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作家】樱花街
突然一下子来了叛逆心理,要说为什么我这边的机台这么多,都是前面的那个帮线唆使的,只是栗鑫鑫小声地向他抱怨着机台塞得太多了,那个牛头马面的帮线就喜滋滋地叫前面的小伙子给栗鑫鑫少塞点机台,于是我这里接的机台好像成为了以后几站的大工程。
他越敲,我就越执拧地不理,哼,长得快一米九的壮个子,每天见到祝良辰之后就“领导领导”地叫个不停,真是对不起你爹妈白给你的这副四肢发达的身躯,妈的年纪看着老大不小还热衷于当着狗腿子,你的尊严呢?你的灵魂呢?我靠!大不了鱼死网破,老娘不在这儿干了!我越想越气,越想越气,直到泪花充满了眼眶,一直以为像我这么铁石心肠的心是不会流泪的,原来啊,万物受了委屈,都是会表达伤心的。
然后前面的那个帮线忍不住在嘴里说着:“妈的接机子啊。”转头过来之后一边拿着机子,一边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眼眶里还有少许温热,但这丝毫抵挡不了我固执的语气:“不给盒子只给机子,你让我往线上扔是吗?”说完这句话后眼角处看到有人进来,是祝良辰,不确定他听到我说到的没有,那一瞬间我的心好像变得坚硬了很多,不断在心里说着脏话,眼眶持续温热着,我不在乎,别人更不在乎。
牛头马面帮线的语气里带着焦急和无奈:“前面传过来点盒子!”祝良辰循声慢慢走了过来,我对着眼前的一大摊子没做的机子冷笑了一下,心中满是绝望,骂就骂吧。
他站在我身边,秉着呼吸,我判断不出他的喜怒哀乐。
“我这里有。”栗鑫鑫很小心地说着,然后从她那里拿出了很多可以装机台的空盒子。她的样子可真是乖,让人忍不住想要夸赞这个懂事又有善心的女孩子,而我的形象,已经渐渐快变成一个嚣张跋扈的怨妇了。
我站起来准备接过来空盒子,没想到被祝良辰抢先一步,他一把接过去一摞空盒子,放在我伸着的手边,还用着平常的甚至有些轻柔的语气说着:“给。”
我承认那一瞬间我很想哭,但我不能。我的骄傲和我隐藏在心里的戒备,告诉我要面无表情。我坐下之后就开始着手里的动作,标准作业程序,依旧没用吸笔。
祝良辰把我眼前的没做的机台拿出去一大半交给了栗鑫鑫,然后就扬长而去了,栗鑫鑫和李芳一直注视着他的离去,而我始终没看他一眼。
哼,那张即将就要写的检讨单,他还不知道吧。
七
果然,那天下班之前,之前把我带到这个线上的那个女姐姐,明显冲着我这个方向问过来:“谁是林艺薇?”
“我。”看着她帽子上的粉红色,我就已经猜到了。
“把这个给写一下,明天交给你们全才,或者我来找你的话,就把它给我。”
“好的。”心里一片苦涩,然后看着眼前的栗鑫鑫和李芳目瞪口呆。
“林艺薇,那是检讨单吗?”栗鑫鑫很善意地问着,我不在乎地向她晃了晃:“对啊。”
“那你半天工资就没了。”她仍旧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大概是没想到我会如此淡定。
“没了就没了,就当我买肉给狗吃了。”
……
下班之后全线的人都会站在线尾站成四排,等着作为全才的祝良辰开会。我开会的话总是随性的,之前李芳没来的时候我还能跟栗鑫鑫站在一起,但现在我总觉得站在哪里都很别扭,索性总是隔三差五地在集合开会的时候偷偷溜走,一来可以减少一些排队出门时候的拥挤,二来站在那么多不认识的男性居多的队伍里面,总觉得尴尬。
今天想了又想,还是去开会吧,万一祝良辰骂我的话再发现我不开会的话,那我真的可以彻底滚蛋了。
于是,我站在最后一排,透过很多白色的帽子,依稀看到了祝良辰那张四周环顾的脸,忍不住好奇地想要看他到底在找谁,刚眯着眼睛皱着眉头略作思考时,突然瞥到他向着我的这个方向盯着不动,我慌忙扭头向左右看去,最后偷偷瞄了一眼祝良辰,还是朝这里看着,我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应该是在看第一排谈笑风生的栗鑫鑫她们吧。
诶?不对,该不会是知道了我要写检讨单,所以要在全部人的面前骂我吧?越想越着急,再联想起平日里祝良辰的那个破口大骂的形象,我心下一横,骂我的话我就把工作服脱掉往天上一甩,大不了老子不干了!
心虚又憋屈地听着,由于半天都没有喝水,鼻子里早就像是喷了火一样难受,脑袋也昏昏胀胀地,我只想回去之后就赶紧睡一觉。
直到第一排的人开始走动之后我才安下心来,接着是第二排,第三排,靠着桌台坐着的祝良辰目视着一排又一排的人走着,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是他每次移动之后的目光所及处,总是落在我的周围。
低着头跟着队伍走着,不管了,不想那么多了,腥风血雨永远都在后头。也不知道是太用心想事情的原因,我一个不小心,撞到了桌台的棱角,适时地用不轻不响的声音“啊”了一声,周围的人循声看来,我只好一瞬间松开脸上狰狞的表情,捂着肚子,然后快步走起来。
到了衣柜那里没看到崔绿,取出手机和外套,看到了她的消息,原来下早班了。
也好,是该一个人体会体会了。
提早适应一下适时的孤单,也是好的。尽管我已经足够孤单。
我缓慢地看着一个个从我身边穿梭过的人,华灯初上,南方的天蓝的不太真实,像是宫崎骏电影里面的。靠近路边的路上已经排起了两条长龙,断断续续往前走着,每来一辆大巴大伙都会翘首以盼着,我倒不担心多久回去,反正总会回去的。
心里慢慢升衍出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属于江南特有的冷风刮在人脸,我把带有一层绒毛的大衣往脸上贴了贴,好像变得更加温暖了。前面有个化着妆的女孩子就只穿了个青绿色的薄毛衣,她的鼻子通红,依偎在旁边一个男人的肩膀。
一闭眼,脸上清凉一片,用手一摸,却把手掌都沾湿了。就这样平静地上了车,没人注意到我满脸泛着光的泪水,只是在走进大巴的那一瞬间把僵硬的全身都放松下来,温暖的热气拂满全身,像是得到了救赎。
找到靠里的座位之后,我就习惯性地望向了窗外。眼睛里不断有新的热泪涌出,有的顺着鼻沿肆意横流着,我也不管。流着流着就闭上了眼睛,一闭眼就闭到了宿舍大楼前。
等车里的人都下的差不多了,我站起身,慢腾腾地走下去,只有这个时候才没人说我速度慢。
已经快走到大门前准备掏出来通行证准备进去的时候,突然身后传来一声祝良辰的声音:“林艺薇!”我瞬时愣在原地,不敢回头看。
我真的是怀疑对祝良辰的声音有了幻听,世界到处都是他发怒地叫着我名字的声音,搞得我随时都可能浑身一颤。
“嘿,叫你呢。”头顶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我扭头一看,就看到穿着一个休闲夹克的如假包换的祝良辰。只是忘记了脸上还有未被风吹干的泪痕,我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这个比我高半截的人,两只手还握着通行证,那一刻,就算不像是可怜的猫咪,也不像平时那样让人不想接近的样子了吧。
我看着他在口袋里一阵乱摸,又插入空空如也的裤兜,捣鼓半天,才伸出双手替我抹着脸上的眼泪和鼻涕,我无比震惊又十分蒙圈地任由眼前的这个人在我脸上摆弄着,我使劲眨巴着眼睛,开始怀疑这一切的真实性。可是脸上不断有温热纤长的手指摩挲着,感觉又是那么真实。
“咦,有鼻涕。”祝良辰极力甩着手上类似于哈喇子那样的鼻涕,我不由得退后几步的同时又吸了吸鼻涕,他甩定了之后保持着眼中的嫌弃,却又忍不住的笑意。
“全……全才,你怎么在这里啊?你不是不住这里吗?”我依旧不敢相信这眼前的一切,这……这该怎么说呢?
“看你摔了就跟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事儿。”他一边拍着手,一边又把手插进裤兜里,那样子像是在耍帅。
“没事,不用担心。”我的心跳好像突然加速,这几天也太起伏了,先是被祝良辰骂,然后被记,罚写检讨单,然而现在……我的领导因为担心员工所以一路尾随到这里只为关心一下我这个笨蛋的身体情况?这一切怎么这么扯的感觉?
嘴里还是说着:“谢谢你啊,全才。”
“嗯。”我抬起头,正好看到祝良辰的双眼皮,这些都抵不过他好看的桃花眼,眼中清明一片,像是一片银河的星辉在闪耀着。
“好的,我看着你上车。”语气里明显有了颤抖,也许是太冷了吧。
“得了吧你,赶紧回去吃点饭,早点休息吧。黑眼圈重得快成熊猫眼了,线上还有点事儿,我先回去了啊。”祝良辰用最快的语速说完这番话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看向他跑着的身影,突然感觉一点都不恨他了。
嗯,栗鑫鑫原来说得是对的,其实祝良辰是个暖男,不折不扣的那种。
检讨单不大,二三百字足够了,我费尽心思在那里想,该怎么写就显得既不委屈了自己,又能表示自己错了呢?崔绿一把夺过去我的检讨单:“林艺薇你也太逊了吧?检讨单都能混上?我也太佩服你的智商了啊!”
“哎呀,大不了扣六十块的工资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帮线不拦着点?帮线没有还有全才呢,他不会帮你拦着点?”
“帮线忽略我的存在,全才……”说到这里之后我顿了顿,到底该说他很凶还是说他人还不错呢?
“他怎么啦?看上你啦?”崔绿见我半天不回答,忍不住调侃。
“才不是嘞!他根本不认识我好吗?”
“切。”崔绿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我只好边吃泡面边对着她翻着白眼。
八
第二天线上,我忐忑不安地东张西望着,一直期待着那个姐姐的到来,可是她迟迟未来。李芳被牛头马面帮线叫去前面干活儿了,栗鑫鑫撒娇似的一直让他还人。
于是牛头马面帮线是不是就过来一下跟栗鑫鑫聊一会儿天,我看向他笑着看向栗鑫鑫的眼神,我的天,真的好不正常。心里不禁吐槽起他们至少暧昧也顾着些其他人的脸面啊,简直是忽视我的存在啊。但是心里还是紧张着,这检讨单到底是要给谁嘛,还不如直接拿走我六十块来得痛快。
突然祝良辰走了进来,我正襟危坐着,不敢正视他。不过他也没打算看我,一直催促着十七十八站的人快点做机子。
“全,全才。”我鼓起勇气站了起来,然后把检讨单递给他:“给你检讨单。”说完之后就赶紧坐了下去,我怕祝良辰骂我。
“妈的已经跟他们说过别记了。”祝良辰把我的检讨单夹到他的本子里,然后扬长而去。我吓得全身虚汗,然后慢悠悠地坐到了凳子上,转眼间牛头马面帮线转身进来塞给栗鑫鑫几颗糖,他眼睛笑得连缝儿都快没有了,开心中带着一分诡异。
然后像个无名英雄一样,留下糖果的清香之后就转身离开,栗鑫鑫开心地像个孩子:“啊,帮线给我糖啦,他人好好啊。”
我无语地叹着气,然后开心之余的栗鑫鑫伸出手来递给我一颗糖:“给你。”
我在心里犹豫了半秒,想着自己的心胸不可以这么狭窄,再说栗鑫鑫内心其实是很善良的,于是就开心地接了过去。
日子就这样过着,我跟祝良辰除了那次的交集之外,在没有更大的交集,平时他还是在线里的后头帮着忙,偶尔来到十六站,还是会跟栗鑫鑫交谈着有关于栗鑫鑫男朋友的八卦,我依旧是默默地听着,没有任何进展。
栗鑫鑫还是经常性的不吃饭,不过这换来的确实祝良辰和牛头马面帮线的轮番关心以及谈心,有一次我刚走到自己的站别的座位,看到祝良辰和栗鑫鑫一起在那里趴着说着话,我正想着坐到座位上之后睡觉或者假装找纸巾然后再去一趟卫生间,然后祝良辰面无表情地瞟我一眼,我正准备尴尬地对他笑笑,然后祝良辰起身摸了下栗鑫鑫的头就走了,当我不存在似的。
走了更好,我在心里不是滋味地想着,省得我又紧张到爆。所以,那次跟着我到宿舍是真的只想确定一下我有没有事儿而已,我只能把祝良辰当成一个还算热心肠的好领导了。
日子平淡无奇地过着,转眼就到了大年二十九的早上。
几乎全部的人都在讨论着放几天假的问题,我无暇顾及,随遇而安,反正没有家人在身边。
但是听说了今天好像要下早班,线上栗鑫鑫一早就商量着大年三十儿的晚上要和校友一起去上海玩儿,然后感受一下那里的夜景。
她问我有什么计划,我木讷地说着:“还能有什么,就是今天能和朋友去吃顿好吃的,然后看春晚,明天睡到自然醒……”还没等我说完,栗鑫鑫就嗤之以鼻地打断我:“太无趣了吧也,你也不借助这次打工的好机会,然后好好地去上海南京苏州玩玩儿吗?”
“看看吧。”如果没有了崔绿,我承认我一定会待在宿舍宅两天的。
所以一天都是属于非常亢奋的状态,中午吃饭的时候食堂还免费送了饺子,然后挂起了一排排的小红灯笼,才感觉到点新年的气氛。
到明天晚上就自由了,今天下早班也很兴奋。
直到我们做机子做到下早班时间的最后一秒,全才还不进来说站队,于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做着。一个多小时之后,始终看不到全才的身影,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到的指令,突然线上的人一个个出去,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然而其他的线,要么是大线还在继续工作着,但是周围的小线已经走得一个人都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