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杉阳,一个神秘宿命的结(散文外一篇 )
杉阳在当地村民的口中不读shan而是读sha,以至于外地人喊这地名时也将错就错地喊sha,谁要按普通话的音读,当地人听来反倒觉得别扭。杉阳和我有紧密的联系,但进入这个地方以前,我对于它的了解,只限于面对全县的行政划分图,知道这是一个全县人口最多的镇,同时有很多无法解释的东西在这块土地上生长着,神秘的它令我感到惊奇和不安,我仿佛生活在一种咒语之中,用影片《哈里波特》的话说,这是一个充满魔法的地方,只要踏上这块土地,你好奇的心门就会自然而然地打开来,又像面对一个盒子明知里面或许就是灾难,但你仍禁不住打开来看个究竟,杉阳是等着你去解读的,它像一本合着的神秘的无字天书摆在你面前,有那么一段时期,我曾经想当一个民俗学者,背上简单的行李遍访四乡八寨,收集资料,写一本解读这种神秘的书,但是我又想既然是无法解读的谜,为什么我要画蛇添足地去找什么佐证呢?况且当时我的工作决定了我无法长时间的呆在乡村里。所以我对于杉阳的解读限于道听途说,但是描述神秘的人们都在说那是真的。
杉阳是一个古老的地方,它属于古蜀国地界。之所以说它古老,是因为博南古道很久以前就贯穿杉阳而过,丝绸之路延伸了几千年,杉阳就有几千年的历史。史书上没有记载确切的古镇历史,总之在荒蛮的时代杉阳就有了人烟,而且那时的杉阳古木参天,流水淙淙,一派热带雨林的气象,充满了瘴气和很多魔沼,陷入这个魔沼的人不知有多少,反正诸葛亮的那些伐南中的兵丁就有很多深陷其中了,在这块土地上成了亡魂,永远寻找不到了其生命的原乡。诸葛亮是一个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的神人,杉阳因与之有缘,所以诞生了很多的神秘,自然也就在情理之中了,我这样说似乎有点牵强,所以我要讲一个诸葛亮伐南中故事。
据说诸葛亮伐南中,率领士兵到了杉阳这地方,在山间寻了一个地方做修整,当时队伍行军长途劳顿,又碰到天黑,于是诸葛军师命令下去,由于队伍疲惫至极,加上首尾难以相顾,所以睡觉时人头朝西,马头朝东,而且规定士兵必须把马放在自己身边,这样东方泛鱼肚白时,马就会喷响鼻,那热气就会喷到人脸上,这样人即使再疲惫就会从梦中惊醒,可惜许多士兵不知是因为太过疲惫,还是根本就心不在焉,没有理会这道命令,所以当大队人马出发时,这部分士兵在莽莽丛林中就迷失了方向,加上瘴气密布,瘟疫流行,这些人死在南中的征途上,变成了孤魂野鬼,当诸葛亮回师为那些打了胜仗的兵勇请功时,这些孤魂野鬼却没了着落,集体闹上了南天门,于是上天要求诸葛亮安抚这些孤魂野鬼,诸葛亮只好告诉这些孤魂野鬼,叫他们到当地有“名望”的人家做保护神,谁知,这次这些人还是会错了意,因为当时是除夕,这些鬼魂中很多就听成了有“门神”的人家,根本就不管那么多,入住了那些已贴了门神的人家驻扎了下来,于是杉阳从此有了苍龙。
苍龙其实是鬼魂的实在的模样,它不再局限于传说中的虚无,有人描述苍龙时说其像蛇,因为蛇在中国人的概念里被称为小龙,所以才会有苍龙这个概念吧。说是蛇,但是它尾巴粗而短,被供奉其为家神的人家装在罐子里,这罐是用红布蒙了的,而且扎紧了,平时里面空无一物,不知它什么时候现身,但见的人大多是要遭殃的,可谓神龙见首不见尾。苍龙分穷苍龙和富苍龙,穷苍龙在的人家家境愈过愈穷,而富苍龙则会让家愈来愈富,这样说似乎没有理由,但是就有很多杉阳的富裕人家供奉着苍龙,穷人家要把穷苍龙送出去的话,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据说要挑家里嫁女之日,随女远嫁,过无数的山,涉无数的水,这样才能送出,至于送出的穷苍龙安身何处,至今没有答案,不过总体来说苍龙都是护家的,小偷想从有苍龙的人家偷一样东西,是很难的,偷得出去,但是第二天那东西又被苍龙原模原样给搬回来,即使一块瓦你也休想拿走,看来苍龙吃人供奉,还是对人有所回报的。苍龙是有脾气的,它对不喜欢的人都会施以惩罚,所以到有苍龙的人家堂屋里坐下时,最好并拢两腿,不要二郎腿翘起,或者两腿不能开得太大,不然你的两条腿就会叠在一起,分不开;要么就是回去后就会染上怪病,也许苍龙不喜欢对其不敬的人。有时随地便溺,碰到是有苍龙人家的地界上,那你可就惨了,苍龙对于这些亵渎的行为总是不肯轻易放过地,所以等你发现后,大多都要准备香烛纸钱,向其祷告数番,这样苍龙才会罢休,也许就是由于其睚眦必报的小心眼,导致很多到杉阳的人都会心存惴惴,说话小心,办事谨慎,甚至要了解对方家里是否有苍龙保护。当年我刚进杉阳时,不敢轻易接受邀请,比如说到别人家里做客,我就回绝了很多宴请,虽然当地人很是热情,但苍龙似乎对于外来的人总有很强的排外思想,而且在一种巫术的气氛中进餐我想任何人找不到坦然的感觉。
有一次我和同事到一个山上人家做客,那家是同事的朋友,要结婚,举办婚礼的人家在半山腰上,参加婚礼时我和朋友都没想到苍龙的概念,或者我俩都不愿意碰触那个令人敏感的字眼,不然心里决不会舒服,参加完婚礼回来,同事的母亲说问我们,你们到那有没有和小姑娘接触,把我俩问得莫名其妙,甚至面面相觑,我们说那又不认识什么人,人家也不会理我们啊,当时我俩都单身。他的母亲简直要念阿弥陀佛了,说那就好,那就好,不然哪个姑娘要是看上你们,下你点“药”吃吃,那可就糟了,你们可要死心塌地地做一辈子山上人了,不管对方是俊是丑,那时可由不得你了。一番话把人说得心惊肉跳,我们问什么药,同事的母亲也说不出所以然,总之,她说就见过被人下了药的,媳妇虽然很丑,又凶,可男的非娶她不可,千真万确!听了,心里存一万个幸运,好在没有哪个小姑娘送给我们秋波,不然我俩岂不成了山上人家的女婿,想到那天我俩爬山的艰辛,再想,一辈子跋山涉水的待在山上,恐惧自然从脑后升起,冥冥之中的一种敬畏植根脑里,我在敬畏什么,我说不清楚。
杉阳气候湿热,产蟒蛇,蟒蛇生于阴暗潮湿草木茂盛处,蟒蛇的存在一定意义上把杉阳的神秘推进了一步,杉阳的蟒,不似别处,它通体乌黑,可以称得上是黑亮,在本地被称为乌稍,设想下在阴暗的地方你忽然撞见这样的大家伙,你会产生什么感觉?浑身会不会和蛇一样的冰凉?但鸡皮疙瘩肯定会蔓延全身的。碰到哪儿推倒久无人住的古老房屋,如果周围树木再稠密高大,那么乌稍出现的可能行性就大,虽然我也造访过几次推倒的古屋,可惜我仍没机缘见到乌稍,不知是它有意避开我,还是什么原因,总之我觉得乌稍和苍龙是一个家族的,不然怎么恰巧在杉阳相遇?
记得看电影《南洋第一神降》时,我就联想到了杉阳,杉阳需要你怀虔诚的心,杉阳似乎也没有想叫谁揭去其神秘的面纱,杉阳的神秘是无法破解的,虽然想破解秘密的人怕不止我一人。白云千载,物换星移,杉阳一直这么神秘着,我曾经试图解读它,但是最终我还是狼狈地退出了,不知道将来的杉阳还会不会神秘,这种宿命的结究竟是谁绾下的?那仙风道骨的诸葛天师吗?还是那些好事的古人?没有答案。
杉阳的草木自然荣枯,花自然绽放与凋零,杉阳最近又发现能使用法术赶着鸡蛋走路的神人了,不知这样的神秘还要延续多久。但是每当触及神秘,我们都会走入梦魇:虚幻和真实纠结缠绕着。
澜沧江上寻二桥
说是寻,其实有两种意思,一是慕名而去,是第一次寻访;第二就是跟即将没入水中的历史留个影。我们今天有办法截住澜沧江洪流,将来却再也无法托起那桥之神韵。
朋友从澜沧江电视台来,说在澜沧江截流淹没霁虹桥和功果桥前,想给这两座名桥留下点历史资料,我没去过,所以也就欣然陪他们前往了。
从永平县的杉阳镇出发时还是凌晨,不知为何我的心异常激动。我们驱车先到保山的水寨乡政府找了个当地的向导,然后就走上了蜿蜒的山间小道,那时想到了毛泽东的“无限风光在险峰”这句诗,心仍然在激动着。在水寨的平坡小学,我们又约请了一个小学教师做讲解员,在学校的走廊上意外的见到了当年挂在霁虹桥头的古钟,钟是乾隆年间铸的。那刻,我仿佛已见到了古风袭人的桥,可惜的是见证了多少辉煌的古物居然在这里寂寞着。
我们开始从小学冒着烈日上路了,一行五人,我扛了摄像器材。走上昔日喧闹的博南丝绸古道,踏在那马帮留下的脚印上,真正象踩中了厚重的历史的感觉,隐约中路就是一个沧桑老人坚实的脊背。因山体滑坡,走上石坎后都得小心翼翼的,朝下望去,澜沧江平缓的流着,我知道她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总含着澎湃的激情,我以前就深知她的惊心动魄,象极了一个元气淋漓的后生般的狂傲。脚下的山梁上小羊羔正欢快地跳着,它们岂能知道五年后它们所在的位置将会没入水中。这里的一切将没入水中。象抚仙湖的水底世界一样,从此掩了自己的面目。远远的已看得到霁虹桥了。走过以前收盐税的一个关口,终于到了霁虹桥头,一切的一切都无法再和历史记载吻合了,远古的荒凉仿佛一下子压到了我们的身上,那刻,我们五个人都默默无语的站在桥头。
走上索桥晃晃悠悠之中就被往事给缠住了。1986年的那次大水将诸葛武候亭和康熙手书的“飞虹彼岸”冲得了无踪影,可以想象当时澜沧江如怒龙般一泻千里的桀骜与不驯,望去有的只是残存的石墩和如盘虬卧龙般的铁链,那散乱的石链却清晰的记载着过去岁月流逝的痕迹。那次洪水后来了个守桥的老人,在桥的南面用石头搭建了一个石屋,而今却已人去屋空,一桥的苍凉就这样无情的遗留给了我们。
我眼前又出现了守桥的段体才老人在石坎上健步如飞的身影,在月朗星稀的夜晚他对着江水的轰鸣,演奏着自己的二胡曲子,那声音暗哑黯然。那飘然的白须在胸前被月光镀上了一层圣洁的银光,隐隐然一副出世的隐者之风,老人为了桥的重建曾积极奔走四方,历尽了艰辛,把桥修好了,但人也去了,唯有他栽在桥畔的花儿寂寞的开着。而今已开在了游人的心上,继续成长着,我想终会在人们心里成为灿烂的。江畔的石隙中“泉眼无声惜细流”,一湾清流不知已掸落了多少风尘和往事,捧起时喝出的是一种久远的甘凉。
江畔的古树的树根象射进江岩的箭,桥旁的树亦不虚其傍名桥的身份,显示出不同寻常的傲然和锋利。马帮的声音在树下消失了,又在远方响起了。现代化的今天,树和桥一样寂寞无措着,不知它们会不会和人似的去想如歌的往昔。
仰首看去一线青天俯视着我们,峭壁上仍飞动着那些文人墨客大笔挥洒的字迹和能工巧匠们的石刻。那遒劲有力的字仍咄咄逼人的扑向眼睛。
也许将来我们再也见不到桥了,但我们却忘不了那些如闲云野鹤般的人物,他们肯定目睹过桥在丝绸古道繁荣时的盛景,但他们没料到身后这几许的苍凉,他们是——杨升庵、张含、张学庠,孙人龙、汪如祥、顾纯、担当和尚等,他们浪迹天涯,把桥作为了一个驿站和精神的栖息之地,那思想仿佛仍在峭壁上飘忽。所有的兴衰更迭,桥见了,水见了,我们不得见。见的只是被岁月的刀剑剥蚀的痕迹,一如他们模糊的远去的声音。
一座桥的存亡似乎和过桥的没多大的关系,却有保山市的也似与桥不相干的38名可敬的老人为此牵肠挂肚,他们为桥的重建也奉献过自己的绵薄之力。他们相邀在峡谷间演奏了为桥祈祷的洞经古乐。他们中最老的已达87岁,不知当初他们是怎样相携走过那人称“快三步”的石坎的。他们在段体才老人的石屋前,在江岩搭成的世界上最简陋的舞台上演奏着。我想当时肯定没有多少听众,因为没人愿意跑大老远为几个似乎很傻的老头受洋罪,人们或许想这几个老头能干吗。但为了一座桥实际上的通行,这38名老人其实演绎了一种精神的永恒。蓝天白云以及奔腾咆哮的澜沧江可曾知道?和它们一样有激情的老人为何来此,夕照晚晴,古乐中是一种怎样的豪迈和洒脱,也许无意刻进古桥的历史,但却让人们理解了他们的苦心后镌进了记忆。关于这座桥历代的文人骚客都不吝言辞地赞美过了,今人也没少发过思古之幽情,自己呢却只有这很零碎的感受。
踏上归途,踩在马蹄印上千年的往事又象澜沧江的水一样在心头翻涌了,脚下一滑陡然就掉入到了幽远中而难以自拔,以前多辉煌的南方丝绸古道说冷清仿佛是一瞬间的事。再回头望一眼那桥,仍寂寞的晾在那,不久等小湾电站建成了,这西南第一桥恐怕真的要永远寂寞下去了。
我们将赶往云龙县的旧州去看功果桥,那儿是我们的第二站。在保山的水寨草草的吃了点饭我们又上路了。我们沿永保桥北岸顺江的路寻去,听说桥就在路边。夕阳在山时我们找到了沉静的她。
相比于霁虹桥来说功果要年轻的得多,真的无法从实际年龄上比较这两座桥。这座桥因和1940年10月至1941年4月的抗日战争联系紧密而名声鹊起。据说桥是当时的盟军帮中国建造的,日本当时为了切断这条西南补给线的必经桥梁,进行过多次轰炸,由于守桥士兵的拼死保卫以及占据有利的地势,疯狂的日军飞机也只炸断了几根铁链而已。而今的功果雄姿依然。深在大山中的功果和霁虹桥一样寂寞着。小羊在山坡上欢快的吃着草,它们不清楚五十几年前这里是怎样的硝烟弥漫,国民党的高级将领卫立煌、宋希濂以及美国的史迪威将军在这里指挥着多少军马和侵略者鏖战。战火纷飞的年代远去了。今天留给我们的是无人打理的功果。
春天的功果桥畔攀枝花盛开得一片火红;夏天盟军带来的郁金香愈加枝繁叶茂;秋天的功果最惹眼,揽满山的黄叶着一身的华装;冬天的一江碧水则肃穆的倒映着功果。四季轮回的功果寂寞着,但也许也只有寂寞才能达到一种精神上的永恒,因为她曾演绎了一个民族真正的不屈,站立在这的功果其实本身就是一行竖写的英雄史诗。
洪流可淹没一座桥但历史是淹没不了的,我想将来人们望到的不会仅仅是充盈眼眶的一江素水。
关于这两座桥我们只是潦草的看了,却做了一次精神上深入的寻访,虽然我手握的仅只是一把苍凉,但我不会再有什么遗憾了,因为桥的将来不管如何,都已活在了我的心间了,有什么比活在心里更重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