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恋】云儿(小说)
云喜欢画画。她的画,小学时候老师经常夸的。曾去过县里、市里参加儿童书画比赛,而且还得了奖。这大概是受妈妈的熏陶。因为我见过妈妈的素描,逼真而又生动,有些人物隐匿着淡淡的、又说不出上来的伤感。
我和云从小学一直到初中都在一个班。小时候云像一个大姐姐一样呵护着我,更像我的护符。升入初中,云就变了很多,几乎去掉了所有的青涩,温柔了很多。纯纯粹粹地成了一个美丽舒雅的小女孩,并且对画画和书法更加痴迷。
有时放学回家,若见那干涸的坑里有以前丢弃的石碑。云会如获至宝,在上面比画笔顺,有时甚至执迷地忘了时间。我会一直伴着她,有时她也喊我,让我欣赏。我看不懂,因为大多都是繁体字。但我仍愿被她支使,因为在我心里,她已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说实话我们已被岁月牢固成一湾无法分割的一体,这种情愫别人是无法理解的,包括我们自己。
学校离我们村大概有一公里左右,其间有农田、一条老河、一条新河。老河经过人为的回填,基本上只剩下一个形状。若我们顺路行走要远许多。若顺着沟渠斜着过去大概能近三分之一的路程。因此每每放学回家,我和云都会顺着沟渠回家。
初冬时节,麦苗还没发棵。早晨的风夹着些许凉意,远远望去,那露珠儿在麦苗儿身上调皮地眨着眼睛。裸露在外的土地好象被一场小雨浸润了一下。若细心走过那条沟渠,偶尔会发现几颗毛菇,白莹莹地俏立在那儿。云会小心地把它们收好,放在她精心准备的小铁盒之内,晚上妈妈会做一道可口的美味。
云有一种特殊的气质,我说不上来。我总感觉她有母亲的一种神韵,楚楚含幽、静雅若荷。我说不清楚我心中对于她的那种情,母爱?还是别的情感?它就象一块有力的磁铁一样牢牢地吸引着我。她除却了一切凡尘杂念。被时光静染成一湾唯美,那散落的夕阳沐她一身素雅,那匆匆的时光丰润了她绝尘的气质。有时她会静静地站在飒飒的秋风里,给岁月凭添几许闲愁。那枯黄的叶子拂过她长长的发丝,那青涩的青春时光,点落几多温馨,一如那悠过的时光温柔了我们美美记忆。
放学、上学在那个时段是我一生最倦意的日子。在那里浸透着我一份最纯洁最真诚的情感,那个弯曲悠长的小道,浅浅嫩绿的青色季节、还有那雪花飘飘的浪漫,在一份光华里碰撞了我们心中的那份柔软。
云和我都知道我俩的关系,因为妈妈早就告诉了云。我知道云的心思,但她对我父亲的记忆很深,也许那个慈爱的父亲给了他太多的温暖,在她幼小的心灵里烙下了一份唯一。
曾记得那是上二年级的暑假,云不小心弄坏了奶奶做豆腐的缸。奶奶骂她是小野种,楞是把云儿骂得哭了很久。母亲便说奶奶太过份,不该跟小孩一般见识。这下可惹到了奶奶,她说是母亲克死了父亲,又骂母亲是狐狸精,说云是母亲和外面男人的野种。母亲被气得没法,抱着云哭了起来。我虽然只有七八岁,但我知道母亲受了委屈,我掐着腰拿着一块砖头,对着奶奶喊到,“老太太,你再欺负我妈妈,我把你的那只缸也给你砸碎。”“你个小龟孙养的,看来我白疼你啦!”不过,她对我只是咋呼,并不会把我咋样。云和母亲知道,如果父亲在的话,奶奶不会这样对她们的。
在我们上学的路上当时有几棵松,在松树间有一个墓地,谁也不知是什么年代的。在墓的东南角有一个挺深的洞,往里看黑漆漆的,它是我们的必经之地(若走大道不会经过此处)云在那洞前观察了许多次。“小可,你说这里面会有什么东西?会不会有墓碑掉里面去了?”我瞅了瞅四周,这坟比一般坟要大几十倍,四周也没有墓碑,这么大的洞还真有可能。“要不咱进里面看看”,我瞅了瞅,无法看到底,我往里丢了块坷垃,看来也并不多深。“要不,咱明天拿个电简再看看,再把小明也叫上?”我对云说,“看来也只有这样啦!”,小云道。
第二天,云真的拿了电筒,我和小明看了看里面并不深,不过那洞里却挺大的,我们也无法理解这洞是怎样形成的,有可能是破四旧时被小将们给挖的,也许是被雨水长时间的浸泡而成的。洞的东南角,往下稍微有点坡度。“你俩先别下,我先下去看看”,小明大我几岁,他顺着那坡度轻易地下到了里面。还真有碑!一大一小,正正方方地立着。我很不理解碑一般都立在坟上面,这两座碑让却人费解。我和小明好奇这里面的诸多迷团。我们仔细看了看,正北面有一个老砖砌的墓门,门楣上有四个字,音容永存。我想这墓还真没被破坏,这说明它是这个村的祖坟,被村民们保护了下来。
云看到了碑,一阵欣喜。我真不理解云怎么就喜欢这冷冰冰的东西。她用手轻轻抹去碑上的泥土,对我说到,“小可,你帮我用手电照着”。我接过手电,云用准备好的纸和笔,小心地描写上面的字。“这玩意有什么好?”云笑了笑,“你不懂,前人的笔法就是飘逸,你看这字就像活生生的生命,一撇一捺都刚劲有力,太好啦!真的太好啦!”“你就不怕这有什么东西伤了你?就像蛇呀,暗器之类的东西。”“我才不怕呢,这不有你们在吗!”云笑着对我说。其实我心里喜欢保护她,因为我觉得很幸福,就象小时候她护着我一样。
小明也拿了手电,他正在看那座小碑。“小可,你看这小碑的字不是繁体字,象是新立的。”我瞅了瞅,那可不,密密麻麻地刻满了字。大体上是介绍这个墓的文字。说这是郭庄的祖坟,为了在文革中碑不被破坏,全体村民一致同意把碑移到地下,挖了这个地窑。
说起我们镇中学,在八十年代初,规模也算不小,方圆几个乡只有它有高中。这里的老师可真了不得。首先教我们地理的李老师,他的腿在文革中被人整断一条,走路一拐一拐的。不过他是真正的清华毕业的。听说他当时被下放农村挖河工时,他女朋友打着洋伞,硬是陪他,形影不离,这在当时传为一段佳话。以至现在,她也随他在我们学校教书。
我喜欢上他的课,因为他从不拿教科书。况且那枯燥的地理课他能用诗给我们释译。“两湖两广两河山,云贵川藏陕青甘。两宁四海吉安福,内蒙江台北上天”。这首小诗就概括了当时我国的省和直辖市。他还把每个省都编成了一首迷语诗,让我记忆犹新。“我的家乡石头城,街道翻山又越岭。长江滚滚身边过,一座大桥飞彩虹。你说他是哪个省?”“江苏”,我们同声回答。“我的家乡是榕城,百年榕树当帐篷。站在树上举目望,隔海便是台湾省。你说它是哪个省?”“福建”。就这样,他在一种欢愉的氛围里让我们轻易地记住了那些难记的题目。
在我升入初中二年级时,就被老师看重。首先是一篇作文,当时题目是让写故乡的小河,我并没按要求写,而是用自己心中的感知写了短短的一篇散文诗。我那语文老师用声情并茂的节奏当范文读了两遍。“我总是这样深深地,深深地怀念故乡的小河。我那美丽的故乡的小河,她象一条彩色的录像带,录下了我多少金色透明的时光。儿时的夏天,小河便是我的家,沙滩上放风筝,浅水里学狗爬,穿着一条小裤衩,裸露在阳光下。晒得象黑泥鳅,跑起来象小黑马。多少金色透明的光,我都统统地交给了玩耍。当我突然意思到耽误了许多时光,那时偎依着小河的我已经悄悄地,悄悄地长大。我总是这样深深地,深深地怀念故乡的小河,我的美丽的故乡的小河,她把我的遗憾,轻轻地,轻轻地洗刷。”老师大加赞赏,并往《少年文艺》投了稿,最后还真被采用了。并且在年级摸底考试中,我还拿了年级第一。我那班主任老师,见我总是笑迷迷的,在那时我几乎成了学校的名人。
学生时代,高中应该是个分水岭。一种朦胧又无法晰清的情愫萦绕着心中的迷惑。那种淡淡的温馨在时光的沉淀里越发清晰,让我们在一份情感里升华了那份被时光堆积的感动。
云比我大几岁,以前我总是叫她姐,她也比我高,云也喜欢我甜甜的叫声。我们升入高中那年,我的个子一下比云高了许多。也不知从何时起,我突然发现云比以前娇小了许多,那种少女独有的气息,外加她自身的一种气质,让我顿生一种怜爱。
她依然执迷书法和绘画,当时学校没有专门教画的老师,云总是在自习课让我陪她去小树林画画。我会呆呆地看着她,那种甜甜的温馨画面,往往让我怀疑是否是在梦里。云没有专门的画架,只用一块简易的木板放在腿上,我暗暗发誓一定要给云买一个漂亮的画夹。
教我们英语和化学的老师姓孟,我总认为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发现他看漂亮女生时眼睛总是色迷迷的。记得那次做化学实验,用水、活性碳、铁、和无机盐混合在自然条件下会变热。他做好后,让同学上去摸摸反应的结果,他都是让女生上去,他首先喊的云。他摸着云的手,色迷迷地说:“是不是变热啦?”云猛地抽出手,愤愤地回到座位上。
我就想不透,像他这样的老师怎么能为人师表,最后我听班长给我讲了他的许多事,班长和他在一个村。当时会英语的老师特缺,他是临时聘请的。班长说,他以前在复旦大学当教授,因和学生搞师生恋,并且让那学生怀了孕,被校方开除了,举家回到了老家。唉呀!没想到这小小的镇中学还“藏龙卧虎”,反正我对他特别地反感。
我发现我在这个班,特招女生的喜欢。不仅是因为学习好,当时我应该是挺帅的。我想也许受云的熏陶,有一种气质让她们喜欢。在那个情感初萌阶段,有一种本质是我们这些处在青春期的一种自然释译。
我知道孟冉喜欢我,她坐在我前面。她长的也算清秀,微微有点胖,脸上一笑有两个小洒涡。她发育比一般人要早些。听说她爸爸是个包工头,在那个年代,包工头在农村是很少的,她家还是我们镇的万元户。她经常拿些好吃的东西给我,有时我课桌里也被她偷偷地塞些零食之类的。她曾经给我塞过几次纸条约我出去玩,我都没答应。
最后一次她对我说,“王可,你帮我复习,复习呗!你需要什么我能满足你的。钱,我有钱。你看”,她偷偷地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钱。我心想,能挣点外块挺好的,这样就能给云买个画夹。况且这丫头也挺招人喜欢的,男孩子的虚荣心在我心里作怪,心里也有点甜丝丝的感觉,我就答应了她。
那天下午没有正式的课,云被老师安排出黑版报,我和孟冉如约来到校外。这离庄有一段距离。一大片牡丹园,这牡丹的根是一种中药材,这儿也是县医药公司的药材基地。这应该是四至五年的牡丹棵,齐腰深。正是初秋时节。“为什么到这个地方?”我对孟冉说。“这不没人嘛”。孟冉随便拿上一个小本本和一本书,就拉着我的手,往药棵里钻了进去。我跟在她的身后往前跑着,这牡丹棵叶子挺拉人的,况且这里面不定还有马蜂窝,小时候许多小伙伴们都被蛰过。“咱慢点不行吗”,孟冉根本不听,钻了一会儿,最后终于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我们在一个垅沟上坐下,直喘粗气。
稍过一会,孟冉拿起书本,开始心不在焉地问我问题。我还一本正经地给她讲。我分明感觉她的心思根本没在书上。那双眼睛直直地盯着我,还不时地用手扯一下我的衣服,把我弄得心神不宁。最后,我被她整得实在不好意思了,我只好把书本放下,把头往下一低,两只眼睛看着对面那一棵棵牡丹。心像是被一样东西撩拨着,又像是偷东西被发现了一样。
我们就这样耗着,不说话。后来,孟冉把书本扔到一边,猫起腰来对我说:“王可,那云有什么好的?她又不能给你钱,哪像我们家,我不读书照样能让你过上好日子,还有你若依了我,我每天都会给你拿好东西吃”。我不说话,从身旁拔起一棵小草,把它掐成两半,抿着嘴唇把头压得低低的。不管怎么说,我和云是青梅竹马,这种情己深深地植入了我的脑际,它包含的东西太多。况且我曾发过誓,这辈子只有云负我,我绝不负云的。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并不是孟冉不好看,而是我对她达不到云的那种程度!
孟冉见我总是低着头不说话,就急了,说:“云有什么好的呢?她又瘦,你看看我,看看我的身材,我的脸蛋,哪不比云好看?你再看看这,看看这,我的胸比云高多了!”孟冉半猫着腰,把她的胸部推到我面前,又说:“你看看这,书呆子。”我不敢抬头,也不敢说话。孟冉就说:“好,你不说话就表示默认了,今天你得抱一抱我!”我怯生生地抬起头,眼中感觉她胸前那两只小鸽子颤动着,在我眼前不停摆动。一种悠悠的气息,传入我后鼻孔,几乎让我昏厥。我不敢再看,只能再次低下头,我真怕我会做出出格的事来。“我喜欢云,从小就喜欢”,我用最低的声音说道。
孟冉一听,来火了,她狠狠地说:“她能对你好,我就不能啊?你这书呆子,将来娶了我,我还能把你当牛做马啊,真是!”她在我面前半弓起她的身来,对我说:“可我就是喜欢你啊!你都不知道我多喜欢你”。说着孟冉的声音有点哽咽,“难道你真的不知道,人家喜欢你,你这个书呆子”。
她坐在我身边,自顾自地说:“从你坐在我后面,我心里就暖暖的,同时也把我的心搅得好乱,但我却喜欢那种感觉。喜欢你的喘息声,就连你对我恶作剧我都感到舒服。记得不,那次你把我的辫子偷偷地和我同桌郭洁的辫子拴一块,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只是我就想感知一下你手的温度。不是我给郭洁说了许多好话,你这傻子一点感觉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