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老郝头。啥时候买化肥呀？搁我车拉回来。”
　　 “哼！咱可用不起。种不了不种，咱可不占人家便宜，用别人干活，到秋收了粮心里闹腾咋整？不丧那良心。”
　　 “这老郝头记仇啦，他怎么会用老朱家的车？”
　　 “老朱家骗了老郝家，开地卖粮买了喇蛄夹（手扶拖拉机），倒手又把闺女卖给老李家，这弯弯绕弄得多花哨。”
　　 “啥呀？听说是李义把朱莲肚子弄大了，没办法才嫁过去的。”
　　 “小郝这傻小子，一心在外头给老丈人开地，对象那二分地叫野汉子给种了，真是王八钻灶坑”。
　　 “可不是，自家活都落后了，就知道帮助人家。帮帮帮，这回还帮助吧？”
　　 “嘻嘻嘻，还帮帮帮，都磕巴了。”
　　 “可不是，就知道帮助人家，以后就叫他帮助得啦。”
　　 “哈哈哈，帮助，帮主，帮主，哈哈哈”。
　　 “嘘……小点声，看叫人听去，又得罪人。哎！你们看，那是不是小郝？”
　　 “真的哎，小郝”。
　　 “他不是打工去了吗？怎么……哎，你们看，他身边那个女的是谁？”
　　 “哎……小郝……这边，在这儿呢。”
　　 “小郝，咋的？发了财就不理人啦？”
　　 郝仁刚和同事下车，正想找一家餐馆儿吃早餐，却被几个同村的姐妹发现。叽叽喳喳的一个劲儿招呼，怎好不
　　 应声呢。回头跟身边的姑娘说一声“你到前边等我，我跟一个屯子的说句话。”抬脚往这边走来。“哟！你们咋来了？一起赶集，都买啥好吃的啦？”几个人有姑娘有小伙，迎着郝仁，上下左右不住打量，“这也不像刚刚黄对象呀”，几个人心照不宣，用异样的目光审视着郝仁，当然，更多的是关注郝仁身边的那位姑娘。
　　 “就知道吃，都长这么帅了，还吃？快老实交代，在哪儿骗来的大姑娘啊！”
　　 郝仁没注意身边跟过来个大姑娘，直到发现大家的目光全都关注自己身后，才明白咋回事。一听拿他取笑，没来由的脸上一热。“一准是小郝对象，你看他脸都红了。”王家大嫂扯了扯郝仁衣袖，“我看这闺女不错，你可要好好待她，别再弄跑喽！”“哎呀，嫂子。看你说的，人家是我同事，顺便过来逛逛。”“真的？”王家嫂子把目光在郝仁和姑娘之间游移，微微叹口气，她也觉得，郝仁那么爱朱莲，咋会这么快忘了。一群人简单聊几句，然后分手，临走王家嫂子又着意望了望郝仁的女同事。郝仁领着姑娘，找一家餐馆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坐上出租车往家返。
　　 一路行来，望着窗外熟悉的景物，郝仁的心情难以平静。想当初，自己不顾父母反对，放弃学习生活，投身农业生产，致力于发家致富的梦想。自己不怕辛苦，不怕脏和累，熟练掌握了各项农业技能，有望在此基础上发展副业，更大地拓宽收入来源。一天天过去，劳动的同时，郝仁结交了新朋友，跟原先的哥们儿发小更亲密了。不经意间的，触动了感情的闸门，喜欢上本村的姑娘，谈上了恋爱，并且征得双方老人同意，顺利的订婚了。可谓皆大欢喜！万万没想到，自己最要好的发小李鸽子，横刀夺爱，暗渡陈仓，背地里生米煮熟饭。可悲的是，朱莲移情别恋，背后撤梯子，枉费自己痴情一片，一腔心血浪费在她家开荒种地上了。一段时间过去，伤心过后，细细想来，劝自己但放宽心，天涯何处无芳草。
　　 人是有感情的动物，有些人更是死心眼的东西，郝仁应该算其中一位。虽然撇开往事抛开烦恼，夜静人息，或独自一人之时，偶尔浮现一瞥往日情景，难免些许伤愁。为了换个环境改变心情，走出烦闷的心境，到城里打工。有了繁忙的工作占据身心，日子过得挺爽快，一天天埋头苦干，不计较得失，只为着忙碌把烦恼排除掉。没想到辛勤的工作赢得了同事的芳心，同事小田不断跟他接近示好，郝仁装作不知道，不敢再次尝试那五味杂陈的爱情。虽然不想有更深层的交往，但是在相处中，无形中起到了好心情的催化作用，郝仁在返乡之前就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风采。在决定回家的前一天，小田找到郝仁，要求到郝仁家乡一游，恳切之至令他不忍拒绝。眼下又回到家乡的怀抱，郝仁的心情一阵阵激动。只见身边欢喜雀跃的小田，一会儿东瞅瞅，一会儿西望望，天真烂漫的小女生模样，真不知道自己应该是忧是喜。
　　 郝仁从城里领回一位漂亮姑娘，比朱莲还标致。靠山村爆出了特大新闻，又值得大伙喧闹一阵子了。郝家老两口心知肚明，明白儿子的想法，可惜这俩小孩儿发生不了什么。他们再着急，也要儿子同意，不能挖到筐里做菜啊。直到街坊马群媳妇登门问罪，才给郝家带来了惊喜。原来，小田是马群媳妇的哥哥的小姨子，换句话说，马群媳妇是小田的姐姐的小姑子，亲缘不算太远。郝家老两口乐不拢口，这回烧香算是找到庙门了，儿子的婚事有门儿。郝仁还是原先的想法，并且对小田瞒他在靠山村有亲戚，心里多少有点不悦，幸亏自己思想单纯，稍有花花肠子又会是咋个笑话？女人心，海底针，捉摸不得，怪不得歌里在唱“女孩儿的心思千万你别猜”哩。
　　 事情发展得怪异，小田在靠山村游玩了两三天，其中还在马家待了一天，就从郝家起身离开了，说是假期已
　　 满，还要回单位上班。根本没提及婚姻上的事，大伙竖着耳朵都没有听到一丝风声。靠山村回归到繁忙的农耕生产的紧张氛围中，一切还是那么自然和谐。
　　 干农活都是老套路，除了挂锄的时日，从春到秋，不论刮风下雨，但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一年坚持下来，只有一种感受，那就是累，却不觉得苦，因为从小到大耳濡目染，跟从大人言传身教，自身潜移默化的受到了熏陶，时时刻刻勉励着自己，不觉间继承了吃苦耐劳的精神。俗话里“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当然也有拈轻怕重的年轻人，比如现在的孩子就缺乏应有的锻炼和强健的体魄。勤劳是最喜人的品质，走到哪里勤劳的人都受人欢迎。郝仁生就好动，从不懒惰，干完自己手边的活儿，又去帮助好朋友，没有来往的人相求，郝仁也会欣然援手，不计较以工换工，更不会出工不出力，感觉不顺心，干脆推脱掉或直接拒绝，不跟人耍花活儿。群体聚居在一个村庄，低头不见抬头见，谁都有个马高镫短的时候，力所能及地帮一把，应该是大家都快乐的事情。所谓“送人玫瑰，手有余香”，相互帮助，就“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郝仁始终这么认为，也是这么去做。谁都喜爱顺手的家式（工具），求人帮忙爱找热心肠好求的，刺毛撅腚的不好驾驭，清高孤僻的不好来往。郝仁本来心性随和宽容大度，不善心计，乐于大众交往，喜好给人帮忙成了他的秉性，误让人感到他贪图别人什么的错觉。有的人对郝仁的生活态度有看法，有赞许也有嘲讽，因此，挨了不少冤枉累。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到了冬天。今年郝仁没有去打工，不是不想去，而是有人不让去，郝仁向来一意孤行，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这一回，被一位姑娘挡了驾。头天收拾好行囊，第二天准备启程，小田姑娘就来了，不是去老马家做客，专程来看望郝家大叔大婶儿来
　　 的。一进屋，就把礼物放了半铺炕，把老两口乐得不知道咋招待客人了。说是看望老人家，上了岁数老眉喀哧眼的，有啥看的，还不是想咱家小子了？老两口心里不糊涂。来就来吧，正好规楞规楞臭小子，如何款待，全听儿子安排。
　　 小田的到来，郝仁感到惊异，没有欣喜，因他连做梦都没轮到想她。怎么办？奔自己来的，也不能推到老马家去呀，再说，小田先一步拜访了老马家，想找个借口都没有，先当一般朋友处着吧。饭菜就做当地的土产，什么“小鸡炖蘑菇”、“酱炖泥鳅”、“烧田鸡”、“炖大鹅”、还有“杀猪菜”，最普通的就是“猪肉酸菜炖粉条”、再就是卤水点制的石磨豆腐，粘豆包，大煎饼，大米饭，馒头花卷儿，包子饺子轮流做。这些在农村都不用特意置办，现在生活好了，入冬有做豆腐、杀年猪的习俗，平时家养着鸡鸭鹅猪，夏天采了蘑菇，入冬又打了鱼（都是杂鱼，包括田鸡，俗称蛤蟆），闲散人员和老弱病残就是个猫冬。来客了，不出家门，也能对付几道可口的饭菜，如果是心灵手巧的家庭主妇，还能做出好多花样来，看着都稀罕，吃一次包你下顿还想吃。通常都把饭菜作为待客的首选，人家是姑娘，讲究保持身材，需要节制饮食，吃不了多少，这样做处于礼节。
　　 冬季白天短，吃了饭转个身的功夫，就要黑天了。宽带互联网没进山里来，农村小村庄没有多少娱乐方式，在家看看电视、唠唠嗑，出门也就是串门子、逛小卖店了。田静的性格就是好，这么单调的乡村生活也不烦躁，好像有郝仁陪着就满足了。这丫头到底想什么呢？郝仁哪里想到，跟田静一起长大的小伙子顶价缠着她，父母要为她们张罗婚事，田静心里抵触，又实在摆脱不了，就谎说来姐姐家串门了。郝仁心里纳闷，看着田静不温不火的模样就想笑。
　　 “你笑啥，我脸上咋了？”
　　 “没咋，就是有点纳闷。”
　　 “什么？”
　　 “你看，人家小张都有男朋友了，可你……我想知道啥时候吃你喜糖。”
　　 田静扑哧乐了，“你真逗，这得问你呀，装傻糊涂？”
　　 “问我？在农村找对象？可别闹了，这山旮旯有啥待的？”
　　 “我们那儿只是郊区，跟农村没区别。”
　　 “嗯。”郝仁预感到田静的想法，忍不住有点慌神儿，“这孩子咋还不依不饶了？”在城里打工的时候，有个坏小子要欺负田静，是郝仁挺身而出才没吃亏。从那以后，田静对他刮目相看，当作朋友，两人的交往比较近了，郝仁曾经听出田静有话外之音，就提起前女友搪塞过去。现在田静一定摸清了情况，又想旧事重提。正当郝仁无计可施之际，马群媳妇传话来，说田静的室友去她家了，父母要她马上回去，马群用“大哥大”接的电话，没有谎儿。这几天刮大风，飘出雪窝子，没车去镇里，只有坐马爬犁了。幸亏冬天还用马爬犁拉烧柴，都是现成的。当即，做了一番准备，爬犁上铺了棉被，弄件棉大衣让田静穿好，郝家马家都送了些土特产品也都装好，郝仁就是老板子。“驾！”大鞭子一甩，“啪啪”脆响，马爬犁轻快地行进起来，像一叶轻舟在波浪里，擦着被风堆积得高低不平的雪地上飘飞。眼望粉妆玉砌的村庄田野，令人神情激荡，看看前后无人，田静扯嗓子唱起了歌。看来，田静此行很愉快。但愿这天真无邪的姑娘永远快乐。
　　 三
　　 把田静送上末班车，回家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由于急于赶路，快马加鞭。进了山口，在雪地里飞起一只山雀，发出一声尖厉的叫声，马拉着爬犁败向岔道，直奔人烟稀少的荒山野岭狂奔。郝仁知道马毛（受惊）了，此时，不到危急关头，不能试图跳下或强行拉扯马缰绳，以防乱跑伤及到人。一般情况下，马都会抱着一条道跑下去，直到累了停下。也不知道跑出了多远，只听“咔嚓”一声，爬犁卡在两个矮树桩中间，戛然而停。此时，马“咴咴”直喘，出了一身汗，郝仁坐着没动，等马安稳了，把棉大衣披在马身上防它受风寒，才检查身边处境。借着雪光仔细辨认出方向，掉头往回走，没走两步，隐隐听到有人呼救。拴好马，寻声走去，在一处河坎子上发现了一辆倾斜的越野车，坎下是深深的河谷，人被困在车里，稍有动作就有可能车毁人亡。郝仁吓了一跳，太危险了，如果没有救援，吉凶难料啊！
　　 “你们别动，等我把马牵过来。”
　　 “那你快点”。
　　 郝仁牵来马，拴马套牵引着车，司机发动车，把握住方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人车平安。两个人非常感激，问清郝仁姓名住址，留下一张名片表示谢意，就悄然离开了。郝仁回到家时，父母到门口望了好几遍了，再不回来，就要撒下人网找了。郝仁接到田静安全到家的消息后，又安排了足够的柴米，嘱咐父亲不要上山干活，这马膘情好，不老实，有烧的就行了，在家安全第一。一切准备停当，郝仁又进了城。
　　 有道是“平安是福”。没等到年底回来过春节，家里出了天大的事。郝仁急急忙忙赶到医院，看见父亲病卧在床，旁边母亲双眼含泪，精心护理着。这是那该死的马做的孽，郝仁恨不得回家把马宰喽！说别的没用，眼下关键是治病要紧。令郝家人欣慰的是，不断有街坊邻里来探望，家里也有人帮忙照料。最让郝仁惊喜的是，那天解救的竟然是林业局的领导和他的战友，在山里打了野物，回家途中遇险，幸亏郝仁搭救。那位领导曾到家中拜访，就找到医院，一来看望老郝的伤势，二来感谢搭救之恩，留下两千块钱，并通过关系叮嘱医师格外关照，还留下电话联系方式，有事找他。
　　 医院是个烧钱的地方，平常老百姓住不起院，还不到二十天老郝就嚷嚷着出院回家。家人拗不过，办理出院手续，谨遵医嘱，继续用药。伤筋动骨一百天，老人家恢复的慢，需要在家安心调养。过了春节，天气转暖，又到了扣大棚育苗的时期，老郝可以拄着双拐，慢慢到室外走动了。到了农忙时节，郝仁异于常人的忙碌，他不但料理自家的活儿，还不断抽出时间帮助他人。由于郝仁非常热心，有求必应，街坊一有忙不开的事情，第一个想到小郝，郝仁不分家里家外的无私助人，村民们都很受用。郝家老两口有气不敢发泄在明面上，怕儿子挨累不讨好，有人邀请帮忙，都得满口答应。
　　 “大叔，明天我家打苗床，求我哥帮我们一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