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恋 两年庆】夕阳是酒杯 酒水是无奈(情感小说)
“这样也好。”老二大力支持。
“好,那就按哥哥们说的办。”启亮爽快地应下了,“阿姨,就这么定了,一会等我们走了,您就跟我爸念叨念叨,就说是您的意思,我爸着不得急,您知道。抽空你们收拾一下,过几天我来接你们。”
“这合适吗?”刘英看着启亮嗫嚅道,“数你最小,从你这开头儿?”
“有什么不合适的,从谁家开头不一样,又不是总呆在他们家。”老二媳妇嘴巴撅得老高,话里怪刘英多事儿,“赶紧地,快去给靓靓送见面礼。”
刘英抿了抿嘴唇,略微沉吟,回到客厅。“靓靓,这是我和你爷爷、你大婶你大叔、你老婶你老叔给的见面礼,自己买件喜欢的衣服穿吧。”
“我不要,奶奶。我们跟同学约好去看电影,你们大家歇着吧。”靓靓拿起白色坤包往外走。
刘英一把拽住孙子,把钱塞进他的牛仔裤后兜:“给靓靓拿着,钱不多,礼数不能少。”孙子冲刘英做了个鬼脸,摆摆手急匆匆追去。
主角离场,各家作鸟兽散回家午休。
路上,启亮才把事情原委说给凤儿听。凤儿越听脸色越沉:“咱这大哥二哥哪有当哥哥的风度啊,就知道算计老人的财产,置老人的情感生活于不顾,我表示强烈蔑视!”
“蔑视归蔑视,咱得尽力往好处做,虽然不是亲妈,说句良心话,阿姨待我不薄,我可不能对不起她,更不能对不起咱爸。咱管不了别人,咱能管好咱自己,你可是我的坚强后盾啊。”启亮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攥了攥副驾驶座位上凤儿白皙的小手。
“排排队,拉拉手,我们都是好朋友。俺也要和你们拉手!”小宝快乐地叫嚷着从后座伸过胳膊,凤儿握了握他蘑菇似的小手。“不行,俺爸也得跟俺握手,咱们仨都得握手。”小宝很任性。启亮快速地碰了碰妻儿的手,和凤儿相视一笑。
把车停进车位,打开车门,水泥地面散发出来的热浪滚滚而来。启亮抱起小宝跑着进了楼道,凤儿望尘莫及,她不敢跑,穿着高跟鞋怕崴脚。
回到家,凤儿叫启亮带儿子先睡,就着礼拜天她要给公婆收拾房间。
六
时间眨眼过了一周,启亮一家开车去接二老,当然,事先约了大哥、二哥,因为有些事儿需要三头对面说清楚。
一大早,阳光就刺得人睁不开眼,启亮挺直的鼻梁架上一副墨镜,感觉舒服多了。小宝看到爸爸一副酷酷的样子,叫着闹着要戴大黑眼镜,这东西到他手里就成了玩具。他看看车窗外,看看车内顶,扯过妈妈的花裙子,看啊看,他说太阳像月亮,眼镜能褪色。小嘴叭叭叭说个没完。
到了父亲家,大哥二哥已经稳稳坐在了沙发上。启亮看父亲神色自然,平静安详,他向刘英投去感激的目光,阿姨的思想工作做得很成功,他想。
“三儿也来了,你们哥仨都在这儿,说心里话,我和你阿姨愿意自己单过,这样随便,也清净。可是既然困难摆在这儿了,你们哥几个也达成了一致意见,我们老了,就随着你们吧。不过,话说回来,日子可长着呢,越老越累赘,谁也不许嫌麻烦。”老刘说话的同时,目光逐一扫过儿子的脸,手指毫无节奏地敲打着桌面。
“谁也不许嫌麻烦。妈妈也不许说嫌我麻烦,对不对?”坐在凤儿怀里的小宝,仰脖望着她等她表态,大家瞅着这个小机灵笑了。
老大老二下了保证,让父亲放心,说过段时间就去接他。刘英不敢相信,但她觉得此时说什么都不如不说,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在老大老二的热情帮助下,日常用品塞满了后备箱,启亮发动引擎绝尘而去。
老大老二不约而同长长松了一口气。
“大哥,房子呢你看着收拾,没我什么事儿了。”老二吹声口哨,打了个响指。
“是得抓紧时间给他们把婚事办了。虽说在这年代未婚先孕算不得什么,但孩子一出世再办婚礼总不像样子。”启明环视一下房间,“这墙皮得铲,这地板砖得砸,工程也不小。我手头不宽裕,你和老三我每人给五万,其余的再慢慢还。”
“大哥,我做买卖也不少本钱,你把我的那份给我,老三的你欠着,他没是没非的,两口子又有工资。”老二要全款。
哥俩敲定了。
老大忙着娶儿媳妇,老二一心一意做买卖,刘英和老刘在启亮家一住就是半年。老大老二偶尔来探望,进门就诉说多忙多忙,等闲下来就接老人过去。启亮无可奈何,笑笑说在谁家住都一样的。凤儿斜一眼丈夫,瞟一眼大伯子,撅噘嘴咽几口唾沫,最终没好意思张嘴。这一切刘英都看在眼里,她倒不是怪凤儿,搁谁心里也别扭。
刘英实在住不下去了,她想如果没有她,老大老二也许早就把老刘接走了。她私下里跟老刘说,有邻居告诉她自己的住处要天然气改造,需要回家几天,这期间如果老大老二来接他就让他先去,总在老三家住着不是事儿。老刘要跟刘英一起回,刘英说他冠心病,万一出点差错担待不起,老刘只好打消了念头。
刘英回到自己的家,地板、桌椅上盖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她推开几扇窗让空气自由流通,然后仔仔细细打扫。累了,刘英就走进北面那间卧室,靠东墙的桌上摆放着一个缠黑纱的相框,那是丈夫的照片。他白白净净,戴着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眸子好像会说话,是个书卷气很浓的男人。他生前喜欢安静,也正因为这个,她才没有把房子出租,她怕别人打扰他。刘英把心里话一股脑儿说给他听,说到伤感处刘英掉几滴眼泪;说到开心处,她似乎看到他在冲她微笑。说够了,她冲他摆摆手走出屋来。
楼前有落叶飘飘忽忽随风落下,有的被窗扇挡一下又瞬间跌落。冬天真的要来了。
七
一个人的夜清冷而漫长,空荡荡的家搞得刘英心无着落,不过她实在不想讨人嫌,暗暗横下一条心,过自己的日子,很快就会习惯的,她想。为了打发无聊的时光,每天收拾完家务,她就站在暖暖的阳光下,看人来人往,或站在小黑板前看小区发布的消息。这天,刘英终于看到交取暖费的通知,她立马回家取钱奔物业,没有丝毫的犹豫。
路上,刘英手机响了,是老刘。他告诉刘英已经住到老大家,问刘英天然气改造是不是完了,啥时能回去。刘英谎称,天然气只是做饭用,取暖是水力发电,今年必须交取暖费,否则永久性切断管道。刘英明确表示自己不回去了。没想到老刘一听乐了,说他正好搬过来跟她做伴。
“老刘啊,别逗了,又不是小孩子了,就你那冠心病的身子骨儿,我可不敢揽。你可记着按时吃药啊,马虎不得,记着啊!”刘英千叮咛万嘱咐的,她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这病真不是闹着玩的。
“那你快回来,我真记不住吃药,你不在的这几天我丢三落四的,再说了,你一人不闷得慌啊?”老刘没有说他才是真想刘英。
“时间长了就好了,记得吃药啊。”刘英不再说别的,挂了。
风又刮起来了,今年风天多了,霾天少了。霾天少了,沙尘又卷土重来,真是怪了。昏黄的天空,有落叶、纸屑快乐翻飞,让人想到昏暗的舞厅里群魔乱舞的景象。
天气不好,老刘呆呆坐在家里愣神。
“启明,你去把阿姨接回来吧,不知为啥她又闹情绪呢。”老刘忽然想起了什么,“上次她也是回到她自己那个窝儿就不回来了,我没有招惹她啊,怎么回事儿呢?”老刘问自己,也像在问别人。
“接什么接,您是我们亲人,她算哪根葱,我们没有伺候的义务。”启明媳妇扔给老刘几句,像石头砸在石头上,硬梆梆的。
“老大媳妇你说什么?”老刘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是说,从你得那场病起她就要求离开这个家了,说白了,她嫌你有病了。全家都知道,就你一个人蒙在鼓里。”启明媳妇给老刘解释得清楚透亮。
“不可能,你阿姨不是那样的人,我们说好了的,我不死他不离这个家。”悲戚笼罩了老刘苍白满是褶皱的脸。
“爸,这次接她恐怕也是白跑一趟,她有她自己的打算。”启明看一眼老爹,看一眼老婆,老婆冲他直点头。
“老大,老大媳妇,走,跟我去你阿姨家,我要亲自问个明白,马上走!”老刘急了,满脸黑云。
不管怎么说,也算要了老头子的房子,启明两口子多多少少还是觉得在老刘手里有短处,没敢再坚持,跟着去了刘英家。
老刘的到来,刘英没感到奇怪。老刘如丧考妣的脸色,刘英也猜到八九分。刘英按事先的约定,避重就轻说了自己的想法,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老刘央求。启明两口子得意。
“事情搞明白了,咱回家吧。”启明媳妇想到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便催促老刘。
“你这不是心里话,绝对不是心里话,二十年了,我能不了解你……我不回,你在哪儿我就在那儿。”老刘杠上了。
八
启明看了看赖在沙发上的犟爹,闪进阳台偷偷搬救兵。
“三儿,快来阿姨家,咱爸耍赖了,对了,叫上你二哥,咱一块劝劝他。”启明无奈之下给启亮打电话。
“咱爸不是在你家吗?哦,阿姨一直没回啊?我这开会呢,我让我二哥先去吧,我开完会立马过去。”启亮本就忙得手脚不沾地儿,家务又来添乱,脸上爬满黑线。
老刘眼观电视,慢悠悠呷着茶水,随戏曲频道舒展长袖的小生哼着国粹,声不成声调不成调,一副很陶醉的样子。刘英望着老刘,留也不是,撵也不是,扬扬嘴角苦笑。
“笃笃笃”一阵敲门声,粗重而低沉,启东来了。他冲刘英叫了声阿姨,就坐到了老刘身边:“爸,你不是在我大哥家么,怎么跑阿姨这来了,难道阿姨没跟你一起?”启东假装不了解情况,“怎么,你们二老要搬这儿来住吗?”
“搬这儿来住敢情好,既省了你们的心,我们也过过二人世界,是不是他阿姨?”老刘还在跟刘英逗趣。
刘英呵呵几声,什么也不想说。眼看就晌午了,刘英坐着一动不动。
“女施主,能否施舍些斋饭?”老刘看看一直保持沉默的刘英,“这茶水是不错,可也不当饱不是?”
刘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三个晚辈也笑出了声。老刘在刘英面前,很有精气神儿,他的幽默细胞好像就是专为刘英生长的。孩子们都知道,老刘跟他们的亲妈都没有这么俏皮,这或许就是缘分吧。
“爸,别让阿姨准备饭了……”启明媳妇话没说完,启亮到了。
“阿姨,完活了吗?”启亮说着眼睛四下打量,他想找到施工的痕迹。
刘英还是笑笑,也不说什么。
“三儿,别看了,你阿姨完全是找借口。既然主事儿的都到齐了,我可进入正题了。”老刘清了清嗓子,随手关了电视,把裤腿上的褶子扽了扽,双手交叉在腹部正襟危坐,“我郑重宣布,我后悔了,我后悔没给自己留住那个窝儿,有自己的老窝啥事没有,这下跟打游击似的,你阿姨禁不起流浪不跟我了,我这步棋走错喽!”
“既然阿姨不愿意跟你一起轮班,你就随着阿姨吧。”“是啊,从法律角度讲,我们家没有理由拴住阿姨,阿姨本就是自由人。”老大老二你一句我一句。
启亮没有开口,父亲的话告诉他,一家人之间没有什么秘密了。他最怕父亲激动。
“放你娘的臭屁,没良心的东西!”果然老刘爆起了粗口,额头上的青筋一蹦一蹦的,“把你爹当傻子呢,你阿姨把你们洗白得再干净,我也能闻出你们嫌弃她的味道来。我告诉你们,你爹就是没出息了,我离不开你阿姨!她若不回去,我就狗皮膏药粘上她了。”
刘英没想到老刘这话也能说出来,她神色略显尴尬,好像自己办了什么丢人事儿似的,把头低得不能再低。短暂沉默过后,启亮开口了,他说阿姨这儿离他们哥仨住处太远,附近连个亲戚都没有,二老身边不能没有年轻人照应。说完,启亮扫视众人,大哥、大嫂托着腮帮子直着眼思考,二哥翘着二郎腿隔窗遥望天空。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
“嘶——”启亮抽一口冷气,“咳咳”几声,他走过去搂住老爷子肩头:“爸,要不您和阿姨还去我们家吧。”
“不行,已经在你们家住了半年了,虽说多个人多瓢水多个香炉多个鬼,哪有那么简单啊,又是老又是小的……”
没等刘英说完,启明家的冒出一句:“这样也好,反正值钱的东西都给你们家了,你多养些时日也是应该的。”
大家都愣了。
“大嫂,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值钱的东西给我们家了?咱爸除了那所房子还有什么,不都过户到侄子名下了么?”启亮疑惑了。
“哎,话不能这么说,那房子三一三十一一家一份,不要房子的拿钱。可是,那古钱币落到一家了,哼!”启明也帮着媳妇进攻。
“什么古钱币,我咋不知道?”一直沉迷于欣赏天景的启东来了精神。
“启明,我那是给小宝拿着玩的,找个借口让他叫你俩弟媳商量给你们家靓靓见面礼,你可不能无中生有啊。”刘英想起了那天的事儿,“对了,那个古币小宝没要,你媳妇攥手心里了,你媳妇也在这儿,你问问。”
“问什么问,不就是一个破老钱吗,我是说你们背后还不知道给他们多少古董呢。”启明媳妇怒气冲天,强词夺理。
“这,这是怎么说的?”启亮一脸无辜。
“老刘,叫上你这帮活宝走吧,我这里不欢迎你们!”刘英脸一沉,送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