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丹枫】锤子(小说)
锤子握着方向盘,说是到江边看看。一拐弯到了目的地,这江边很是萧条,下车后可以看到左边是一处不大的雪雕,是一只狗的样子,今年是狗年。前面是透明的冰块堆砌成的两个冰门,冰面上贴着什么广告。
媳妇孩子和丈母娘下车自顾照相,没拍几张,就赶紧回到车里,天气还是太冷了。回到车里,往外看,还有几个人在拍照,摆造型,不时有几辆车来来往往。锤子还没回车里,也没和大家照相。左边一辆车,好像是坏了,男车主人在推车,女的呢背着包在一旁跺着脚,这年月看到了又不认识,谁在意,周围看的人也都茫然地照相,离开。就锤子去凑热闹,看人家打开的车盖,这指指,那看看,又和那男的说着什么油,什么发动机的。
不认识,也这么热心。媳妇和丈母娘拉开车门,催促。锤子让那男的拿出钢丝绳。他要拽他们到能修车的地方。
老人说:“做好事是积德呀。”锤子一脸自在。
媳妇说:“你这是学习雷锋呢。”锤子当过兵,每天都唱雷锋的歌,就要哼一句,“打住。”
孩子看了看父亲,接着玩手机,在他心里,老爸就是正能量。
路不太平,拖拽了十多分钟。找到了路边的一家修理店,那俩夫妇说了很多感谢的话,还要推搡的给钱,锤子没要。
在这寒冷的东北,能有人给一把力,对于那对夫妻,应该是暖暖的吧,助人为乐的锤子也是开心的,他从小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能帮助别人,是他喜欢的事。一路欢歌,他比被帮助的人还高兴。
锤子,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母亲改嫁,他跟着爷爷住。
这个名字是个家务什。他的爷爷给家里的人都起类似这样的名字,比如榔头,斧子,扁担等等。
这个名字和真的锤子一样,很硬,很冷。自己给不了自己温暖,别人给的温暖也暖不到心里。
爷爷和大爷一家住,大爷一家有七八口人,隔壁是姑姑家,锤子经常是东家吃一顿,西家吃两顿,经常脏兮兮地拿着个大碗,在人家门口等着,姑姑家的妹妹有时候还打趣地说他,人不大,碗还挺大。
晚上和爷爷一起住,可是爷爷年纪大了,开始不太认人了,有的时候还抓人,有两次把锤子胳膊抓破了。
再就是回到自己那家徒四壁的家里,盖住被子蒙着头,枕头下面藏着锤子。如果有人来,就可以保护他,说不上是他保护那把锤子,还是那把锤子保护他。童年是冷的。
后来开始上学,锤子每天早上,很自觉的去帮大哥家、姑姑家干些力所能及的事,然后和同学们一起上学。上到初二,周围的同学都开始务农,打工,锤子也不好意思再上学,毕竟是需要学费的,他想去当兵。
家里人想了一些办法,让锤子如愿去当兵了。
当兵后的锤子,很快有了自己的天地。因为小时自理能力强,他和在一起的战友很快结下了友谊。他能自己缝被子,做棉裤。战友的衣服开线了,他就像大哥哥一样,给他们缝;战友们被子叠不好,他就一遍一遍帮着叠。
在军队里,有自己崭新的被褥,自己的哥们似的战友。锤子很快当了班长,优秀士兵。并在那年当了唯一的一名党员。阳光照耀着锤子。
最苦的是五公里跑步,不知道跑坏了多少胶鞋。俯卧撑呢,是在地上铺上报纸,做到什么时候呢,做到报纸被汗打湿,最累最苦的时候都没让锤子哭,练就了好的身体。
最难过的时候是别人都有家信来,他没有。第一,家里人都很忙。第二,家里没几个会写字的。开始时战友们都不知道这些,慢慢知道后,都不当他的面看信。
锤子最开心的事,是他们支队给中央的哪位来视察的大领导警卫。曾和谁谁谁握过手。每每和战友聚会时,提起此段都无上光荣。
也有和战友在一起好玩的事。比如:晚上没吃饱饭,就好几个人一起,去炊事班偷鸡蛋,煮鸡蛋吃。偶尔一次,人家没发现,他们就天天去,就像春晚的小品,可着一只羊薅羊毛,他们可着鸡蛋偷,就被发现了,结果罚他们一周没鸡蛋吃。
二十三岁退伍,来到这偏远的农场工作,在连队开农用车,连队里这样工作的小伙子很多,他们有一排宿舍,基本都没当过兵,所以大部分青年不太注意卫生,个人形象。
锤子和他们一样吃睡,就是还保留着部队的习惯,叠军被,穿戴整齐,任何时候都给人干净爽利的样子。其他的小伙也有精神的,家境好的,但和他比起来,就像濮存昕是中老年人的偶像一样,锤子是生产队里中老年人最喜欢的小伙。
从这看来,介绍对象的开始了。长这么大,还没和姑娘接触过呢,人家一给介绍,锤子就很不好意思。一个能言善辩的老大姐给介绍了队里家境比较殷实的安红,安红瓜子脸,眉清目秀,身材苗条。锤子的初恋开始了。
如果说锤子小的时候经历是苦的,那初恋就是甜的。他也学着同宿舍的其他小伙子,干完农活,在田间采些花,给安红送去,安红总会找个瓶子来,把花放在家里最显眼的位置。花儿真美。
安红和其他小姐妹一样,到他们宿舍去,小姐妹帮自己的男朋友洗衣服,安红却没找到锤子的什么脏衣服,锤子当兵的习惯就是不留脏衣服脏袜子,好处是安红觉得自己找了个最爱干净的男朋友,不好就是人家其他姐妹都有可洗的,自己在一旁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小姐妹可是泼辣型的,直接说道锤子:你让人家安红给你洗点啥?也是那么回事呀。
那以后,锤子就故意留下一两件脏衣服,安红呢,默默地给洗得香香的,叠得板板整整地拿回来。宿舍里的工友都在谈恋爱,要给彼此地方,锤子从来都是给人家留地方,自己和安红在林间小路慢慢地走着,说说小情话,拉拉手嬉笑着打闹着。
锤子看安红喜欢穿红色的衣服,在和哥们出场时给安红买了一身红衣,安红每天都穿,远远地看着像一朵红云。她也相对的给锤子买了一套运动短袖短裤。那个夏天,锤子就穿着那身。
渐渐地有的小伙张罗着结婚事项。锤子才想起也该和家里人通通气。就寄了照片,并把想法和家里的大爷姑姑说说,那时爷爷早已去世。他想等家人来,喝个喜酒就算结婚了。
安红家的父母也开始给姑娘准备新婚的东西,然而,迟迟等不来姑姑和大爷的信。锤子就打了电话。
他们不同意。
理由是锤子自己的工作就不好,还找个没有工作的,生生地拆散了他们。
锤子其实可以不用理会他们的想法,自己的事可以自己做主。可是家里人也是为他好,再说,得不到亲人祝福的婚姻是不会幸福的。
场部开始招聘消防队员,锤子报名了,离开了连队。锤子温暖不了别人,也温暖不了自己。他对安红除了愧疚,没有别的。只会道歉,只会说:对不起。安红更是生气,立刻开始相亲。
安红真的就先结婚了,在结婚前让其他姐妹告诉他,这是她随便选的。这更让锤子无地自容。
又工作了两年,家里人开始着急了,让他快找一个,锤子也不着急。有热心的人给介绍也去,就是不处。这也是在自轻自贱。
锤子在工作上还是那样很努力。一次有一家煤气着火,打到消防队,没人敢去救,随时要爆炸,锤子奋不顾身自己冲进去,他想,大不了一死百了。而后火灭了,还赢得了一片称赞。
再一次,半夜一家饭店着火,连锁反应,一排房子都着了,眼看着火势越来越大,大家也都知道离得越近,抢救得越好,消防员都上了,火势还是不见小,锤子拿着那消防水栓冲了进去。
保住了最边上一家化妆品店。等救完火,锤子全身都湿透了,他回到住宿的地方,找到一个烧水的水房,直接抱着那大水炉,身上的衣服贴在炉上发出滋滋吱吱的声音,锤子哭了,自己还是活着。从初恋到此时,他也在恨自己,终于歇斯底里地哭出来好多了,一半是委屈,一半是活该。
那个化妆品店的老板很是感激,打听到锤子,就想好给他介绍对象,锤子没答应。
这次救火,好多年没感冒的他,感冒了,不得不去卫生所打针。打针的是个刚上班的小护士,手法还不够熟练,扎了几下都不行,要急哭了,锤子病怏怏地看着她,让她再试。
看着输液管里的药一滴一滴的流到身体里,像手机充电一样,锤子渐渐地康复了,在这期间,和这个小护士也聊了几次天,知道她叫门铃。缘分这个东西就是奇怪,门铃和锤子都是家务什,冥冥中是不是早已有安排?
门铃没有安红那么美,也不是很苗条,是个很普通的女孩,但她很简单,俩人过日子就是这样,细水长流,平平淡淡的。后来就结婚了。锤子也没做什么,就是给门铃当了扎针的娃娃,他会和门铃说,我当过兵,皮厚,你扎就好。一番龇牙咧嘴就是不喊疼。这是不是就是爱呢?
门铃就当是了。
门铃在给锤子收拾衣服时,看到他一套短衣短裤都旧的不行了还留着,心疼他,给买了个类似的,但锤子还是喜欢那款旧的。门铃好脾气,也就依了他。
时间过得很快。锤子又换了工作,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步入中年,依然不变的是做好事,比如,看到流浪小猫,抱回来给它吃的,路边小树倒了,找个木头绑住;开车路遇陌生人也要载上,邻居老人生病不在身边,他都会送老人去医院等等。
锤子是要钉钉子的,他的钉子就是做好事吧,有一句话不是说吗,好人有好报,愿冰凉的硬邦邦的锤子,有自己的好报,愿以后的生活不再那么苦,不再那么难,一路幸福一路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