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点】伯乐相马(小说)
一
德高望重的评估界翘楚伯乐,在接到千里马选美大赛总决赛邀请函的当天下午,就骑上自己的坐骑,去了一趟相马协会的办公大楼。他向那里的主管伯客会长,详细说明了事情的缘由,并填表到财务部领取了一部分出差活动补助经费。
拿到活动经费的伯乐,没有马上离开协会的办公大楼,而是一折身再度走进了伯客的办公桌旁。他瞅瞅四下无人,便快速地从一沓钱中抽出几张,塞到了伯客的抽屉里;然后,一边横着身子挡住外面的视线,一边笑嘻嘻地说“意思意思”。伯乐意外的举动搞得一脸神圣的伯客会长,马上不好意思起来。
“伯乐,想不到啊,你作为评估专家,德高望重,竟然也开始沾染上了这些社会不良习气。”伯客一“发怒”,脸上的皮肤都变得松松垮垮,嘴角处也绽开了紫荆花一般的灿烂笑容。
“哪里哪里,有您老在,我哪敢跟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沾边啊。”伯乐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帮伯客关严了桌上的抽屉,“这一次的京北之旅能够成行,全仰仗着您的大力支持呢。”
“这是哪里的话?”伯客一听,马上转怒为喜,“下不为例!这是第一次,我希望,这也是最后一次。”话到拳到,他说着,就在伯乐的腰际处狠狠地捅了一拳,态度坚决而又严肃。
“下不为例,下不为例。”伯乐被伯客点了一下痒痒挠,绷紧着嘴巴,连忙点头哈腰地收拾起已经填写好的几张表格,退出了伯客的房间。
二
伯乐自从当年在马家沟替人相马一举成名之后,如沐春风,各种各样的荣誉劈头盖脸,如苍蝇碰头一般,不分昼夜,纷至沓来。
他先是被街道办事处授予“相马能手”光荣称号,接着,又被区行业协会追认为“相马大师”的荣誉。最后,只会看別腿马,看马齿,毫无管理经验的伯乐,竟然被一家全国性的相马协会看中,高薪聘去担当起了分管考级评审的副会长美差。这一职务,是迄今为止,最令相马界浮想联翩的“宝座”。
伯乐不但慧眼相马,更能高瞻远瞩,紧跟时代潮流。
他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先后在马家沟地区开办了一家千里马培训基地,一家小蝌蚪良种孕育农场。从育种选材,到训练成材,实现了一条龙经营模式。
伯乐自己也摇身一变,从当初走街串户的一位相马艺人,变成了西装革履,座驾宝马、劳斯莱斯伺候,个人资产数千万的马界大佬。人称“伯总”。
伯总发达了。
伯总的千里马大军也跟着伯总的名声,开始从马家沟浩浩荡荡地开赴到了全国各地,出现在了一些选秀以及比美大赛的决赛现场。
于是,伯总的千里马培训基地也一改小打小闹的作坊经营模式,变成了整个相马界数一数二的规模化繁育基地。每当一些歪瓜裂枣一样的肉食马、蹩腿马,来到马家沟繁育基地,在经过了伯乐一干人的捣鼓之后,再贴上“千里马”的著名商标,一匹匹具有高贵血统的“千里马”就这样出笼了。
伯总身兼数职,忙里忙外,公家自家两不相误。他在将自己的马驹一批又一批地输送出去之后,也开始以资深千里马鉴定师以及伯乐集团创始者的身份,频繁地穿梭在各个驯马养马基地,代表行业协会,签发和印证一些千里马认定证书。
三
四年一度的千里马选美大赛参赛者,在众多丑闻和潜规则的质疑声中,以及无数狂热粉丝的簇拥之下,都如约来到了选美大赛的决赛现场。
按照选美大赛的选美规则章程,首先进行的是各参赛马的形体展现。
只见十名从全国各地农场家圈经过层层筛选,最后选拔出来的各路选手,呈一字型摆列在舞台的中央。它们分别是:马家沟千里马培训基地选送的“美美”和“欢欢”,牛家洼万里驹育种中心选送的“闹闹”和“皮皮”,羊家岭千里马行业协会选送的“蝈蝈”和“蛐蛐”。还有无名个体户培育出来的另外四匹选手,“丢丢”、“丑丑”、“陌陌”、“文文”。
大会在雄壮嘹亮的赛马曲中隆重开幕。
第一位上场走秀的“佳丽”,便是大名鼎鼎的“闹闹小姐”。
要说起这位“闹闹小姐”,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连续两届的选美大赛中,它出尽了风头,拥有粉丝无数。但是,最后,它却都与选美桂冠失之交臂。
这“闹闹”呀,原本还真是一匹潜力无限的竞技型优秀选手。当它还在咿呀学步的时候,由于长相出众,身体条件优越,便被一位民间牲口探子慧眼相中,带到了马才交易市场,以图寻找一家实力雄厚的靠山,继续深造和发展。
果然,当这位漂亮的“闹闹小妞”,刚一走进简易的马棚时,就被一位滑头滑脑的商人给盯上了。
“嗨,美眉,一起跟我走吧。”商人拍了拍“闹闹”的后屁股,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我是‘千里马’,怎么可以跟随在一位商人的屁股后面,长途贩运货物呢?”“闹闹”的眼睛一斜愣,扬起了前蹄,拒绝了商人的请求。
“那跟我走吧,我正需要你。”商人刚走,一位佩戴校官军衔的小伙子上前搭话。
“你?”“闹闹”一见英俊的男性小伙子,顿时两眼放光,“你可以带我行走江湖,指挥千军万马吗?”
“不,我仅仅需要你能够托起一位普普通通的士兵身体。”小伙子言辞生硬,不苟言笑。“闹闹”一听,失望地闭上了眼睛。
“我可以满足你的这些要求,跟我走吧。”小伙子跟“闹闹”的一席谈话,被站在一旁的猎人听了个明明白白。他趋步向前说:“我的农场牲口栏里面,圈养着成千上万头牛羊。我们可以一起挥舞着皮鞭,驱赶它们跋山涉水,行走江湖啊。”
“你要的是苦力,而我,却是一匹‘千里马’。”“闹闹”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就三言两语打发走了猎人。
“那我来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正在这时,一位国资委的将军路过此地,见此情景,便喝退众人,来到“闹闹小姐”的面前。
“闹闹”一见,喜出望外。
“你熟悉山川的地理特性吗?”将军开门见山。“闹闹”一听,迟疑地摇了摇头。
“你上过战场,有过躲避枪林弹雨的经验和教训吗?”将军接着问。“闹闹”如坠雾里,痛苦地闭紧了眼睛。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千里马’,可是,你才刚刚走出马圈几步?你的蹄子上面还没有沾满足够的泥浆。你胜任不了‘千里马’的要求。”将军紧追不舍,斩钉截铁的一席话,彻底击碎了“闹闹”的梦想。
“回去吧,我要马上报考省重点农场,一步一个脚印,从基础知识开始学起。”惊醒之后的“闹闹”,扬起马脸,看着马贩子,眼睛里面滚出倔强的泪花。
果然,回到牲口探子家中的“闹闹”,一改好高骛远的咋呼劲,头悬梁,锥刺股,短短不到两年的功夫,就顺利拿下了所有科目的毕业文凭。
因而,四年一度的全国选美大赛,便成了“闹闹小姐”学成归来,冲击“千里马”梦想的唯一舞台。
果然,“闹闹小姐”刚一出场亮相,便技压群雄,艳惊四座,。
只见“闹闹小姐”迈着标准的比赛猫步,在悠扬的马蹄声中款款而来。它来到舞台的中央之后,两只前蹄一扬,丰满光滑的肚腹立刻展现在众人眼前。之后,“闹闹小姐”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身,将自己滚圆上翘的屁股蛋儿,恰到好处地暴露在了光线底下。与此同时,设立在舞台上方的电子屏幕,同步打出了比赛选手的三围尺寸、体重、身高等各项形体参数。
众人看罢,顿时爆发出了一阵热烈地掌声。
接着,是“闹闹”的同门师哥“皮皮”上场竞技。“皮皮”过后,又有马家沟千里马培训基地的“美美”和“欢欢”相继登场亮相。
“美美”和“欢欢”两位参赛选手,因为选美大赛的评委里面有自己的老板伯总亲自压阵领选,所以有恃无恐,根本不把其他选手放在眼里。它俩一个摇头晃脑,一个展胸露臀,极尽卖弄之能事;台风优雅不足,风骚有余,惹来了观众席上的一片嘘声。幸而,有现场的保安人员,应选美大赛执行主席伯乐的强烈要求,及时上前予以制止后,方才平息。
选美大赛的形体展示过后,接下来的比赛环节,依照选美大赛组委会的程式设定,进入了参赛选手的才艺表演阶段。
按照比赛规则,第二轮的比赛,首先由在上一轮比赛当中得分最低的选手第一位上场。以此类推。
由无名氏培训出来的选手“丢丢”,在第一轮比赛时,由于自己的身高以及腿长,明显地低于其他几位参赛选手,得分靠最后,被排在了第一位出场。当“丢丢”伸胳膊撩腿,草草地做完了一套撩前蹄蹬后退的马操动作之后,便无精打采地走下T型台,一匹马懒洋洋地躺在了地下打滚。
接着,几位得分相对落后的选手也相继登台献艺,随着后面几位实力型选手也一一亮相,整个选美比赛逐渐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今天,“美美”特意量身定体为自己打造了一套难度系数为三点二的高难度踢腿操。因而,当“美美”一出场亮相时,整个会场顿时安静了下来。人们屏住了呼吸,眼睛紧跟随着“美美”的每一个舞步,左右晃动。但很不幸,“美美”或许是太过于依赖这套踢腿操的难度系数了,反而无形中给自己增加了心理压力。在它做最后的一个三百六十度大回环落地时,四只蹄子踉踉跄跄。之后,它的单腿竟然着地了。
“哇——”观众席上一片惋惜。
最后,是“闹闹”出场。
“闹闹小姐”看到自己前面“美美”的动作出现了重大失误,便迅速稳住了自己的心态。它采取稳扎稳打的策略,选用了一套难度系数仅为三点零的休闲操。
经过激烈地角逐后,第二轮比赛的结果出来了。
“闹闹小姐”当仁不让地继续领跑比赛的进程。但令人感到蹊跷地是,此前一直被人看好,并且整套比赛动作完成质量都很高的蝈蝈,却莫名其妙地得到了全场的最低分。而另一位几乎就要放弃比赛的选手“丢丢”,竟然令人不可思议地起死回生,跻身前三甲之列。
当结果一公布后,赛场上顿时炸了窝,群声沸腾,羊家岭千里马行业协会立即派人出面,照会大赛组委会,决定罢赛抗议,退出余下的所有比赛。
结果,只有“美美”、“闹闹”、“丢丢”、“丑丑”四位选手,挺进决赛圈,最后争夺前三甲的荣誉桂冠。
决赛进行地是,各位选手的自由发挥项目。
“丑丑”和“丢丢”两位参赛选手相继登台,使出了自己的浑身解数,表演了一段二马转小品,搭档是来自大赛组委会指派的专业演员。两组选手的表演,严肃有余,活泼不足,只换来了亲友团的一阵拍蹄子的“呱嗒”声。因而,当“美美”开始走上T字型舞台时,观众席上才开始热闹起来。
“美美”亮出来的绝手活,是采用原生态美声唱法演唱歌剧《我的太阳》。
但是,今天的太阳似乎并不属于“美美”,总是跟着“美美”的反方向对着转。当“美美”唱到高音区时,一种撕心裂肺的破锣音毫无遮拦地吼了出来。坐在主席台中间的伯乐听了,顿时眉头紧皱。
作为大赛最终的压轴选手,“闹闹”出场了。它一改过去的性感路线,突然打出了情感的底牌,专攻民族唱法,歌曲的名字也极具亲和力,叫做《叫“额”怎能不想你》。
“闹闹小姐”久经各种选美大赛的历练,舞台经验丰富,台风稳重大方。当它的最后一个字音唱罢之后,观众席上鸦雀无声,宛如依旧沉醉在优美的音乐声中,还没有回过神来。须臾,观众们便是一阵山呼海啸般地喝彩。伯乐也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紧张不安地望着电子屏幕上的观众点赞数。尔后,他面无表情地起身离座,回到了后台。
过了好一会儿,伯乐再度现身。
伯乐在大赛组委会其他成员地陪同下,来到了比赛现场的前排位置就坐。几人一阵交头接耳,经过短暂交流过后,一身西装革履的大赛节目主持人,走近了麦克风,大声宣读本次选美大赛的结果:季军闹闹,亚军丢丢,冠军美美。
“美美”一听,稍感意外。它侧身看了站在一旁的“闹闹”一眼,立刻冷静了下来,然后扬起四蹄朝着主席台上的伯总一阵嘶鸣。伯乐微笑着向它挥手致意。
另一位选手“丢丢”,显然就没有足够的绅士风度和矜持了。它一把挣脱了礼仪小姐的牵扯,扬起四蹄,一个百米冲刺就来到了伯乐的身边。“丢丢”将自己一张紫红色的长脸,紧紧地贴在了毫无防备的伯乐脸颊上,胡子拉碴的,直扎得伯乐“嗷嗷”乱叫,一只掖藏在衣裤里面的大红包,从兜里掉落到了地上。
观众席上一片哗然。
倒是作为夺冠大热门的“闹闹小姐”,显得异常冷静。她在接受电视台的采访时,面无表情地告诉记者,伯乐相马,作为一块金字招牌,光辉不在。如今,由他所相中的所谓的“千里马”,歪瓜裂枣,不是自家马圈的肉食马,就是只适合自己屁股蛋儿乘骑的矮脚马。
说完,“闹闹小姐”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