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干什么？”
　　 森林学校的教导主任啸天犬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发怒大吼过。
　　 “不干什么。”
　　 学生东山狼待理不理地说，也不管他是教导主任还是谁，只顾低头往前走。
　　 “不干什么？你上课期间不在教室，跑厕所墙上拆砖头到底要做什么？”
　　 啸天犬一边上前拦住一边指着东山狼咯吱窝里夹着的带有涂料的半砖头质问。
　　 “你管得着？”
　　 东山狼一边说一边绕开啸天犬继续往教学楼走去。
　　 啸天犬是在自己办公室发现了东山狼上课期间跑出教室的，这才跟了过来。现在看见他夹着砖头要进教室，所以才发火了。发火以后他有点后悔了，怎么能这样对待学生呢，现在人家提倡赏识教育，对问题学生一定要发现他们的优点，多鼓励，多赞赏，让他们在某一方面有了自信心，然后才能带动对其它学科主动学习的兴趣。刚才的态度有点过了，我得温柔一点。啸天犬这样想着，也就慢声细语地说：“东山狼同学，你有什么事咱们到办公室谈，你不能带着砖头进教室。”
　　 现在做老师的可怜，遇到这些头疼的孩子你不能来硬的，别说忍不住了想体罚，就是跟学生说话也得注意措辞，一不小心被抓了把柄，这辈子的饭碗就被砸了，剩下的日子你就挨饿吧，还有就是要提心吊胆的等待法院的传唤。现在学生的心理很脆弱，经受不起语言的创伤。
　　 “走就走，还怕你的了。”
　　 这东山狼个头不高，狂劲不小，连门都不敲闯进了初中部办公室。办公室内有几位老师安静地备课，听见门“嗵”地被人撞开，不禁都抬起头来。东山狼的班主任冷面虎见此情状，脸面上就挂不住，“腾”地就站了起来。
　　 “东山狼，怎么回事？进办公室也不敲门？一点礼貌也没有。”
　　 “他让我进来的。”东山狼指着紧跟身后进来的教导主任啸天犬振振有词的说。
　　 冷面虎小心翼翼地问:“啸主任，怎么回事？”
　　 啸天犬耸耸肩，说:“我只是发现他上课期间到室外拿砖头，其它情况还不了解，咱们一起处理一下吧！”
　　 “啸主任，这东山狼好多老师反映，实在没法管。作业经常不做还不让说，一说就跑。早几天上我的课，作业没做起，刚问了一句，站起来就往门外跑，我一把拉住，他转头朝着我胳膊上就是一口，一道血印子啊，你看！”冷面虎捋起袖子给大家看，疤痕很明显，“害我打了狂犬疫苗针，你说，这好几针了，花的钱找谁报销。”
　　 “咱们先不说钱的事，好不好？等这事处理完了和他家长好好沟通沟通……”啸主任话还没说完，就被刚进门的百灵鸟老师打断了。
　　 “我已经给他家长打电话了，马上就上来！”百灵鸟话语甜美，“刚才我上课的时候，检查学生作业，有三位同学没做，其中就有东山狼。我让他们说说没有做好的理由，其他两个同学都承认了错误，就这东山狼嘴硬，说什么政治课是开卷考试，没有必要做作业。我就说了一句，你不做作业就回家吧，回了家不用上学了，还用做作业？我这不就是话赶话嘛，可是人家一撩屁股就出了教室，叫也叫不住，拉他，我哪里拉的动。”
　　 “就是，我是来上学来了，就是让你们批评来了，每天不是这个骂就是那个说，我还有活头吗？”东山狼接过话头扯着嗓子大喊大叫。
　　 “我先问你，你夹着砖头要干啥？”啸主任趁东山狼只顾和百灵鸟老师犟嘴，猛一下把砖头夺了过来。
　　 谁知，惹事了。这东山狼抱着啸主任的腰一头抵在他胸前，声嘶力竭的叫喊：“你打死我吧，打死吧，反正我在学校活不下去了。”
　　 啸主任被他这一闹弄得有点措手不及，“谁要打你了？”
　　 “你，你拿砖头拍死我吧。大家都看见了，你手里拿着砖头，不是要砸死我那是要干啥？”
　　 啸主任被他折腾得一头雾水，这砖头明明是从你手里抢过来的，现在好了，倒成了我行凶的工具了，你要把这点聪明劲儿用在学习上多好，可惜了！且不说啸主任在心里暗暗盘算，冷面虎和其他几个教师已经上来把东山狼拉扯开，有老师劝啸主任：“冷静，一定要冷静，啸主任！”
　　 啸主任现在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砖头在自己手里，万一刚才那一幕有人拍了视频发出去，他这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现在无论是家长还是社会上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最欢迎的就是那一幕，那他们就可以断章取义生发出很多事情了。想到这里，啸主任脊背上不觉一阵凉飕飕的。他环视一周，还好，在场的教师没有一个手里拿手机的，办公室的摄像头也正好拍不到这个死角。窗外，静悄悄，只有一只鸟儿从树上飞走了。啸主任心里的一块石头这才落了地。
　　 “你要干什么？”班主任冷面虎挡在了东山狼面前厉声喝问。
　　 “他，她，她，还有他，也有你，你们谁没有欺负过我？”东山狼挨个儿指着办公室里的老师气哼哼地说。
　　 “你先说说，我怎么欺负你了。这事必须说清楚，要不然传到社会上我们担不起这个责任。”百灵鸟老师玉音婉转。
　　 “政治课，不就是开卷考试吗？你非要逼着我做作业，有什么用？这不是欺负人是干什么？”东山狼越发歇斯底里了。
　　 “那其他老师了？”百灵鸟老师继续发问。
　　 “都一样。”东山狼恼恨恨地回答。
　　 “哦，那照你这样说就是学生上学不用做作业，农民不要种地，工人不要上班，我们老师天天陪着你们玩，不用上课。就是这意思，对不对？”还是百灵鸟老师有素养，攻心为上。
　　 “气死我了，我说不过你们，你们以多欺少，算什么东西？”东山狼嘴里说着一只手就摸进了衣服口袋，也不知把个什么东西往出一掏，“啪！”就摔在了地上，一股爆炸的气浪把几个女教师吓得花容失色。
　　 “先控制住他，不要让他走出这间办公室。”啸主任对冷面虎说。
　　 冷面虎又开始发牢骚，“啸主任，你看看，就这样的学生，让我们怎么教，打不敢打，骂不能骂，让人家做作业就说你欺负人。不说是不管他了，可你放弃了东山狼，其他学生就有样学样，都不做作业了，你让我们怎么办，总不能放了羊吧？”
　　 其他几位代课老师也跟着附和。
　　 啸主任却隐隐感到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他们正在小声嘀咕着该如何教育这孩子，能让他的思想扭转过来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咚”被人一脚踹开，接着，一个袖子挽得老高，胳膊上刻绘着刺青的年轻人冲了进来，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他已经扑到东山狼面前，一脚蹬在东山狼胸前，东山狼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手捂着胸脯还没站起来，那刺青已经一脚踏了上去，东山狼两手抱着刺青的腿，央求说：“爸，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刺青兀自怒骂：“你狗日的，在家里说的好好的，去了学校要好好听老师的话，别麻烦人家老师给我打电话，你说，又惹什么事了？”
　　 本来百灵鸟老师还要说说他孩子在学校的各种表现，尤其刚才突然扔出打火机爆炸了，她本想说要是炸弹，这一屋子的人就全部壮烈了，这孩子明显已经带有暴力倾向。可是看见家长一进门就这样子，她把话咽到了肚子里。
　　 “孩子他爸，咱们有事说事，不能这么对待孩子，毕竟他还是未成年人，来，拿了你的脚，让孩子站起来说话。”啸主任走过来要拉开刺青的腿，无奈，那腿像生了根似的越发用上劲儿了，疼得东山狼躺在地上龇牙咧嘴。
　　 就在这时，一个长相俊美的女人疯了似的扑进来，两手捶着刺青的胸脯，“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那孩子可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就忍心踩在脚下……”她哭哭啼啼的说，泪一把鼻涕一把，都抹在了在旁边拉架的啸主任身上。
　　 “我说二位家长，咱们有话坐下来慢慢说，不要这样……”
　　 “不要这样，那该怎样？你们要是能管教了我们就走，那你们还给我们打什么狗屁的电话，害得老子误了一上午的工，这笔损失谁来负责。你说说，孩子放在学校就是要你们管的，这倒好，动不动就他妈的给老子打电话，我要能教好还用往学校送？”
　　 “这孩子的教育需要学校和家长共同来完成，针对孩子的问题我们要互相沟通对症下药……”
　　 “你别他妈的文绉绉的跟我扯那些没用的，你就说吧，让我上来，要我往死里打还是要他妈往死里骂？你们都是怕担责任，这些事推给我们做还不行吗？”
　　 “你想错了，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来，你先把孩子放开，我们慢慢说。”
　　 啸主任好说歹说把东山狼从刺青的脚下拉了起来，谁能想到，这孩子一爬起来，扑到他妈怀里就是又打又骂。冷面虎一把拉住，说：“你知道那是谁？”
　　 “我妈！”
　　 “那你知道是你妈你还要这样对待她？”
　　 “谁让她要生了我呢？”
　　 “正是她给了你生命你才不能这样对她。”
　　 “她给了我生命？她给了我生命就有理了？别人家的孩子下学一回家就能见到妈妈，而我呢？我能见到什么？我和年迈的爷爷在一起，爷爷耳背，说什么他也听不到，除了管我三顿饭能吃饱，我什么也见不到！”东山狼越吼越凶。
　　 刺青过来就是一耳刮子，东山狼脸上就是一个五指山，红红的。
　　 “你打吧，打死我你们就不用吵架了，你们闹离婚的时候就不用争着要我了。你们打工提早一个月回来不就天天为了离婚吵架吗？离不成的原因就是因为我是个祸害。打吧，打死我，你们就省心了。”东山狼哭泣着，几个女老师转过身抹眼泪，啸主任也就知道了这孩子总闹事的真正原因。
　　 “二位家长，咱们借一步说话！”啸主任原想把他们夫妻二人请到教导处好好谈谈。没想到刺青急吼吼地说：“你们别猫哭耗子假慈悲，老子的孩子老子知道，这孩子就没救。你们要能教了你们就教，你们要教不了，老子引回去。也老大不小了，能自己搬动衣饭碗子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要为孩子的未来负责……”
　　 “负什么责，谁要你来负责？我家孩子的事要你管？”
　　 “我管不了你，可是法律能管得了你。”
　　 “法律？法律算个屁。老子一个平民老百姓，一不偷二不抢，能犯什么法？”这刺青满脸的不在乎。
　　 “《义务教育法》，爸，你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义务教育法》，第五十九条明确规定，胁迫或者诱骗应当接受义务教育的适龄儿童、少年失学、辍学的，要依照有关法律、行政法规的规定予以处罚。”东山狼这时候插话了。
　　 “你看，还是读书有用吧，这个问题我刚刚讲了没多久，你儿子就能熟练运用，说明他学习基础不错。希望二位家长不要放弃孩子的学业。”这时候百灵鸟老师语重心长地对他们说：“你们看看，学会知识是多么有用。所以，东山狼，以后一定要好好学习，老师相信你，你一定会很棒的。就冲你刚才那句话，老师给你点赞！”
　　 “得了吧，老师你真会忽悠人。那是‘胁迫或者诱骗’才受法律制裁的，要是我自愿，或者说，是被你们欺负的不能上了，那另当别论。对不？”谁能想到这一个初中生竟长了这么多的心眼儿，百灵鸟老师差点没被他噎死。
　　 大家眼睁睁看着刺青带着东山狼走出校园，身后跟着哭哭啼啼的母亲。
　　 “告！向法院起诉。”班主任冷面虎铁青着一张脸斩钉截铁地说。
　　 “得了吧，你不是刚才还跟我发牢骚，有这样的孩子在班里是眼中的刺，不好摆弄吗？现在好了，这刺没了，班里清净了吧。”啸主任故意将了冷面虎一军。
　　 “说是那样说呢，做咱们这一行的，谁忍心让孩子早早辍学呢，虽然不希望他们将来个个都成才，但也不愿意咱们教过的学生成为社会上的人渣！”冷面虎情绪有点激动。
　　 “《中华人民共和国义务教育法》第五十八条规定：‘适龄儿童、少年的父母或者其他法定监护人无正当理由未依照本法规定送适龄儿童、少年入学接受义务教育的，由当地乡镇人民政府或者县级人民政府教育行政部门给予批评教育，责令限期改正。’啸主任，我们管不了他，我们可以把这个情况写成书面材料让政府来管理啊。”百灵鸟这政治老师还真不是白当的，一番话，说的啸主任心里开了窍。
　　 “好，实在不行就按百灵鸟老师说的办。不过，大家要做好打攻坚战的准备啊。冷面虎，你是班主任，要辛苦你一趟，再次去东山狼家里进行家访，做做家长的工作。其他科任教师也做好心理准备，他的家庭我们通过刚才这事，大家也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这孩子的教育出现了问题，关键还是家庭有生没养，大家想想，我们该如何补上这一课？”大家便七嘴八舌的讨论。
　　 可是，挽救东山狼的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教导主任啸天犬就被教育局纪检书记叫走了，大家正在纳闷的时候，百灵鸟老师拿着当地的一份报纸走进办公室。啸主任赫然上了头条，他手里的砖头那样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