书处的赵小姐之外,金磊和周工也被指定为陪同人员。这给了他们一个意外的惊喜。
在曼谷一下飞机,他们立刻便被亚热带温暖潮湿的空气所包围。在舷梯旁,漂亮的迎宾小姐为每一位走下飞机的宾客戴上一个花环,并与之合影。这一举动立刻就把泰国人的热情传递给了宾客,让宾客有了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几个小时之后,这张照片就会送到客人下榻的宾馆,留给客人以作纪念。在泰国的那几天里,他们陪同客人参观游览。泰国的一切都让他们感到新奇,让他们惊喜。那遍布各地的五彩缤纷的花卉,那茂盛的亚热带林木,那如茵的绿地,那金碧辉煌的皇宫和佛寺,随处可见的年轻佛教信徒。随之而来的,是异国情调的强烈感受。他们在东芭乐园参观大象表演,还亲自登上象背,坐在庞大而温驯的大象身上,在森林中周游一圈。他们观看鳄鱼表演。当表演者把自己的脑袋伸进大张着的鳄鱼嘴里的时候,禁不住发出惊呼。
令他们大开眼界的是观看人妖的表演。那些人妖一个个身材苗条,打扮得妖冶艳丽,穿着露肩的红裙,挺着圆圆的胸乳。游客们不但可以看她们在舞台上的歌舞表演,还有机会与她们联欢。那是在湄南河的游船上。这时候,人妖们就会在游客中间穿行,和游客们碰杯饮酒。遇到男游客,她们就毫无顾忌地往男客的腿上一坐,抓起男客的手往自己的乳房上按,然后接受客人的小费。初到泰国的人,会被人妖的表演弄得心惊肉跳。
然而最让他们心旌摇动的,还是观看法国艳舞、夜巴黎、快乐美人鱼、金丝猫之夜等表演。因为人妖尽管妖冶,她们毕竟还都是男性。而后面那些表演则全部为女性,并且都是半裸体和裸体的。法国艳舞表演的舞台灯火辉煌,表演者服饰华丽,舞姿优美,都是一些颇有造诣的舞蹈家。与平常舞蹈不同的是,她们都无一例外地坦露着洁白美艳的胸乳。
接下来的那些表演不但让金磊震撼,他还觉得自己简直是受了一次洗礼,一次心灵和道德的洗礼。表演者仿佛洞察了观众的心理和欲望,把你想要看的、女人最隐秘的东西都表现给你,展示给你,用不着装模作样,一点都不遮遮掩掩,表演得痛痛快快,淋漓尽致。令人惊奇的是,这样的表演现场秩序竟异常地好,没有狂喊乱叫的,没有耍流氓的。大家都自觉遵守纪律,没有人拥挤,看完了自觉退场,也用不着清场。这种表演是一场接一场连续进行的,中间没有休息。无论何时进场,只要看完了一次轮回,大多数人就退出了。有留下来继续看的,也无人来干涉,直到你看够了为止。
回到住处,周工和金磊都感慨不已。周工说:“你看人家,这才叫快乐、自由。要说旅游,还得上这种地方来,像咱们国内,光去爬山看庙,那有什么意思?咱们出国的人,就知道上车睡觉,下车买药,那算什么旅游?都让外国人笑话。其实,好奇心人人都有。男人的好奇心也就是那么一点事儿。你越不给他看,他越想看;你给他看了也就完了,还有什么?他看了,心也静了,也不想入非非了。你要不给他看,他就去偷看女厕所,偷看人家洗澡,还要犯罪。在这里肯定没有人去偷看女厕所。”
金磊笑了,说:“他们这里洗澡男女都在一块儿。”
在他们看过的表演中,还有泰国浴。洗泰国浴,给男人搓背的是女人,而且她们还用自己的胸脯给男人搓洗。
周工说:“是呀,你少见多怪了吧?在日本,洗澡也是男女不分的。其实,从事这方面的服务,你说是男人好,还是女人好?当然还是女人好。男人的动作太粗鲁,女人的手软,作起来温柔细腻。人家也不怕有人耍流氓。谁要想干那个事儿,有专门干那个事儿的地方,也就是红灯区,用不着在这里耍流氓。所以这不是不文明,而是更文明。设了红灯区,还有利于控制艾滋病,避免公款消费。”
金磊问:“咱们这次来的人,也给他们洗泰国浴了吗?”
周工说:“当然!干什么来了?不就是给他们玩吗?让他们玩个够,全套服务,舍不得孩子套不来狼。这回咱们老板下了大本钱,贷款应该没问题了。”
金磊说:“咱们也跟着沾光。”
周工说:“这算啥,不就看看表演吗?不会给你洗泰国浴的。你要想洗也可以,没有人扫黄,不过得自己掏钱。”
金磊说:“那还得了!可不光是钱的问题呀。”
周工说:“所以呀,小伙子,还是想办法到国外来吧。以前有人说,到北京才知道官小,到深圳才知道钱少,到海南才知道身体不好,现在应该再加一句,到泰国才知道自己不老。”
金磊问:“什么意思?”
周工说:“你想啊,北京的高官如云,深圳人一掷千金,海南找小姐方便,而一到泰国,人们都焕发了青春。在咱们国内,这个不敢想,那个不敢做,要保持晚节,要保重身体,弄得男人个个阳萎,男女一块未老先衰。在这里,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玩什么就玩什么,没有人嫌你老,不会有人说你,都那么大岁数了,还怎样怎样。那么大岁数了怎么的?岁数大了就不该享受了吗?正是因为岁数大了才更应该享受呢。”
十七
新年给公司员工们带来的鼓舞并没有持续多久,接着就传来了坏消息:银行贷款仍然无望。
消息是周工传过来的。他说,上面反腐败的风刮得很紧,政府和银行方面都有官员落马。
金磊问:“能影响咱们的贷款吗?”
周工说:“还能不影响吗?即使主管咱们的官员没出事,他们也都得加小心了,能不贷就不贷,能少贷就少贷,省得惹麻烦。”
两人沉默。周工点了一支烟。
“廖总最近又上深房集团去过,那边还是一点松动都没有。”
金磊问:“他们还是不给出保函?”
周工点头:“他提供担保的贷款太多了。下属那些房地产公司都贷过款,都是由他提供担保的,结果多数都还不清,他还敢担保吗?银行还信任他吗?再说,也不光是担保的问题。银行方面也出言谨慎。从现在的情况看,就是有了保函,也不一定拿得到贷款。”
金磊不语。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金磊还是和周工住在一个房间里。公司虽然多了几个人,可是眼见得银行贷款批不下来,工程毫无进展,公司无力运作。人一多,开销也大了。他们已明显感到公司财务状况开始紧张。工资虽然还能支付,但这边财务帐上常常出现亏空,每逢用款,都得临时向江总开口要钱。而江总拿过来的钱,数目却是越来越少。那几千万元的贷款,看来离他们越来越远了。新公司的前景也越来越暗淡。周工私下和金磊说,这红旗也不知道究竟还能打多久。
十八
转眼进入了三月份。
深龙工程的开工典礼就要在龙华工地举行了。作为该项目部经理上任以来的一项业绩,周工对此项活动很是得意。按照老总们的要求,典礼要搞得隆重、热烈,客人要多,级别要高,影响要大,多花几个钱没关系,要为下一步工作奠定基础,打开局面。为此,公司全体员工几天前就开始为典礼忙碌起来了。金磊问周工,贷款下来了?周工没说话,只含含糊糊地点了一下头。看他忙,金磊不便多问,心想可能有希望了,便跟着他筹备典礼。
然而,典礼的举行一点也没把公司员工们的情绪调动起来,相反,倒有点让人灰心和失望。请来的贵宾级别并不高,不用说市领导,连市府有关局和区的领导都没请来,只来了一个龙华镇的领导,还是一个新上任排名靠后的副镇长。银行、工商、税务、国土、环保这些要害部门好像商量好的,一个领导都不来,来的都是一般办事人员。他们在主席台上排好了座次,看起来宾客的人数倒是不少。而下面的人就显得稀稀拉拉的了,不像开会,倒像是来看热闹的。老总的讲话有点打肿脸充胖子,鞭炮像给自己壮胆。事先停在那里的挖土机象征性地挖了一铲土,表示工程破土动工了。只有典礼后的聚餐是认真的,一丝不苟的,货真价实的。金磊和魏玲是负责为会场租借花篮的。待开完会,他俩把花篮送给花店回来,会场上已经空无一人。人们全到深圳大酒店会餐去了。
金磊觉得,周工是在演戏。这个开工典礼并不是工程开工的标志,而只是一个动作,一个作给什么人看的动作。开工的日期并不是按照工作日程排定的,而是请风水先生算出来的。据金磊了解,龙华工程远未具备开工条件。那么,急急忙忙搞个典礼显然就是另有目的。开完会之后,作为工程项目负责人,周工先没了踪影。会场没人收拾,会标还在上面挂着,地毯还在主席台上铺着。印好的数千个手提纸袋,本是送给来宾的礼品。可是发出去的不多,剩下的仍然装在大编织袋里,堆放在屋角无人问津。纸袋上的图案是龙华花园六层楼房的设计图。花园般的楼房上方有八个方块字:龙华花园,温馨家园。被扔在角落里的纸袋仿佛在向人们昭示,这个渺无踪影的花园本来就是一个骗局。
从工地回来,金磊把自己的想法和魏玲说了。他觉得周工作为项目部的经理,工作不负责任,工作方法不当,不像个领导。魏玲低头不语。
十九
开工典礼虽然举行了,而贷款仍然批不下来,项目工程和新公司的工作几无进展。工程部的人虽然天天出去,但天天都是无功而返。销售部的郭小姐还是天天往外跑,进行市场调查。可是楼房还没盖起来,售楼的日子遥遥无期。人们的敬业精神都是好的,工作十分主动。可是时间一长,这种无效劳动就成了一种形式,一种敷衍,是作给老板看的,是为了对得起那一份工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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