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砸荒者
像往常一样,我漫步在上班路上,“当”的一声,一粒飞石溅到眼镜上,致一只镜片绽出了“花”。
我扭过头,见一个脏兮兮的身影在一堆残垣断壁上蠕动,他手中的那只铁锤还在上下舞动。我认定这飞石就来自于那锤子。
“哎,哎,砸荒的,你长眼了吗?”我气冲冲地向他吼。
那脏兮兮的身影迟钝地转过来,脸黝黑,涂满一层浮尘,稀稀拉拉的几根胡子卷曲得像长在沙丘地上的枯草,头发蓬乱,颧骨高凸,脸颊塌陷,一件分不清颜色的夹袄敞着胸,翘起的锁骨暴露在外,嘴里吁吁地吐着白气,满脸诧异。
“你砸的飞石崩坏了我的镜片。眼瞎耳也聋吗?”看他那熊样,我更愤愤然了。
“啊,是我?对不住,对不住,我……”他似乎要站起来,但又没真站起来,只是眨巴着浑浊的眼睛怔怔地看我,那皱皱巴巴的脸皮挤出似笑非笑的苦情。
我恶心得不行,后退两步。
“那……那,你看多少钱,俺赔……—定赔。”他向我点头哈腰。
“你赔得起吗?一副水晶眼镜两千多,一只镜片也得五百呢!”我不屑一顾地乜斜着那张黝黑而皱巴的脸。
“那……俺,俺……也赔。可,俺今天没……没带钱。”他黑脸窘得紫红。
他赶忙招呼同伴,向他们借钱。几个精瘦的灰头土脸的半老男人凑过来,问明情况后,都傻了,翻出衣角,每人只带几块够吃碗面的钱。
“没钱还逞鸟英雄?看你那熊样,只配砸荒,像狗扒茅坑找屎吃。”我预感赔钱无望,恼羞成怒,只得骂人解气,“我等你回家拿钱,下班后来取,少一分启你指甲盖。”我抓住他的话不放,让他难堪之极,以解我心中愤懑。
围观的吃瓜群众越来越多,上班时间快到了,我要在这最后的时间里于众人面前尽情地泼洒威严。
“你听好了,要是跟我耍花招,打断你的狗腿,打瞎你的狗眼。”见聚拢的人越来越多,我更提高了调子和响度,淋漓酣畅地舒展完自己的威风,然后弹了弹似乎落有尘埃的大衣,迈着方步满足地去了。
下班回来,走过废墟旁,没见那个脏兮兮的身影。他溜之大吉了。穷鬼就这德性,意料之中。砸荒,一天也就赚十块二十块,一听五百,该吓傻了,也许尿裆了呢,三十六计跑为上策嘛。
第二天,我依然漫步在上班路上,走过“砰砰啪啪”的拆迁区,不由自主地扫视着尘烟飘荡的废墟,没有那个脏兮兮的身影。果不其然,一个不敢担当的王八蛋,一个瘪三,一个无赖,一个视钱如命可又穷得叮当响的可悲混蛋,怎敢还来呢?如果让我找到,非踹他两脚不可,让他明白什么叫守信。
失信者比比皆是,何必较真呢?我又自我宽慰了。
半月了,也没见到那个脏兮兮的人。我也渐渐地平息了气愤,模糊了那脏兮兮的身影。
三个月后,我在下班的路上被一个人拦住。他满身浮尘,灰头灰脸的样子像从硝烟弥漫的战壕里刚爬出来。
“计科长,这是赔你的钱,六百,你数数。”他憨憨地咧着嘴。
我莫名其妙。
“哦,仨月前你的眼镜崩坏了。”他解释道。
我恍然大悟。看着崭新的六张毛爷爷,一时语塞,怔怔地瞪着他。
“哦,你想问老黄咋没亲自来吧?他呀,腿脚不便,来去不容易。咳,他失信了,也怕见你不是?实在对不住你!”他点头哈腰,愧意满满。
“哦,没啥,我……觉得没啥。”我的心一下子释然,但又陡然揪起来了,“那他现在咋样?”我竟然关心地问。
“他寻思没脸见你,在别的工地砸荒呢,攒仨月,凑够了这个数。他让我到银行把脏兮兮的零钱换成新一百的给你。嘿嘿。”他有点腼腆地笑着。
我拿着毛爷爷,感觉越来越沉重,不,越来越沉痛。
“怎么多一百呢?”我是喃喃自语,还是询问对方,自己也说不清。
“老黄说,那是失信补偿,该的,该的。打扰你了。”他说着就转身骑上人力三轮车走了,车里废铜烂铁与车皮的撞击声不绝于耳,铿锵有韵。
我呆立在路上,过往汽车急促的鸣笛才让我惊醒。
这六百元,我放了半年也没动。眼前老晃动那个“脏兮兮的身影”,有时竟不能入眠。
空闲时,我不由自主地跑各个拆迁工地,去寻那个“脏兮兮的身影”。几个月都没结果。
我知道他们砸出来的废品是要卖的,于是就去一个个废品收购站。功夫不负有心人,有一天,那个给我送钱的出现了,我像见到老朋友一样,快步上前握着他的手,他直往后缩——愧疚地看着自己污浊不堪的手。
“我可找到你了,他还好吗?”我迫不及待地问。
他先是一愣,接着便明白了我所谓的“他”是谁。
“他死了。手指碰破了,也不舍得去诊所花几块钱消毒,就得了急性破伤风。明年他就够‘五保’了,可没等到。他呀,一辈子老实的,可总被人骗。唉……”他神色凄然地说。
啊?他死了……他死了……我脑海里无限循环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一个星期天的上午我去凭吊老黄。见到他的邻居才得知他更多的故事。
他过于憨实,被人戏称黄憨二,三十大几了也没成个家。干泥瓦匠挣的钱都散借给亲朋了,急需时一个子也要不上来。后来,一个北乡的侉女人带着个小妮子和他过了一年,看他着实没钱,就席卷了他年底刚结的一年工钱跑了。四十多岁时,因为工地防护措施不全摔断了腿,本来可以赔较多钱的,可在老板软硬兼施地唬弄下,他只得了五万元,拖着一双残腿回家了。接着有个南乡的蛮女人和他过了两年,好吃懒做,花光了区区五万元后,不辞而别。这几年,他不得不靠拾荒和砸荒来养活自己。一天,石粒崩瞎了他的右眼,可他没有怪罪那个砸起石粒的同伴。人家都说他憨,他却说都是一块砸荒的伴,又不是故意的,咋能讹人呢……再后来生了急病就走了……那个致他眼瞎的伴把他发送了——就是给我送钱的灰头土脸者。
这让我弄不清,憨是好还是坏,是对还是错,是褒还是贬了。
可在这个憨者坟前,有一点我很清楚,那就是身材魁伟的我倍感自己的渺小,因为我的眼镜并不是两千多元水晶的,一只镜片只区区百元,况且,我已经把维修费放进了科室的办公开支里。再者,我也不能确定那飞石就一定来自他的锤下。
我也是骗黄憨二的人?我是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我是扼杀憨者的帮凶?我这个做宣传工作的科长,写的宣传诚信的稿件可以等身,但在他面前岂不是废纸一堆?
从此,他的坟头逢年过节都会平添一个鲜艳的花环,迥异于周边疯长的野草。
我该向你学习,你以前的编按是对我的帮助和指导。
今后还期待你更多的审阅。
木春遥祝晚安。
樱雪老师多次的鼓励让木春受益匪浅。
期待您更多的指导、指正。
木春遥祝安好。
拜别。
木春期待您更多的指导。
遥祝安好。
作品出现三个人物:一个是“砸荒者”“老黄”;第二个是“我”;第三个是后半部分出现的“他”,其实,“他”在作品中只起回顾叙述的作用,讲述了“老黄”的一段经历,着重表现的仍然是“老黄”,因此可以不作为本篇作品中的一个人物形象问题来研究。
先分析一下“老黄”这个人物形象的描写:“老黄”是这篇作品表现人性“真善美”的主要人物。作品对这个“人物形象”的表现有四个地方:一是开头的外形描写;二是接下来“我”和“老黄”的一段对话;三是后半部分出现的“他”对“老黄”艰苦身世的叙述和“老黄”人性“真善美”的表达;四是结尾坟前花环表达人们对“老黄”的思念。从作品构思结构上来看,这样表达有好的地方,那就是先看到外形,再表现内心,进一步了解他的身世,最后表现对他深沉的怀念。从人物形象的刻画上来看,表现人性的“真善美”是好的,但把人物的外形写得太“简陋邋遢”却不够准确,因为“简陋邋遢”和“朴实善良”是两个概念;外形的“朴实善良”可以反映出一个人物的厚道来,而“简陋邋遢”却不能反映出人物的厚道来。第二段对话,有通过“细节描写”来表达人物内心世界的地方,比如“老黄”说“对不住”、“俺赔……—定赔”等反映了人物“朴实善良”的性格,但略嫌停留在一般印象上,作为文学描写来看,还不够深刻。如果这段对话,能写出一两个更深沉、更令人难忘、更能深刻揭示人物心灵的言行或“细节描写”来为最好,那样就会像“烙印”一样让读者对“老黄”的“善良厚道”留下难忘的印象。第三段用“他”的叙述来表现“老黄”的身世,这是这篇作品最值得研究的地方,因为严格说来,前面两段“老黄”的形象还没有完全树立起来,第三段才是表现“老黄”这个人物形象的“重头戏”。在创作构思时,可以有两种设想:可以出场,可以不出场。出场是正面描写,要复杂的多,选择哪些情景、哪些言行、哪些“细节描写”,既要受微型小说篇幅的限制,也要受作者所积累的生活素材的限制;不出场要简单一些,因为“叙述、回顾”可粗可细,可以有生动形象讲述,也可一笔带过、简单交代。作品现在选择的是由“他”来“叙述、回顾”表现这场重头戏,这对刻画人物形象来说是一种损失,缺少生动形象的表达、缺少“细节描写”,人物形象就不可能丰满。同时,在“叙述、回顾”中,只讲身世“凄凉”是不够的,因为身世“凄凉”不能完全表达人物的厚道;人性的真善美还需要通过人物的为人处世、用生动形象的表达、细节描写的方式揭示人物心灵的表现方法等,才能在展示在读者面前。这一点,也是在小说塑造人物形象问题时值得深思的。
关于“我”这个人物,作品的原意可能是用“我”的“恶”来衬托“老黄”的“善”。其实,尽管“衬托”作用是有的,但毕竟这是两个人物形象的问题。在小说创作中,每个人物的形象都是由各自的言行来表达各自的个性和时代的特性,如果把某一方面写过头了,那就损害了人物形象,“衬托”对方的作用也发挥不出来。“我”在作品中的表现,特别是那段对话,就有“恶”过分的地方,不合乎常情。
这是我读完这篇作品所想到的,目的是希望这篇作品能创作得更好,但是不一定对,供参考。
谢谢你对我这篇作品的关注,更谢谢你深入的分析,特别是你的建设性的建议,令我受益匪浅。
你关于人物刻画的阐述实在有独到之处,木春当细细品味,会认真揣摩和研读。
关于文中的人物形象等问题,木春当在今后的创作中引以为鉴,并对原稿斟酌后进一步修改。
遇到你这样的文友,实在幸运和幸福。
遥祝新春快乐。
拜别。
请今后多多指导。
木春感谢。
看点是培育人的社团,是培育友谊的所在。
我虽然发文以微小说为主,可很关注看点的发展,期待她茁壮成长。
木春谢谢阳光部长。
祝工作顺利。
又见你热情洋溢的鼓励文字,木春实在感激,也确实心生惭愧,因为木春的文字还需锤炼。
木春拜谢。
遥祝一切安好。
你辛苦了。
遥祝安好。
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