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哄老汉
那个时候,还没有春运这个提法,但临近过年的日子,从县城开往各区和部分乡镇的公交车班次,间隔时间已由原来的半个小时改为了十五分钟。
腊月二十八这天,天刚朦朦亮,县城的公交车始发站便已挤满了行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上车下车,人来人往,拥挤不堪。
站在人群里候车的王老头,左手提着一瓶花生油,背上背着一个背兜。王老头一字不识,大半辈子都在农村背太阳过山。他和老伴一个钱当作两个用,好不容易把四个孩子养大,如今两个女儿都已出嫁,两个儿子,长子在农村,幺儿在部队。包产到户后,幺女婿在县城搞建筑施工,农闲时,他便进城帮女婿看守工地。背兜里的东西和提着的花生油,是他幺女头天专门给他准备的年货。寒风呼啸,空中又飘起了雨夹雪,但王老头并不觉得冷,他想到幺女幺女婿花钱为他买年货的孝心,想到回家同儿孙们团圆的欢乐,不禁喜上眉梢,但转念想到远在边疆今年还是不能回家过年的幺儿,又不免有些伤感。
开始上车了,王老头伸手抓住车门,好不容易才挤上了车。他再次伸手去摸装钱的荷包,发现荷包的扣子被解开了,钱没了。王老头本能地叫道:“我的钱被扒二哥偷了!我的钱啦!”说罢,放声痛哭起来。“九十多块呀,我自己都舍不得用的血汗钱!上车之前我的荷包都是扣得好好的。”
“大爷,您别伤心,您不赶这趟车,到县城派出所去报警。”
“对,民警能帮您找回来!”
王老头信了好心人的劝说,急匆匆地来到派出所门口,但他想,我一个农村老头,人家民警会不会理我哟?他决定还是先找到幺女,叫她带着我去报警。
“哎,老汉,您怎么?”
幺女话没问完,王老头便哭开了:“女儿啦,这次领工资,我守工地三个月九十块钱,加上我原来省下来的十块,一共一百块,买了包向阳花烟拿回去和你大哥一起抽,用了一毛三,还剩九十九块八毛七,我一张一张地查好后放在荷包里的。在车站等车时,我摸了几次,钱都在,上车后,我马上又摸,荷包扣子被解开了,一分钱都没有了!”
“老汉,别着急,别伤心,能找到的。”女儿劝慰着老汉,可自己的泪水却险些掉了下来。
“肯定是黑心子扒二哥偷了的,咋个找得到嘛?”王老头抹了抹眼泪说:“走,你带我去派出所报警。”
幺女把老汉扶进屋,泡了杯竹叶青递到他手上,然后说:“老汉,您先喝口水。您女婿认识派出所的梁所长,我到工地上去找您女婿,让他请梁所长帮个忙。”
听了幺女这话,王老头心里稍微好受了些,但幺女走后,他又焦虑起来,他还是担心找不回来,就算是派出所要抓那个扒二哥,都不晓得要多少天才能抓到。幺女给他泡的茶,他一口都没喝,只身坐在幺女的客厅里,伤伤心心地抹泪。
幺女把情况告诉老公后,老公悄悄地对她说:“你给老汉一百块钱,就说是派出所已经抓住了那个扒手,把钱追回来了。”
“我老汉会相信吗?”
“本来就是哄老汉,免得他老人家难过,具体的故事情节你自己去编。”
幺女故意拖到中午十二点过了才回家,一进门,便兴高采烈地告诉:“老汉,您女婿找到梁所长报警后,派出所立即行动,抓住了那个扒二哥,帮我们把钱追回来了。”
“我不相信,你是想让我欢喜,在哄我。”
幺女边从包里摸出钱来,边解释说:“老汉,偷您钱的那个扒二哥过去就被派出所抓过多次,但就是不改,今天早上他摸了您的钱以后迅速离开了车站,过了一会,他再次到车站,企图再次下手,前往车站的民警一眼便认出了他,把他带回了派出所。经审问,他承认了摸您荷包的犯罪事实,好在钱还没被挥霍,刚好九十九块八毛七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肯定是您的。”
王老头接过钱,仔细看了看,说:“女儿,我的钱只有五张十块的,其余的都是小钱,还有一个硬币,怎么会变成九张十块的呢?这钱不是我的,我不能要。”
“是您的,老汉。”幺女伸手压住老汉捧着钱的手说:“是刚才我在烟摊上帮您换了一下,您才好保管。”
听幺女如此说来,老汉终于笑了。他笑自己的女儿女婿真能干,有孝心。
幺女也笑了,她笑自己的老汉可以高高兴兴地过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