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点•春韵】看花灯(散文)
读了老土老师的《游社火》,我也想起了在老家时乐此不疲的一件事,那就是看花灯,其实看花灯就是游社火,只是我们那个地方说法不一样而已。看花灯,除了看那些花红柳绿的纸扎彩灯之外,主要就是听歌,听玩船歌手们唱的花鼓子歌。
一、扎花灯
看花灯是从扎花灯开始看起的。
碰上年景好的时候,老家的社火头儿们便会把乡亲们召集到一起,想要玩场花灯庆祝一下好年景,最主要的是祈求来年再迎来一个丰收的年景。乡亲们一听说要玩花灯,多半都没有什么反对意见,你一言我一语地赞成着,每户该拿多少钱,也都痛痛快快地上交到社火头儿那里。社火头儿一般是不会直接经手大家的份子钱的,他会喊来一个略懂文墨的后生记着帐。这些钱主要用于购买彩纸、竹篾、细铁丝、漆油之类的物品。担任扎匠的人是不用交这笔钱的,其他人都得交,三一三十一地平摊到各家各户,谁也不会因为这个问题占便宜,那样会被人瞧不起的。
年景好的时候,花灯一般扎二十四盏,也无非是报春灯、鲤鱼灯、莲花灯、围场灯等等,讲究的成双不成单,除了一盏报春灯,一盏鲤鱼灯之外,其它都必须是双的。然后便是莲船、狮子、竹马、猪八戒背媳妇,还有伴舞的姑娘们腰上的彩绸带子等等,一般从腊八节后开始,腊月二十三日必须完工。正月初三或初五晚上开光,十六晚上卧灯。
扎花灯的准备是有严格分工的,篾匠们是配合扎匠的,因为他们必须按照扎匠的要求划出足够用的竹篾,那竹篾要宽有宽要细有细,宽的是经细的是纬,也可以说,宽的是骨细的是血脉,少一样都不行。除了忙着扎花灯和狮子之外,还有一班人负责浇铸漆油蜡烛,浇铸漆油蜡烛的模子是用泥巴做成的,上面有十到二十个上粗下细的孔洞,一次能浇铸十到二十根蜡烛,一场花灯玩下来,至少需要两三百根蜡烛,每根蜡烛至少二三两重,总共需要用百十斤漆油来浇铸蜡烛。
我们天宝山村有的是扎匠,而且多半都是高天华表叔带出来的徒弟,他们多半都是扎制火狮子和莲船的行家里手,因为莲船和狮子是花灯的主件,只要这两件完成后,二十四盏花灯顶多也就一两天时间。
我们老家扎花灯最为讲究的是花灯上的花饰,那花饰不是用笔墨画上去的,而是用剪刀剪出来的,也无非喜鹊登枝,画眉跳架、红梅报春,鲤鱼闹莲的图案,这是提前剪好了的,等花灯扎制完成糊起来后,只管往花灯上一贴就成了。
二、看花灯
正月初三或初五晚开光后,长龙一样的花灯队伍就动起来了。看花灯的人群也是跟着花灯队伍游走,刚看罢张家门口的花灯舞,接着又到李家门口围看一阵子。当然,仅只花灯是没有多大看头的,主要是看谁家放的鞭炮多烟花多,那烟花都是自家配制的烟花,是装在短竹筒里拿在手上燃放的,主要是追着火狮子逗趣的,玩狮子的把式们因为要躲着花子的熏烫,便越发地蹦得欢实,他们会随着花子、鞭炮和锣鼓的鼓点窜高蹦远,把个花灯场面闹得热闹而又喜庆。
李家院子还没有玩罢,王家的当家人老早便缠着社火头儿,求着赶快到他们家门口去玩一阵子,社火头儿只好牵着狮子头,给李家喝几声彩,然后高昂着狮子头去王家打场子。王家人只要看到报春灯到了门前不远处,便点燃一挂长长的鞭炮来迎接。等狮子刚到王家把场子打开,莲船便随即而至,于是,鞭炮声、锣鼓声紧接着紧凑起来。火狮子这会儿便按照主人的要求,玩一些高难动作,也无非是用嘴叼着板凳桌子搭高台,然后蹦上高台表演几个高难动作,赢得几声喝彩就行了。
其实,老家玩花灯的主角是莲船而不是狮子,狮子只是打场子喝彩的配角而已,观众们多半都是去听歌师们唱花鼓歌的。
三、听船歌
老家玩花灯主要是听船歌,船歌就是花鼓穗,花鼓穗是一种五句子山歌,也有唱八岔子的,八岔子的歌词相对长一些,多半都在十句以上,而五句子比较通常,因为它来得快,极具逗乐性。
我那时无论是参军前还是退伍后,都是村里的主力歌手,唱的花鼓穗也编的最快花样最多。而且,我每次都是一组李国才的最佳搭档。我记得我跟李国才一起唱船歌讽刺六组乐发印时,硬是把乐发印气得捡着烟花筒子追打了我好几里远。那时我刚从部队退伍回来,有一天看到乐发印到村上要救济粮,六组组长陈瘸子跟我说,乐发印相信《六镜书》上的预言,说是那一年种啥都不长,结果弄得年底没粮吃,只好厚着脸皮带着老婆娃子到村上要救济粮。花灯转到六组的时候,我看到乐发印挤在人圈子里,嘴巴子张得老大,露出黑黑的牙齿,鼻孔里也有一团黑黄色鼻涕壳沾在鼻毛上。我想起他相信《六镜书》,不种庄稼导致饿肚子,从而带着老婆娃子到村上去要救济粮的事情。就编了一段花鼓唱词刺激乐发印:
“人怕懒惰鬼怕神,
皇天不负勤快人,
六组有个乐发印,
不信科学信《六镜》,
吃穿靠供应。”
我唱的时候,乐发印正好在我的对面听着,听着听着,就有些不瓷实了,晓得我是在贬作他,就捡起空烟花筒子撵着打我:“杂毛的老五,你冇得么事唱得了,贬作起我来了,要死的。”陈瘸子笑着拉开乐发印:“么样的唦,人家老五唱的是事实嘛!”乐发印一边往开挣一边说:“管几丑啰,管几丑啰!”
看到乐发印这么个态度,我存心想再刺激一下他的思想,便脱口又唱了一段:
“不种麦子不种豆,
抱着膀子四处游,
人家谷米装满仓,
你家锅盖挂墙头,
饿死去我个球。”
乐发印气得灯也不看了,花鼓歌也不听了,双手捂着脸飞跑着回家去了。
花灯转到退休干部刘某家的时候,我又存心想刺激一下这个搞封建迷信的退休干部:
“说稀奇来道稀奇,
天灯升到云天里,
太白金星报玉帝,
斗大的福分落下地,
老爷保佑你。”
打鼓的李国才晓得我的意思,朝我笑了一笑,等我一曲唱罢,他也接了一段:
“三十晚上升天灯,
天灯升到九霄云,
玉皇大帝问金星,
这是哪个点天灯,
有点儿晃眼睛。”
老刘听着听着,感觉到不是个味儿,就悄声骂了一句:“杂毛的老五,居然作贱起我来了。”便吩咐家奴老熊拿出谢仪,赶紧把我们打发走。他们家给的谢仪还算是可以,一条红金龙烟和五十块钱。
看花灯虽然只是那个年代唯一的娱乐节目,现在每每想起,心中总会泛起一种对老家的特别眷恋。