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楚君愣住了，她轻轻放下了包，一声不吭，在肖展面前站定，听他不停地呼喊着梦妍，听自己的老公深情地一遍遍叫着别的女人，她忽然笑了一下，转身回到了卧室。
　　 第二天一大早，肖展清醒了，找孙楚君道歉，“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昨天你是不是晚饭没吃就睡了，都是我害的……”
　　 “男人醉酒时呼唤的女人，往往是最爱的……”孙楚君一字一句道。
　　 肖展沉默无语。
　　 孙楚君的声音猛地大了起来，“我对你这么好，你怎么就无动于衷呢？为什么你心里面一直还有那么个人？肖展，你给我听清楚了，我是你老婆，你的老婆是我，别的女人再好，你再怎么想也不是你的！”孙楚君吼这些凌厉的话时，漂亮的脸孔都扭曲了，肖展没有吭声，他感觉自己一点一点沉重了，一点一点轻盈了，一点一点化为了灰烬……
　　 “我知道你一直想着梦妍花，为什么我再努力，你心里面还是放不下她？”
　　 自这天起，孙楚君像换了个人，对肖展横眉冷对。她重新回工厂上班，在厂里他们是上下级，公事公办，在家里，他们好比陌路人，每天难得说上几句话。日复一日，他们的夫妻关系渐渐地名存实亡了。
　　
　　 八
　　 这天，肖展出差到外省一个风景秀丽的小城。陪客户吃完饭，有人提出附近有一家特别出名的茶坊，肖展有求于人，于是主动开口说进去坐坐。
　　 茶坊的名字竟然叫“梦里花开”，蓝紫色的清丽的四个字，肖展的心莫名一动。
　　 名不虚传，进去后更是眼前一亮，没有贴纸的墙面上爬满了绿叶植物，桌、椅都显出天然的木纹，布饰一律是纯粹的棉麻，精巧的陶瓷茶具古韵气息弥漫着。茶香幽幽，轻轻飘荡，让人有一种不知身在何时何世的恍惚感。
　　 返朴归真，自然清雅。更特别的是没有一幅画，却在显眼位置挂了一幅足有一扇门那么大的照片，是开得正烂漫的蓝紫色小花。“梦妍花！”肖展脱口而出，整个人立时痴住了……
　　 “肖老板，这花你认识？我们都很奇怪这是什么花？从来没见过的。”
　　 肖展这才回过神。
　　 “这里的茶味道非常好，据说老板更是好。说起这位老板，还真不一般，是位美女，很漂亮很有气质，却一直单身。”茶坊的包间静雅的氛围里，在商场上奔忙拼战的几个大男人不知不觉放松下来，纷纷打开话匣子。
　　 “这家茶坊的女老板是个冷美人，脸蛋和身材都是一流的，可就是对爱慕她的男人爱理不理，听说不少有头有脸的帅哥公子都碰了钉子呢！”
　　 “肖老板，要不要你过去见见，像你这样典型的高富帅，说不定就有了意外啊！”
　　 肖展端起自己点的铁观音喝了一大口，苦苦的，不知为何不似以往的浅淡，却格外的芳香浓郁。
　　 “点心似乎味道有些怪，请你们老板过来一下！”有人故意找借口。
　　 “先生，我们老板一般不见客人的！”服务员彬彬有礼。
　　 “那就破个例！”
　　 “一点小事，也用不着打扰我们老板，几位不习惯用这个点心，我们马上免费给几位换别的！”
　　 “今天就是要请你们老板来！我们也是这里的常客，想听她给我们说说理由！”
　　 “几位先生这是无礼取闹！”
　　 目的终于还是达到，老板闻讯赶过来了。她一到场，几个刚才言之凿凿的大男人居然立刻哑口无言了。她个子不高，穿一条朴素的布裙，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逼人的清丽。
　　 “真是你！”肖展立起身，心心念念的吴梦妍居然近在眼前，他顾不得自己的失态，“梦妍！”他深情呼唤着。
　　 “肖老板，有缘千里来相会，难怪你刚才一进来就有些怪怪的，原来是旧识啊，那我们就知趣点，先撤了！”一行人打趣后纷纷告辞，留下他们俩。
　　 他仔细打量她，她仍穿着喜欢的亚麻布裙，但上面没有鲜艳的花朵，指甲上也没有凤仙花染过的痕迹，她比以前更清瘦了，戴了银镯的手腕愈发纤细了。
　　 “我就住在楼上，过去坐坐吧。”许久，她柔声细语说道。
　　 “你很能干……”他心中千回百转，却只吐出这样几个字。
　　 窗外暴雨如注。
　　 他们应该是一起面对风雨的，一起守候阳光的，一起品尝人生千般滋味的，年年岁岁，不离不弃，然而是老天爷开的玩笑吗？
　　 “孩子多大了？”她打破了沉默。
　　 “她身体不太好，一直在吃药，还不能要……”
　　 “你离家这样远啊！”他怜惜地感叹道。
　　 “当年我可是鼓足了勇气的，我看过一封信，你写的情书……”事过境迁，说起往事她已足够平静了。
　　 “孙楚君找过你？”他恍然。
　　 “原来她逼着我给她写的情书，还非要写上两年前的日期，就是这个目的！”他怒火中烧，他没有想到孙楚君要这封所谓的情书是为了伤害梦妍，她真是太过分了，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
　　 “她……”知道了真相，她也很震惊，她突然不知所措。
　　 “梦妍，对不起……”他心如刀绞。
　　 灯光黯淡，雨声轰隆。
　　 “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面……”她双眸如水，静静地凝视着他，他不由自主拉过她的手，她没有拒绝。
　　 这一晚的雨下了一夜，这一晚的他们忘了一切，只有缠绵、热烈……
　　 肖展第二天中午才离开，“人生苦短，就放纵这一次吧！”她梦呓般的声音，犹似回响在耳畔，心无边的疼痛，相爱却不能相守，不能……他们之间已经隔了千山万水，连相见都是奢望，为什么会这样？
　　
　　 九
　　 肖展再次出差到小城，忍不住再去看吴梦妍时，已是两个月后，梦妍却不在了。“梦里花开”依旧，但每次都是从服务员口中得知老板外出办事还没回来，他心里不是滋味，她有什么要事办了这么久？还是故意躲着他？
　　 又是一个失落的日子，蓦然回首，却见要找的她款款走过来，多少天了，花谢花又开，她终于回来了，只是她是和另一位男子在一起，相伴相随，谈笑风生。
　　 “老板，您可回来了，肖先生找过您好多次了！”员工向她报告着。
　　 她看了看身旁一表非凡的年轻男子，对肖展说：“你等我一下。”
　　 他没等多久，她就笑盈盈来找他了，吴梦妍示意肖展跟她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她含笑道。
　　 走走就到了，附近的小区，小区的绿化很好，花红柳绿，春天明媚的阳光下，许多可爱的小孩子在家人的看护下快乐地玩耍着。
　　 有个小宝宝在小推车里自在地晒着太阳，“念念，快看是谁！”看孩子的大妈看见了梦妍，亲热地逗起了宝宝，“你妈妈，你妈妈回来啦！”
　　 他蓦地看向她，她从从容容地逗起孩子，脸上洋溢着甜蜜温暖的笑容。很可爱的孩子，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像极了梦妍，而那棱角分明的薄唇又像谁呢？
　　 “妈，您回去歇歇吧，我来照看一会儿。”她母亲离开后，她看着一直呆呆看着她的他，低低地说：“他很像你是吧？”
　　 “我特地在这里买了房子是因为有了他，我妈妈照看他我才放心，我告诉我妈妈是抱养的，其实是我自己亲生的。这么长时间你见不到我，就是因为我躲起来为了生他了。这期间他帮了很多忙，就是你刚才在茶坊见到的，他叫陆离山，曾经是我的老板，‘梦里花开’是他资助开起来的，他一直对我很好，希望我能接受他，我对他说得很清楚，只能永远当他是最好的兄长和朋友，我这一辈子已成定局……”她轻声曼语，滔滔不绝。
　　 这都是怎样的话语？他震惊了，她怎么会有这样大的勇气？她怎么可以一个人做了这样的事？
　　 “那一个下雨的晚上有了他，我就是想把他生下来，不管以后会怎样，有他陪着我够了，我不后悔，我没有什么遗憾了！”
　　 肖展的心很痛，她是想要终生不嫁吗？守着回忆，守着孩子，任时光飞逝，在漫漫岁月里终老，自己这不是害了她一辈子吗？
　　 “人生不过几十年，不想太纠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和你无关，你不要自责，这也是我自己的事，不需要你做什么。”
　　 “你看看他。”她的脸上有了动人的红晕。
　　 “他叫肖念，我取的，好听吧？”
　　 “肖念……”他默念着，他的肖字吗？随他姓吗？他蓦然心惊，想及她茶坊的名字，还有那挂在醒目位置不会凋零的“梦妍花”，他激动得说不出一句话……
　　 她又说：“喜欢他你可以来看他，你有这个权利，只是，你的身份在那儿，你知道自己应该怎样，我也知道。不早了，回去吧。”他还想说些什么，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她冲他挥挥手告别……
　　 回到家时，孙楚君正歪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嗑着瓜子，阴阳怪气地说：“买了车方便了，想去哪儿就立马能去哪儿了。一到休息日就没影子了，这一天都去哪潇洒了？”她不厌其烦地喋喋不休，对他横眉立目冷嘲热讽。
　　 肖展不吭声，想到吴梦妍母子，心痛之极。
　　 这一天，肖展又来看吴梦妍母子，还是明媚的春日，温煦的阳光似乎都照耀到人心里面。他们晒着太阳逗着孩子，脸上不约而同喜洋洋的。忽然不知从哪儿冲过来一只小狗，梦妍猝不及防摔了一跤，肖展忙去扶她，关切地询问：“怎么样？”“没事的”梦妍嫣然一笑。肖展一愣神，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理她乱了的发丝，他忽然用力抓住了她的手，梦妍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她轻轻抽回她的手，他一阵的难过，他明白她的意思，他也知道应该怎样，只是，只是，她那么娇弱，他好想给她一个拥抱……
　　 “阿展，我们不能……”她真的懂了他，她的脸上全是痛楚的神色。他知道她是在隐忍，在克制，在苦苦挣扎，他何尝不是？爱本该是幸福的，却给予他们这样的痛苦。
　　 她的清眸中已有泪光闪烁，她痴痴地看了他一会儿，默默地深深埋下了头……
　　 小车中酣睡的孩子睁开了晶亮的大眼睛，对着肖展甜甜地笑了，他们两个的心一下子都柔软了。这个孩子是幸运的，他有无比相爱的父母，却又是不幸的，他彼此深爱的父母不能在一起。“他，这么像你。”她叹了口气说。他不开口，猛地抓住她的手。就在这时，一个尖厉的声音响起，“你们干得好事！”狂奔过来的正是气急败坏的孙楚君，“难怪那么快买车，原来是为了来这里方便！”她口不择言。
　　 “我这些天的努力真没白费，终于搞清楚你在忙些什么了？”孙楚君扑向了吴梦妍，狠狠扇了一记耳光，吴梦妍挨了打，却没有还手。肖展将孙楚君拉到了一边，厉声喊道：“咋变成了泼妇？”孙楚君冲他嚷道，“是你毁了我！”
　　 “你不但背着我和这臭女人偷情，还养出了个小杂种，姓肖的，你滚开，我要撕碎这个贱货！”她咆哮着，完全不顾形象，疯了似的，他赶忙阻止她，梦妍已经惊呆了，孩子也被吓得哇哇大哭……
　　
　　 十
　　 “阿展，对不起！”回到家里，孙楚君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似的，楚楚可怜地向肖展道歉。她将丰满的身子贴近他，表示歉意：“是我不好，我太冲动了，到今天这个地步，我有责任，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好不好？我们生个孩子……”她说着紧紧地抱住了他。
　　 他想躲开，却怎么也挣不脱，“累了，睡吧。”
　　 “这几年，你跟我说的最多的话就是‘累了，睡吧’，我受够了，是我不够温柔吗？是我不够性感吗？还是我对你不够好？我常常反省自己。原来都不是，是你有问题，你和我同床共枕，心里天天想的念的却是另外一个女人……”
　　 “楚君，不如我们分开吧，是我对不起你，错误的开始不如尽早结束，这样拖下去对我们都不好。”
　　 孙楚君火冒三丈，“想得美，想把我踢开，好让小贱人过来，我偏不让你称心如意！”
　　 肖展又出差去了，多日不见肖展，孙楚君一腔的怨气无处发泄了，又以为他去找吴梦妍了，便心急火燎赶往吴梦妍所在的小城，气势汹汹地直奔“梦里花开”，一进门就怒气冲冲地嚷，“吴梦妍你快给我滚出来！”
　　 “狐狸精，小贱人，死不要脸！”她毫无顾忌地口无遮拦地破口大骂，茶坊的几个服务人员围了过来。
　　 “这位女士，有什么事请您好好说话！”
　　 “我们正在营业，请理解！”
　　 “我们老板现在不在，请到那边稍候！”
　　 “少废话，别啰嗦，快叫吴梦妍那个臭女人滚出来！”她依然脏话连篇，完全不顾及应有的形象。其中一位服务员的目光落在了她有丑陋伤疤的手腕上，她注意到了，上前就甩给人家一个耳光，二十刚出头的年轻女孩子，莫名其妙挨了打，立刻泪花闪闪，她的同伴另一位泼辣的女孩子火了，“你凭什么打人？”
　　 “你们帮那个臭女人做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口不择言。
　　 “坏了一只手还这样霸道！你才不是什么好东西！”泼辣女孩毫不客气地还击道。
　　 听到报告的吴梦妍呆了一呆，陆离山刚好来看吴梦妍，不禁皱紧了眉头，“梦妍，他需要你来承担这些吗？”他的眼里满含疼惜。
　　 吴梦妍垂首，沉默，用力掐了下自己的掌心。是的，这是她的选择，她大步走向孙楚君，“住手！”
　　 孙楚君正疯了似的，和泼辣女孩扭打在一处，看到吴梦妍，更是火冒三丈，忽然抄起了一只茶具就砸，梦妍没有料到，躲闪不及，伤到了左肩，顿时鲜血染红了衣衫。
　　 陆离山惊呼道：“梦妍！”一把扶住了她，他当机立断，“我带你们老板去医院，你们赶快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