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独脚鸟
许多年前,一个平静的中午,还是小伙伴们刚玩弹弓的时候。
“嗨,嗨,嗨……整天拿个弹绷子会不会打啊!”
“就是啊,我看八成不会打!”
“谁说的!”
我身边的一个小伙伴大声反驳道,然后,转过头小声对我说:“老大你就露两手给他们瞧瞧,别让他们把咱们看扁喽!”
“谁说的?”对方“老大”针锋相对,“既然能打,我怎么没见你们老大打到一只鸟啊?”
对方这家伙真是歹毒,一下便说到了我的痛处。
“那……那是我们老大爱护小动物,你们老师没教你吗!”
“哈哈……”
小伙伴无力的反驳引来对方一片笑声。我知道这笑声意味着什么,我被惹怒了,叫啸着去和他们挑战。
于是,我们悄悄来到一棵大树下,我们知道上面正停着一只不知名的鸟儿。
我向对方挑战,同时打那只鸟儿,看谁能打到。
其他人都散开了,只有我们两个在大树下,各自涂了弹丸的颜色,他在树下瞄准,而我在大树树荫之外瞄准。对方见我如此举动,有人开始偷笑。
其实他们都不对,我之所以如此,主要是因为我的弹弓太特殊,两条弹皮筋不一样长。这样打出来的弹丸是飘的,确切的说它的路线是弧形的,如果想击中目标,必须与目标之间保持一定的距离,才有可能判断弧度的路线发向与目标大概的接触点,所以这种打法难度很高。
准备完毕!
啪啪两声一前一后,肯定离目标近的声音先到达(当然这是对鸟儿来说的,人耳是分辨不出先后的),可那只鸟儿看来也非等闲之辈!听到第一声响,鸟儿立即飞了起来,而且可能是凭借经验吧,在这一瞬间,它聪明地不断变换方向。
也就是说鸟儿的飞行路线也变成了弧形,它万万没有想到还有一个敌人的“子弹”恰恰也在这条弧形路线上飞来!
“咔”一声低响,那只鸟儿从空中笔直落下。
我似乎都已经听到了骨骼粉碎的声音。我们来到鸟儿落下的地方,我看得清清楚楚:鸟儿的头碎了,一片血肉模糊!
我在那一刹那间愣住了。
一时之间,我的心说不出是何种滋味。同伴们的欢呼声,我一句也没听到。
许多年过去了,每次想到那一片血肉模糊,心都会难受一阵子,后悔当初的过失,甚至后悔当初为什么还要看得清清楚楚,就像恶梦一样!
从那时起,好像就没再玩弹弓了,那个特殊的弹弓也因“年久失修”没钱更新,最后被我扔了。那些生活在我们周围的生灵们的智慧,一直都怀着敬佩之情,所以不希望自己的无知、逞强,以及宿命般的运气再伤害到他们。
可是,事情往往事与愿违,独脚鸟的故事更是我生命中的另一个遗憾。
小学的时候,学校的男女厕所是连着的,全校师生都要用,所以,每当下课,厕所前往往能排起长队。而且最要命的是厕所是那个年代里农村典型的泥筑砖建筑,不像现在是水泥石灰沙子混合筑成的。
所以,便有好事者,抠掉墙砖,说什么要一睹女生为何物。当然这种恶行总是不会得逞的,但是好奇者死心不改啊,依然执著地做着挖墙角的“伟大事业”,甚至,到后来男厕所的墙也难以幸免。
其实,这些都是好事者好奇心作怪,也无关什么道德不道德的问题,何况很多时候都是因为调皮逞强的无知呢。若真让那些“大老爷们儿”去真正面对那群花枝招展活泼可爱的女孩儿们时,恐怕无论是上至所谓的“老大”,还是下至“末代弟子的小喽啰”,都会不好意思得说话“打哆嗦”的。
但是,如此的好奇,久而久之,厕所墙上便有了大大小小的洞,虽然经过校工大伯的检修堵住了一些,但还是留下了一些,人们发现不了,但逃脱不了那些聪明的鸟儿的眼。麻雀们在那些洞里筑起了窝,可这逃不过我们的眼睛。
一天,一个伙伴告诉我,女厕所屋檐下墙角的洞里有鸟窝,而且我们的“死对头”已经掏到了一只小麻雀。
我听到女厕所,就不禁心惊肉跳!
因为由此不禁想到另外一件事,据传说,曾经有一位高年级的学长因为“挖墙角”,被那个矮胖的老校长狠狠批评了一顿,而且是在事发现场。围观的人群那真是壮观啊,据说能与学校为那些竞赛取得名次的学生召开的表彰大会的盛况相媲美。只是人山人海的围观,人们却不知道那位可怜的兄台究竟所犯何事。我想,可能也是大家无聊吧都去看热闹去了。
想到此,以我的原则,没有任何理由再去招惹那个是非之地的。我明确告诉那个伙伴,作为一个“文明之帮”,那些“人神共愤”的事,打死我们也不会做嘀!
可是,就在这时,我看见那帮人大摇大摆地过来了。好像手里还牵着什么东西,走近了才发现是一只可怜的小麻雀。
“嗨,嗨,看见没,新玩艺儿,没玩过遛鸟儿吧?”
“切!还遛鸟儿呢,你看都快死了!”
那只可怜的鸟儿还真配合,我的话刚落下,它就开始走路不稳了。
对方看了也是一惊啊,我仔细看,不禁又刺痛了我的心,鸟儿被细绳拴着的腿折了,确切地说是就要断了,只有剩一点皮在连着!
看到此,我不能再无动于衷了,我要救那只鸟儿。
经过一阵死缠烂打,最终,我们谈妥,鸟儿归我,不过,我要付出一百个“四角板儿”(应该都知道为何物吧),作为交换条件。
“一米,付账!”
说完,我就捧着鸟儿走了。回到家后,我就给鸟儿做起了“手术”。
我一只手摁着她(一只母鸟儿),另一只手拿起了剪刀,小心地把那条残腿剪掉,然后,涂了一些药酒后,包扎一下。“手术”过程中,鸟儿都很乖。
就这样,鸟儿住进了我家,我给她做了个鸟笼,却没有再忍心用绳子拴她。平常放学后,我们一群小伙伴儿就给她捉虫子吃,冬天来的时候,就给她吃麦粒。
只是,老人们好像不喜欢她,说麻雀不是好鸟儿。
后来,她腿长好了,就成了一只独脚鸟。
老人们让我把她放了,可是最初的时候,我不舍得放走她。
那时候,不知道什么原因,可能也多少懂点儿什么是自由吧,就像我们那群小伙伴儿,后来慢慢都觉得不自由了。所以,经过一段内心挣扎,我还是放走了她,希望她自由快乐。
可是,后来一个平常的下午,已经是深冬了吧,我在屋檐下看《故事会》,她又回来了。
在那个空荡的鸟笼周围盘旋了一阵,她停在了鸟笼上。
我惊奇地看着她,高兴地又喊又叫。她被吓了一下,扑扑翅膀,脑袋溜溜转了几下,可她并没飞走。
我赶紧拿来麦子,撒在鸟笼里,她看了看我,不一会儿,她就钻进了鸟笼。我把鸟笼的门关上后,心里一片欢喜。
她好像很饿,在笼子里吃了好一阵子的麦子。就这样,鸟儿失而复得了,小伙伴儿们都高兴地来看她,她不时也侧着脑袋看看我们,应该也高兴吧。
后来,鸟儿和我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好像整个冬天,我们都在一起,一直到了第二年春天开学。
上学的时候,她也会跟我们一块儿,只是最初的时候我们把她放笼子里,后来熟悉后,我们上课的时候,就让她自由地去玩她自己的。
我们也常常看到她和其他鸟儿一起玩耍的情景,不知道是因为她的特殊,还是因为她确实在鸟儿看来很漂亮,她看起来很受同伴们的欢迎和喜爱。
一次,又是那位矮胖的老校长的课,正在上课,鸟儿不知何故,突然飞到了我的课桌上。
“什么声音!”
我赶紧一把把她捉过来,放进了书包里,老校长又转过身去写字了。
总算还好,可当我刚放松下来,她却叫了起来。
“林夕!”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讲台上的那人!只听他一声低吼:“出去!”
这时,我紧绷的神经随着这声低吼,好像一下放松了,出去就出去!
我径直走出了教室,出了校门,才从兜里把她释放出来。抚摸着她的羽毛,我们来到校外麦田边上的一个麦秸垛旁。
我想把她先放在这里,等放学后再来找她。可是,又怕她再回来找我,主要是怕影响到那个矮胖子,当然我也知道不能影响课堂秩序。
想了想,我用绳子把她拴在了那里,然后就回去听课了。因为不久就要考试了,可不想失去这次与对方较量的机会,虽然不喜欢老校长的数学课,但是数学无疑是复习中的重中之重。
回到教室后,伙伴们儿问我她怎么样了,我笑着低声对他们说:“没事,没事。”
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学,都快天黑了,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出教室,离开学校,伙伴儿们这时也跟了上来。
我们兴冲冲地来到那个麦秸垛前,可是,却发现再也找不到她的身影了!
我心里一下就急了,可是当看到地上散落的几片羽毛后,整颗心一下都沉了下去……
所有的伙伴都想到了在这一带出没的野猫,可是,谁都不愿意说出来,我们都沉默了。
后来的时间里,我对那个矮胖子更加不喜欢,有时很恨他,可有时又恨自己,不去惹那么多事,也许就不会有遗憾。
事情过去了许多年后,有时也会想,也许她只是飞走了呢,在一个自由的世界更加快乐地飞翔,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