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有奖金”征文】魇蛊村庄(中篇小说)
“走道的时候,眼睛学着尖点儿,别让谁给看见了。”
“放心吧,没事的!”
金花目送刘小手走进茫茫的月色里,看着视线里那个游动的黑点儿越来越小,直到看不见,她才反身往院子里走。
话说大巴掌领着李刚、刘有富领着李铁分两路跟踪赵景春一行人来到大青河水库。大巴掌和蹲在靠山头的水库边上,刘有富领着李铁就蹲在水库上头大青河河边上,借着月光,瞅得清清楚楚,就见赵景春蹲在冰上指挥着腊月子和车恩顺钏冰窟窿,那个老头就蹲在冰上瞅着那死倒一动不动。等到冰窟窿钏好之后,车恩顺和腊月子一人一头就要往冰窟窿里搥,离老远就听老头像是说了一句什么,就听腊月子嗷唠一句:“这都啥到时候了,还他妈扯这个?”说完,腊月子松开手就是一脚,车恩顺就劲儿往前一送,就把死倒搥进冰窟窿里去了,之后,腊月子和车恩顺又用脚把冰面上钏下来的冰碴子往冰窟窿里踢了踢。
“完事了,走!”赵景春一边说着也用脚帮着把冰碴子往冰窟窿里踢了踢,然后站起来,第一个扭身就走。四个人谁也没说话,拉着荒儿从雪地里趟着径直回了家。
看着赵景春等四个人走远了,估计应该到家了,大巴掌吹了一声口哨,四个人就在水库边上的一片稻田地里碰了头。
“哎呀,我的妈呀,可他妈冻死我了!”刘有富两只手操在袖子里,缩着脖儿,呲着牙,一边说着还一边跺着脚。
大巴掌说:“现在,咱们得合计合计这事儿得咋办?”
“咋办?报案啊!”刘有富说。
“那人家要问你们咋知道的?”大巴掌说。
“那就灶王爷上天,有一句说一句呗!”刘有富说。
“哼,人家还不得怀疑那火是咱点的啊?”拴柱说。
“人命关天,管不了那么多,天儿一亮,咱四个,一个不能少,立马到青河大队找马得旺,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说说清楚,至于火是不是咱们点的,让他们调查去好了。”刘有富说。
“这都鸡叫头遍了,看着没,月亮这就要下山了,用不了多大一会儿天就亮了,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大巴掌说。
马得旺老婆回了娘家,他一个人躺在炕上睡得正香,被一顿鸡叫给吵醒了,索性起来穿上衣服趿拉着鞋摸黑儿到外面撒了一泡尿,回来进屋脱鞋上炕刚刚躺下,就听大黄没命地冲着大门口狂叫着,接着就听有人敲大门,急忙起来趴着窗户往外看,影影绰绰就见有几个人在大门口晃动,依稀还听得见有说话声。
马得旺下了地,重新穿上鞋,披了棉衣,打开房门,先是冲着大黄喊了一声:“去,去,别咬!”看着大黄很乖顺地趴回狗窝里,又冲着门外问了一声:“谁?”
“三哥,开门,我是河东有富,找你有急事儿!”刘有富说。
“哦,稍等。”马得旺说着,来到大门口,一边开门一边说:“五更半夜的,啥事儿,这么急?”
“进屋说。”刘有富说。
“哦,巴掌,李铁,还有李刚,你们咋凑到一起去了?”马得旺开开大门,挨着个地瞅了一遍之后惊讶地问。
刘有富推着马得旺往屋里走,四个人谁也不说话,直把个马得旺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几个人进了屋,马得旺把灯点上,刘有富开始说话了:“三哥,你们四队出大事儿啦!”
“出大事儿了,啥事儿?”马得旺问。
“因为是人命关天,所以到了这会儿我也没啥可隐瞒的了。事情是这样,年前庄稼一上场那工劲儿我就托徐尕子帮我买点儿粮食,谁知这徐尕子把钱拿了去,竟然伙同腊月子偷场院,被生产队给送进公社学习班,傍年根底下徐尕子和腊月子回来了,我去要钱,腊月子这犊子竟然放赖不给,昨天晚上生产队开完会,我就找了大巴掌和李刚李铁,准备过去狠狠地收拾他一顿,等到我们去了之后,他们还没散会,于是我们就躲在……”腊月子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经过跟马得旺说了一遍,直讲得马得旺瞪着两只牛眼大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了。
“这么说,疯子当场已经被他们给打死了?”老半天,马得旺才回过神来。
“是的,当时我看着他躺在地上一动都不动了,赵景春把腊月子骂了个狗血喷头。”大巴掌说。
“后来,他们就把老疯子整到水库塞进冰窟窿里了?”马得旺问。
“是的。”刘有富说。
“看着他们往冰窟窿里塞人,当时你们为啥不制止啊?”马得旺又问。
“那疯子当时都已经死了,制止与不制止又有啥用,一旦弄不好,双方打起来,这几个小子再跟我们玩命,节外生枝,出点儿啥意外就更麻烦了,所以就没管这事。”刘有富说。
“哦,那你能认准趴在后窗户台听声的那个人就是刘小手吗?”马得旺问。
“肯定是他,五短身材,走路跩跩哈哈,说话的声音也是他。不过,拽他走的那个女人就不知道是谁了?”大巴掌说。
“那个女的是他相好的,可他上那儿听的是哪门子声儿呢?”马得旺说。
“那就不知道了。”大巴掌说。
“这事儿人命关天,你们四个暂时谁也不能回家封锁消息,我收拾点儿饭,一会儿咱吃完饭,都跟我走,咱去县军管会报案!”
十四
刘小手被县军管会传了去,可是他怎么也说不明白生产队场院失火那天晚上他为啥不参加会儿,为啥明明知道场院失火不去救火,又为啥去生产队后窗户台听声儿,五更半夜出走又是为什么?
一开始,他说那天晚上他根本没去青河四队,而当办案军警问他当时在哪儿,他却支支吾吾整不出个子午卯酉来,本来就怯官,这时看见穿军装又带着枪的,腿肚子就直转筋,吓得他一会儿说去了蒙古顶子他表舅家了,一会儿又说在他二哥家。那个办案军警一拍桌子说:“说准它,你那天晚上到底在哪儿!”
“我……我……我……我在我侄子家睡觉来着。”
“你是啥时候到的你侄儿家?”那个办案军警问。
“眼擦黑前儿,大约四五点钟吧?”刘小手答。
“那为啥不参加生产队的会儿啊?”
“我一个跑腿撂脚汉,生产队的活儿我干不了,只能在外面做点儿木匠活儿,所以房子卖了之后,就搬到岭后我二哥那儿去了,生产队的会儿我很长时间都没参加了。”刘小手答。
“说说生产队场院失火那会儿你干啥来着?”
“在我侄儿家睡觉来着。”
“生产队场院失火,你知道么?”
“知道,是我侄儿上茅房时看见的。”
“为什么不出去救火啊?”
刘小手吭哧了老半天说:“我侄儿回来的时候说那火已经被救灭了,所以我就没起来去救火。”
“那你又为什么到生产队房后听声儿?”
“不是去听声,听我侄儿振林说失火那会儿火烧得挺大,我是想去看看都烧着啥了,有没有把仓库给烧了?因为我二哥和三哥家的粮食都在里边坐囤放着。等我到场院转了一圈,回头看会议室里还亮着灯,就顺便从后窗户看了一会儿。”刘小手说。
“你都看见什么了?”
“看见赵景春、车恩顺,还有腊月子他们正在审问疯子。”
“他们为什么要审问疯子?”
“大概是和场院失火有关,我听到腊月子问老疯子说那火是不是你点的?”
“你是什么时候从你侄儿家走的?”
“大约半夜刚过一点。”
“五更半夜出走,为什么?”军警问。
“怕得是天亮的时候走社员们该怀疑那火是我点的了?”刘小手答。
“那你半夜走人家就不怀疑了么?再说了,不是你点的火,你怕的是哪门子?”军警问。
刘小手沉默。
“你长年不参加生产对劳动,偶尔过来一趟,又不参加会儿,明明知道生产队场院失了火,不主动起来到场院救火,竟然躲在你侄儿家里睡觉。火着过了,生产队也散会了,你去看什么,听的哪门子声儿,之后又为什么五更半夜往出走,难道这些不值得怀疑么?”
“那火……那火……可不是我点的啊,我敢冲天发誓!”刘小手结结巴巴地说。
“是不是你点的,先不说它,当务之急,你要把我刚才说得几个疑点给我一个一个地解释清楚!”军警说。
“我可是啥也没干呐,那火可不是我点的呀,再说,生产队里谁也没得罪我,生产队也不欠我啥,我干嘛要干那阴损的事呢?”刘小手哭着说。
“以上你说的这些,都有谁能证明?”军警问。
“我侄子刘振林和我侄媳妇耿金花都能证明。”刘小手答。
“还有没有别人?”
“没有了。”
“在问题没交代清楚我们的侦查没结束,真正的纵火者没到案之前,你呢依然是怀疑对象,那么就委屈你一下,暂时不能回家。”那个军警说完,喊来了一个当兵的说:“把他带下去!”
刘小手被县军管会传了去,消息很快传到了青河四队。
金花听说刘小手被县军管会用小车给拉走了,又听说军管会的人正在村子里挨家挨户地调查呢,急得就哭了起来。
“咋整啊,振林。他被人家县军管会给抓了去,想啥法子给整出来呀?”金花哭着跟刘齁巴说。
“怎么样,照我的话儿来了吧?当初我就说那地儿不能去,那是是非之地,咋样,摊事了吧?”刘齁巴说。
“事儿已经出了,还说那话有啥用,倒是赶紧想办法往出整人呐?”金花说。
“往出整人,恁么容易的,这个时候你就是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你想啊,明明知道场院失火了,为啥不去救火?”刘齁巴说。
“那……”
“那啥,就说你俩在炕上干那个来着,你怎么能说出口?就算你能说出口,谁信呐?人家还不说你这是编的,别看大伙儿都知道咱家这磕碜事儿,没事儿他们之间瞎嚷嚷行,假的也是真的,可这节骨眼上轮到咱自己说的时候,真的也是假的,人家会以为你在瞒天过海。不是吗?哪有自己拿着屎盔子往自己头上扣的?”
“回头再说。”刘齁巴又说:“那火早已经扑灭了,生产队早就散会了,你去卖的哪门子呆儿?分明是码盘子、探听消息去了。再说,你五更半夜往出走,你没事儿走啥呀,不是畏罪潜逃吗?”
“说那话,不是你让他走的吗?”金花抢过话头说。
“还不是想尽可能避开嫌疑么?若知道他听声儿那会儿就被人发现了,我就不让他走了,谁爱咋怀疑随他便好了。其实,走和不走都一样,一旦被人发现了,他就是第一个怀疑对象。”刘齁巴说。
“那得咋办呐?”
“咋办?手插在磨眼里,挨着呗!在真正放火那个人不出来之前,这火就是他放的!”刘齁巴这时好像不齁巴了呢。
“那军管会的人在村子里挨家挨户地调查,大伙儿就不能给说几句好话?他在大队小队里又没得罪谁。”金花说。
“老百姓说几句好话这是有可能的,关键老百姓说话算不算数,到蜡末了儿还不得大队干部说了算?就那马得旺一个就能叮他个半死,他能给你说好话?他巴不得地早点儿给他整进去,然后,好再打你的主意。”
马得旺正吃早饭,忽听狗叫,顺着玻璃窗户往外看,根本看不清是谁,因为那玻璃窗户上满了一层厚厚的霜,早晨做饭,屋子里暖和了些,正在融化,在没完全融化之前,模模糊糊啥也看不清,于是,吩咐他媳妇赶快出去看看。
“快,进来,大冷的天儿,这么早就出来了。”媳妇回来了,先是把来人让进屋里,然后一边关着门一边寒暄着。
“来,金花,这么早,一定是没吃饭吧?素琴,快去拿双碗筷,让金花在这儿吃一口。”马得旺嘴嚼着饭不耽误说话。
“快别忙乎了,嫂子,我是吃完了饭来的。”金花站在地当央儿大声冲着外屋马得旺媳妇大声说着,又往前走了两步,从手拎的布袋里掏出四盒罐头,两瓶蔡庄大麯白酒放在柜盖上说:“马文革,这点儿小意思,实在拿不出手。”
“金花,看看你,这是干啥,一个村住着,我又不小又不老,送的哪门子礼呀?”马得旺一边把饭筷碗往桌子上放一边说。
“不是送给你的,是送给嫂子的,打多咱就想来看看嫂子,就是倒不出工夫来。”金花说。
“啧啧,瞅瞅你,多的是哪份心呐,嫂子也不是外人。”马得旺媳妇一边说着一边把东西收拾起来,装进柜子里。
“有事儿吧,金花?”马得旺抹了一下嘴巴,顺炕头捞过笤帚疙瘩,拽下一根儿笤帚蘼儿一边抠着牙花子一边说。
“有点儿事。”金花低着头小声说。
“走,到大队说去。”没得旺说着开了门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就要走。
“啥事儿,就在家里说呗,还非得到大队去说?”马得旺媳妇说。
“公事公办,咋地,在家里说,你能办呐?”马得旺说着,另一只脚迈了出去。
金花在后面紧紧跟上。
十五
大队办公室,不是开会,平时一个人都没有,一旦有外来办事的,打更的老王挨着家一招呼,立马就到。这工劲儿嘛,除了打更的老王,当然,也是一个人没有了。
“王哥,你去岭后一队赵忠福家,告诉他,下午一点钟我在这儿等着他,让他务必到!”马得旺冲着打更的老王说。
“好的,这就去!”
“金花,你咋才来呢,把哥都想死了!”看着老王已经走远,马得旺一把搂过金花照着脸蛋儿就亲了一口。
“马文革,我是来找你办事的,你还没问我来这儿有啥事呢!”金花一扭身挣脱了马得旺靠在门边冷冷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