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月】夕阳正好(随笔)
电话铃响起的时候正在开车,电话是老父亲打来的。虽然连日来新项目手续办理让我身心疲惫严重地体力透支,可这件公务必须亲自去永昌。前面安排人员去过两次都未能办成,点名让我去,这是分内的事情只好硬撑着跑一趟。多年的工作我深有感触,所谓“熟人好办事”其实根源在于知根知底的人图个放心,并不是谁多么重要。父亲上年纪了耳朵也有点背,每次打电话需要长一点时间才能把事情说的清楚。还好因为顺道要过河西一家单位所以没有走高速,我靠边停车接听电话。
其实父亲打电话过来无非就两个主题:一是向我告母亲的状二是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力气活儿。果不其然,电话刚接通那边就传来父亲焦急大声的喊话,耳背让他认为别人也都像自己一样听不清,所有的话好像要使尽全身力气喊出来。“你妈又不管我了,这都几天了中午饭还要我自己来做!”一边笑着安抚父亲,一边在心里暗暗地埋怨母亲。既然父亲告状的内容是事实,那母亲又没有听话又背着我们给别人帮工了。近两年来,村上的老太太们都好像着了魔一样,自家的土地流转出去人却没有闲着。虽然日子都能过的去可总是结伙到承包商那儿去帮工,这让我们不在家里的这些小辈很是头疼。母亲就是其中的骨干分子之一,其实她得腰疾至少七八年时间了,走路直不起来。要是城市里像她这个年纪的老太太都还挺直腰板跳个广场舞,可一直不愿停止劳作的母亲腰一年比一年弯,有时候我真的很担心母亲低头捡东西的时候脸会不会突然合到脚面上。多次被几个孩子批评可她总是不听话,一天不去地上就显得六神无主的样子。父亲不告状她就自以为孩子们不知道,藏猫猫的游戏一直持续。
那年我和哥哥强制带母亲到市里大医院检查,说是严重劳损无法治疗。记得当时医嘱上写着“卧床静养,不得从事过度体力劳动。”当时除了针灸就是牵引,再没有什么好的治疗方法,前前后后折腾了一个多月受了很多疼痛。她实在不放心父亲独自在乡下坚持终止治疗要回去,其实她在城里治病期间父亲的饭按时由我们兄弟两个给送去,开车从城里到乡下老家也就十来分钟的车程,虽然她和父亲也每天都通电话可眼前看不到父亲她就会着急。理由是父亲吃了她做的饭几十年,媳妇们做的再好可总不是父亲习惯的口味,就这样治疗半途而废,母亲的腰也就一直弯了下来。
一边敷衍父亲一边找话题打岔,问他的羊群这几天怎么样?因为我知道只有说这件事情才能转移父亲告状的专注。果不其然,父亲立刻话锋转向,在电话那头大声喊道:“那个塌腰母羊一胎生了四个,都活着呢!怕大羊身体受不了,他给其中的两个找了下单胎的母羊做奶妈。”言语中的自豪感透过手机屏幕我都能感觉得到。喋喋不休地说了一阵他的羊群,父亲好像是记起了给我打电话的另外一个主题,吞吞吐吐地说:“这个周末有空吗?能回家来吗?”语调怯怯地,分贝也降低了很多。我就知道他一定是遇上不能对付的力气活,大声回复他说:“有时间!你等着我周末就回去了,晚饭我也在家里吃,给你拿瓶好酒我陪你喝一杯!”就这样挂断电话,我感觉电话那头的父亲一声“嗯”透出满足的味道。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周五下班途中从熟识的老高家卤菜店买了父亲喜好的那口头肉就急急忙忙回老家。车停在门口,并没有谁在等着我。大门依旧是挂着锁,羊圈里也没有羊,这些表明父母肯定是各自忙去了。在收拾做饭前我故意拨通母亲的电话:“妈,你在家吗?我一会就回去吃饭。”电话那头,母亲用欢快的语调说着:“我在后院给兔子拔草呢,你想吃啥?我准备。”从小教育我们姐弟三个不能说谎,可是年迈的母亲现在的谎话却越来越多了。也许是锅灶里的烟气呛到了我,眼泪瞬间顺着眼角流了出来。
太阳已经搭在西边的山尖尖上,锅中的水早就开了反复添过几次凉水后,我听到后院传来父亲吆喝羊儿的声音,就在我将父亲爱吃的辣椒炒头肉放进炒锅时,前门外又传来母亲电动三轮车的声响。他们都回来了。我的车在门口这已经表明我的突袭成功,父母进门后没有一丝的不好意思,就像之前的电话没有打过一样。对于这种“谎话连篇”游戏我已经懒得去揭穿,他们也如无其事。饭上桌了,照例是端给父亲第一碗然后给母亲盛第二碗。从后备箱拿出答应要陪父亲喝的酒分别倒满我和他的杯子,平素不喝酒的母亲破例要尝尝好酒是啥味道,顺过父亲美美地喝了一口,父亲立马开始嗔怪:“你看你看,一口就喝掉了我的一半,还说不喝酒。”我无语地摇摇头赶紧拿起酒瓶添酒,和稀泥道:“行吧,行吧,妈喝掉的我给你加上保证你的数量。”,我觉得此刻我就是幼儿园的男老师。
吃饭过程父亲还是离不开夸他的羊,这个那个好像他说的我都能想象出来似的,母亲知道今天被我抓到“现行”不好圆场只是一味地夸奖饭菜的质量。记得有一个小品中说过:对待六十岁的老人要像小学生一样,对待七十岁的老人要像幼儿园的小孩一样,对待八十岁的老人要像婴儿一样。我一直想不出按照什么标准对待这年过七旬的“不听话”的老两口。其实父母亲还藏着一丝侥幸,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提到前几天父亲干活时不小心被砖块碰破的头皮和母亲日渐弯曲变形的脊柱骨。父亲喝第二杯酒的时候,母亲突然提到她的大孙子,也就是我唯一的孩子。她说:“彤彤在上海上学花费多,你们不要太克扣娃娃,正是长身体的阶段生活费要给的宽裕些。”可是她哪里知道就在儿子开学前给爷爷奶奶辞行,她偷偷塞给孩子一千元的事情回到城里儿子就告诉我和他妈妈了。那钱孩子没有带,嘱咐他妈妈说:“妈妈你专门给我存起来,等我工作了要找个机会还给爷爷奶奶。”我知道孩子这是从已经工作了的堂姐身上学到的方法,哥的女儿以前在福建上学每次返校奶奶也会偷着塞钱给她,现在工作了去看爷爷奶奶时这丫头总是给奶奶的枕头里留钱。父亲咳嗽了几声,母亲起身给他添汤。我怕眼泪流在他们当面,假装被酒呛到了跑出庄门。母亲洗锅的时候父亲隔着门大声给我交待明天要干的活儿。
天渐渐暗了下来,可是我看见远处的西山上,夕阳正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