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见过的。”廖总轻声说着把手伸了过来。金磊握了一下他的手，觉得他的手温软无力，和他粗壮的身材很不相称。金磊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他，他却说见过自己。金磊只到他们公司来过两次，逗留的时间也不长，也许就是那时候被他无意中看见的，已经过去很多天了。金磊佩服他的记忆力。
　　 他向江燕尔吩咐道：“我到田总那里去一下。你抓紧整理资料，星期一一定送上去。”说完就走了，连看也没看金磊一眼。
　　 廖总出了门，发动了汽车开走之后，江燕尔这才沉下脸来：“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事先也不打招呼，也不打个电话来！”
　　 自从他们认识以来，江燕尔这还是第一次和金磊翻脸。金磊懊悔不迭，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弄得他们三个人都陷入难堪的局面。可是这时候说什么也没用了。他沉默着，等待着她的埋怨。关于新公司的事，他不好问，也不想问了。发现了江燕尔和她老板的暧昧关系，江燕尔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一下子变了，变得不堪想象。这是大白天，在办公室，他们居然都能这样，那么黑天呢？夜间呢？三贴，上床，用她自己的话说，都是没所谓的啦。他不想再和她说什么，只想马上离开。
　　 见江燕尔不再说话，他说：“我去找我的朋友，我走了。”说完站起来就走，也不看江燕尔一眼。江燕尔既不挽留，也不起身相送，一句话都没说。
　　 原来是个姘妇！金磊悻悻地从江燕尔办公室出来在心里骂道。和这种人有什么朋友可交？装模作样地像个二老板。金磊发誓再也不同她来往，就当没认识她一样。
　　
　　 九
　　 他大步走在街上，走上了深南路，走到了国贸大厦，脚步才慢下来，心中的忿恨才逐渐平息下来。
　　 他独自在国贸大厦前的大街上徜徉。就在几年以前，这座由前国家领导人题名的大厦，还是深圳的最高建筑，是深圳改革开放和建设高速度的象征。国贸大厦门前是深圳最繁华的地段。现在，随着地王大厦和另几座商业大厦的崛起，国贸大厦显然已经落伍了。大厦内的商铺空了许多，只有楼顶的旋转餐厅还固守着自己的阵地，还能招徕一些游人。
　　 忽然，他身边出现了一位女子，用不很高但清清楚楚的声音向他问道：“先生到哪里去呀？”
　　 金磊扭头一看，是一位少女，圆圆的脸，两个眼睛很亮，话音和长相都有点像湖南人。
　　 他不假思索地说：“买点东西。”
　　 “我们玩一玩好吗？”那少女跟在他身边又问道。
　　 金磊以为她是什么旅游团之类来拉生意的，便问：“上哪去玩？”
　　 少女说：“就在我们那里。”
　　 “你们在哪里？”
　　 “就在跟前，不远的。”少女的下颚向旁边一摆。
　　 金磊向她摆的方向看了一下，那边是一片楼群，并不见有什么风景，摇头说：“不去。”
　　 他的话一说完，那少女转眼之间就不见了。
　　 蓦地，他想起了初来深圳时听说过的，卖淫女在大街上拉客的事，莫不是她们？他环顾四周，刚才那个少女已不见踪影。而附近那些身着靓丽服饰的女人,怎么也看不出她们当中的哪一位，是与常人不同的卖淫女。金磊此刻忽地生出了一个好奇心，也产生了一个欲望。而这个好奇心和这种欲望，又是源于刚才在江燕尔那里生出的愤慲和嫉妒的情绪。他想看看那些少女究竟是怎样作生意的。他要把自己的愤慲和嫉妒在她们身上发泄掉。
　　 他走上了一条不太繁华的街道。没走多远，果然又有一个女孩来到他的身边，用前面那少女一样的话同他搭讪。
　　 “先生到哪里去呀？”
　　 金磊没有立刻回答，打量了她一下。这一个比前面的那一个矮一些，四方脸，短发，像是四川人。
　　 “随便走走。”金磊回答说。
　　 “就先生一个人吗？”女孩问。
　　 “对，就一个人。”
　　 “一个人多没意思呀。我来陪陪你不好吗？”
　　 金磊没说话。女孩也没离去，跟在他身边走着，像是他的同路人。
　　 走了几步，女孩又问道：“先生不想玩一玩吗？”
　　 金磊想了想，问：“玩什么？”
　　 “玩什么都可以呀，很有意思的啦。”
　　 “在什么地方玩？”
　　 “就在前面，不远的。”女孩说着伸手挽住了金磊的胳膊。
　　 金磊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犹豫着。
　　 “走吧，去玩一玩啦，怕什么嘛。”女孩说着又伸手挽住他的胳膊。
　　 金磊又把胳膊抽出来，仿佛下了决心的样子，说：“好吧，去看看。”
　　 女孩很高兴，领着金磊进了一条更小一些的街道，走不多远，来到一座居民楼前。女孩早已把钥匙拿在手上，麻利地打开了一扇防盗门。金磊一进门，女孩就在身后把防盗门反锁了。
　　 这是一间很小的单元房，屋子里除了一张木板床和一个板凳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家具。
　　 金磊在床边一坐下，女孩就站到他的身前来，把胸脯贴到他的脸上。金磊抓住了她的手。她抽出双手，迅速地解开胸罩的挂钩，掀开上衣，露出了两个雪白的奶子。金磊什么都明白了，浑身一阵燥热，一阵心跳。此刻他已经没有任何犹豫，动手解她的裤带。女孩推开他的手，自己麻利地解开裤带，脱下裤子，平躺到床上,将女人那最隐秘的部位，毫无遮掩地呈现在金磊的眼前，并向他招了招手。而当金磊手忙脚乱地脱下自己的衣服，经过一阵短暂的激动之后，他才如梦方醒。“原来和夜间作梦是一样的。不过如此！”这样想着，他立刻就有了悔意。
　　 当金磊迅速穿上衣服准备出门的时候，女孩也已经把自己的衣服穿戴整齐。
　　 “给钱吧先生！”她不失时机地说了一声。
　　 金磊愣了一下。他似乎忘记了给钱这件事，刚想起来似的问：“多少钱？”
　　 “三百。”
　　 “三百？”金磊被这个数目吓了一跳。
　　 女孩斩钉截铁地说：“对，三百，都一样的。”
　　 金磊又愣住了，眼睛盯着女孩说不出话来。
　　 女孩催促说：“那你说是多少钱？”
　　 金磊并不知道都是多少钱。他开始掏身上的钱，几个口袋都掏遍了，总共才掏出不到二百块钱。
　　 “你有没有搞错！没有钱你来干什么嘛？”女孩沉下脸来，此前那种殷勤的神态荡然无存。
　　 “我真的不知道多少钱。我真的没带那么多钱。我从来没做过。”金磊诚惶诚恐地抬起双臂，作出让她搜查的样子。
　　 女孩就动手捏他的口袋，结果口袋里什么也没有。她厉声说：“我会打电话报警的，说你是骗钱骗色，说你是强奸我，你知道不知道？”
　　 金磊连忙解释：“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女孩一把抓去了他手上的钱，粗略一数：“还差一百！”
　　 金磊再次道歉：“我真是不知道，这是第一次。要不，我把手表押给你吧。”说着把自己手表解下来。
　　 女孩接过手表，不屑地说：“这么个破表能值几个钱？”
　　 金磊说：“飞亚达的，我到深圳刚买的，三百多块钱呢。”
　　 女孩仔细看了看手表，沮丧地嘟着嘴说：“算我倒霉！”
　　 金磊明白是可以走的了，说了声“谢谢！不好意思。”就往门口挪步。女孩替他打开防盗门。他像逃跑一样地走了。
　　
　　 十
　　 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这期间经过了一个月末月初，加班，赶任务，整理数字资料，作报表，忙了一阵子，金磊差不多把江燕尔忘掉了。
　　 一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江燕尔突然来了电话。她说她最近出去了一趟，为生意上的事，上汕头、梅州、潮洲那边跑了一大圈，每天坐车、谈生意、吃饭，累得够呛。金磊举着话筒想，和你的老板出去吃喝玩乐还嫌累？她问金磊这些天都干什么了。金磊淡淡地说没干什么，跟平时一样。江燕尔说想见见他，让他到她那里去一下。金磊拒绝了。江燕尔在电话那一边笑起来：“你不是说你没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一定得上你那里去吗？”金磊顶了她一句。这话显然是带气的。他自己也不知道气从哪里来。
　　 可是江燕尔并没生气，反而笑出了声：“那好，你不来，我到你那里去，告诉我你的地址，我在哪里下车？”金磊一下愣住了，想拒绝又找不到理由。况且，作为一个男子汉，无端拒绝女孩子的盛情未免太小气。人家并没有作对不起自己的事。自从和她认识以来，自觉她并不欠自己什么，倒是自己欠她很多。想到这一时拿不定主意该说什么。
　　 那边江燕尔着急了，问：“你怎么不说话？告诉我在哪里下车？好像是八卦岭，对不对？几路车？”金磊来不及细想顺口说道：“二十二路。”
　　 “那好，你在车站等我，我这就去。”江燕尔说完把电话挂了。
　　 金磊放下电话出门，低头慢悠悠地走到八卦岭车站，抬头一看，江燕尔已经在那里等他了。原来她是乘出租车来的。
　　 “你好！”江燕尔向金磊伸过手来。
　　 “你好。”金磊把手伸过去。出乎他的意料，江燕尔的握手热情有力，不像她的老板，软绵绵地让人觉得心冷。这一握手，以及她那灿烂地、热情洋溢地笑，有力地感染了他，让他立刻把那一点点不愉快的事忘掉了。他们还和过去一样是好朋友。
　　 江燕尔环顾四周，似在寻找金磊他们工厂的位置。她的到来以及和金磊的握手，已经引起了车站上人们的注意。金磊告诉她，他们的工厂离这里还有一点距离，在市郊，说着带她离开了车站。
　　 “你还没吃饭吧？”金磊问。
　　 “是呀，放下电话我就往这边跑，错过了开饭时间。”
　　 金磊说：“那咱们就先吃饭吧，现在正是吃饭的时间。”江燕尔点点头。金磊便带她到附近一家东北馆去。
　　 他们俩选了靠窗的一张小桌。刚一落座，服务小姐便送来茶水和菜单。菜单是一张十六开纸，过了胶，像塑料板，上面印着各种菜名，总共不过二十来种。金磊把菜单给江燕尔让她点菜。江燕尔说：“你点吧，你点什么我吃什么。”
　　 金磊点了一个酸菜粉和一个麻辣豆腐，两碗米饭。“喝汤吗？”他问。
　　 江燕尔摇摇头。“那就两个菜吧，不够再要，多了又得剩下。”他给江燕尔和自己的茶盅里斟上茶，问道：
　　 “你们这次出去是什么任务？”
　　 “清帐、要钱、签合同，总是这些事。”
　　 “你们的客户为什么都在那么远的地方？”
　　 “这还算近的，还有省外的呢。”
　　 “每次都是你出去吗？”
　　 “不一定。其实我出去的并不多。这次是人手不够了，临时让我去一下。”
　　 菜上来了。金磊埋头吃饭。江燕尔也不再说话。但她吃得很慢，也吃得很少。金磊知道她饭量小，也不相劝，只顾自己吃，一碗米饭吃完又要了一碗，看看菜还有很多，便叫江燕尔多吃菜。江燕尔却说她已经吃饱了，一碗米饭只吃了一小半。金磊不愿把菜剩下，把盘子端起来，连菜带汤一起划拉到碗里拌着米饭吃。江燕尔抿嘴笑着，说：“看你吃饭真痛快，真叫人羡慕。”
　　 金磊把最后一口饭扒进嘴里，又喝了一口茶水，喊道：“小姐，买单！”然后对江燕尔说：“你以为我是图便宜才要这些菜吗？不，我是真喜欢这种菜。我对那些海鲜之类一点也不感兴趣，别看它那么贵。”
　　 江燕尔笑着说：“看得出来。”
　　 金磊说：“全国四大菜系中并没有东北菜。可是现在东北馆东北菜到处都有，经济实惠，正合我们这些人的口味。东北的国营企业全军覆没，东北人也就到处去打工，在关内流浪。”
　　 从东北馆出来，他们俩沿着这条小街漫无目的地走着。街上的人逐渐多起来，几乎都是年轻的打工仔打工妹，刚下班从工厂出来，有的奔食堂，有的回宿舍，走路急匆匆的。金磊解释说，这里是工业区，外资厂都集中在这里，所以工人、外地人很多，市区就不会有这么多打工的。
　　 金磊带着江燕尔避开人多的地方，向较偏僻的一条街走去。他不知道江燕尔今天来找他有什么事。就他来说，关心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关于新公司的。但他不想主动问她，就像是有求于她似的。他不想在她面前让自己的身价显得很低，尤其是在发现了她同老板的那种关系以后。目前他有一份很不错的工作，虽然工资低一些，但毕竟是铁饭碗。他用不着像那些打工仔一样，到处去推销自己，也不用像江燕尔那样，为保住饭碗而向老板谄媚。但如果她有求于自己，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眼前出现了一片别墅区。在两米高的铁栅栏里面，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几十幢别墅。每幢别墅都是三层，一律白瓷砖墙面，琉璃瓦屋顶；院内的甬道和绿地都已铺好；有保安看门，却没有人居住。院门上镂刻着三个大字：华侨苑，还是出自一位原中央领导人的手笔。江燕尔问：“这里怎么还会有别墅？”金磊说：“前几年房地产热，到处盖楼房，国家一整顿基本建设，楼房炒不出去了，都空在这里。其实这个位置并不好。有钱人谁上这里来买别墅？老百姓又买不起。房子卖不出去，这恐怕也是一个原因。”江燕尔说：“也不一定。现在人们都远离城市，远离闹区，回归自然，自己有车，不怕路远，住得舒服就好。就是这些楼房盖得太密，住上人以后也不会清静，环境也不好。严格说起来这不能叫别墅，只能算一般的楼房。”
　　 华侨苑对面有一大片空地。空地上长满了蒿草和灌木。空地上有一些小路，被踩得光溜溜的，显然这里常有人出没。他们来到时就看见一个妇女从草丛中钻出来，手里拎着一个大编织袋，衣衫褴缕，面目黧黑，一看就知道是捡破烂的。金磊说这是她们的据点，把捡来的东西暂存在这里，攒多了一块拉走。过了一会，他们又看见那边较远的地方，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从草丛中出来。这两个人显然不是捡破烂，而是在草丛中幽会的。金磊发现江燕尔已经注意到那两个人，并且也一定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便向她解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